第83章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第83章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公主快跟我走!”

顧維卿看着楚辭,使勁兒擺着手悄聲說道。

楚辭沒有猶豫,她快步走出房間,看着暈倒了的一衆兵士一眼便快速跟上顧維卿。

“你此番救我,可有想好後果?”

曲水城牆處,顧維卿正跟楚辭一件一件交代着他為她備下的行囊。

“家中妻兒,已經送去望洛國安置了,這幾年,我存了不少家當。公主不必擔心,做回西召城城主顧維卿那樣的人,在如今這樣的世道看來,也沒什麽不好的。”

楚辭張口想要安慰這位顧大人,可話到嘴邊,卻只剩一聲無奈的嘆息,理了理思緒的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公主不可啊!”顧維卿急忙去扶。

“我不做什麽南雲公主,維卿大可喚我名字。此生大恩,楚辭可能真的報不了了。可楚辭還有一事,要托付恩人,萬望維卿,勿要推辭。”

說罷楚辭雙手高舉頭頂,剛要磕頭,卻被顧維卿雙手攔下。

“楚辭心中所願,維卿早已明了。小知我會帶去望洛,待到北言小安平安後,可去西召城找我那将軍季骁,他會帶他們找到小知的。”

“多謝。”

楚辭看着顧維卿心中感慨萬千。

這世間事,世間人,不到最後一刻,當真不知誰是真,誰又是假。

“楚辭之前曾承諾過維卿,定會完成顧家任何心願,此話可還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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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做數。”

顧維卿扶起烨楚辭,從馬背上取下那煙青劍和麒麟銀甲。

“維卿認識的烨楚辭,不是如今一心求死,為了兒女情長所困的小女子,而是天地之間最赤誠坦蕩的英氣俠客。如今麒麟銀甲猶在,煙青劍猶在,烨楚辭猶在。烨家冤屈,誓要血債血償!”

楚辭看着顧維卿手上捧着的麒麟銀甲,瞳孔微微震動。

“望烨氏,給這世間所有的忠肝義膽一個交代。”顧維卿說罷,深鞠一躬。

“維卿放心,楚辭定當,完成恩人心願。”

顧維卿看着烨楚辭奔騰離去的背影,一人孤獨地站在城牆上。

他今日,在所有人的餐食裏,都下了蒙汗藥。這曲水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安靜了。

他眼神輕松,腳步輕快的牽着兩頭牛車,走向軍營廚房。

一罐接着一罐的菜油被他一點一點搬上牛車,拉了整整三趟,顧維卿挽起袖子,看着擺滿城牆的油罐子,不停喘着粗氣擦着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看了看有點泛白的天,顧維卿把小知放了出來。

“姑娘自己選吧,是去望洛,還是都城。”

“顧大人大恩,小知無以為報,萬望大人望洛一行順利,早日與妻兒團聚。”

說罷小知頭也不回,騎着馬向都城方向狂奔離去。

顧維卿看着小知走的方向,喃喃自語,“真是可惜了,當不上宰相了......”

顧維卿随即走上城牆,那本一絲不茍的發髻也因為一晚上的狼狽有些松散。

他看着城牆上堆着的一本接着一本的‘清君側實錄’,喉嚨裏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譏笑。

這時,這個城鎮蘇醒了過來。

看着亂作一團蜂擁而至的北霖軍,顧維卿推到了第一個油缸。那油缸被顧維卿擺得一個挨着一個,他輕輕一推,成排的油缸應聲跌落。

“有我在,你們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追到烨楚辭。”

看着呲目欲裂的将士們咒罵着他放走楚辭,拿刀相向之時,他拿起早早就在這城牆上藏起的好酒,一飲而盡。

笑聲越來越大的顧維卿拔下城牆火把,扔到了他的‘清君側實錄’上。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随即,顧維卿便消失在這烈火城牆之上。

寧上州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攻城失敗的北霖軍殘骸遍地,任文策正在城牆外的一棵高樹上看着南雲大軍收拾着北霖将士的屍體。

自從那日任文君告訴他,其實他的這個姐夫根本就沒有寵愛過她之後,任文策心裏就對這個烨楚辭的憎恨又多了一分。

果然,姐姐聰穎,猜得十分準。

姜崈真的為了烨楚辭來到了寧上州。

本來想着趁着戰亂殺了這烨楚辭,這樣姐姐才能成為真正的太子妃,誰知道,這烨楚辭竟一次都沒出現在戰場之上。

正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等下去的任文策突然被一道銀光刺了眼睛。

任文策一坐而起。

烨楚辭?!

瘋狂趕路的楚辭終于來到了寧上州。

那身紅衣麒麟甲,在陽光之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正在收拾戰場的一個南雲士卒正埋頭搬運屍體呢,一雙馬蹄映入眼簾。

“去通報姜崈,烨楚辭前來赴約。”

寧上州府邸。

姜崈望着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通報的小士卒,霍然起身,走到士卒跟前一把拽起了他。

“你确定是公主?”

姜崈的手抓得那小士卒生疼,小士卒聲音顫抖,“小的沒見過公主,但那人說她自己是......她,她有銀色麒麟甲!”

“自己一個人?”

“是。”

姜崈本來透着兇光,滿臉的緊繃突然一下放松,發出了一聲接着一聲的輕笑。那輕笑發自真心,姜崈的臉上寫滿了期待。

“走,上城牆!”

姜崈快步走出大堂,顧不得四周所有人的大聲阻攔,連鞋都沒穿好的他快步跑了出去。

楚辭在陽光下伫立了許久,這時,城牆上人影竄動。擡眼一看,一身白衣的姜崈雙手一把按在城牆上,身體前傾地眯着眼睛急迫望着。

“烨楚辭,前來赴約。交換人質,望南雲太子信守承諾。”

楚辭看着城牆上的姜崈,恨意四起的她不由得握緊了缰繩,手臂控制不住地抖,胸口開始劇烈起伏。

而姜崈卻不然,他可是盼了兩年才見到楚辭這一次,這是他這輩子,離開她最久的一次。

看着眼神迷離的姜崈,一旁的老太監悄悄提醒,“殿下,這可是南雲武功數一數二的平西候啊......”

姜崈這才收了那欣喜若狂的樣子,控制着自己激動的語調說道,“去,把北言和小安帶來。”

楚辭冷靜觀察,看着城牆上相互商議的将軍,謀臣還有太子,楚辭輕蔑一笑。

她高高拿起煙青劍,長臂一呼寶劍出鞘,楚辭用力一甩,煙青劍飛出三丈開外。

這倒是讓這幫忌憚楚辭,瘋狂反對楚辭入城的謀臣閉了嘴。

楚辭随即拿下頭盔,卸掉麒麟甲。

看着甲片一片一片地重重落在地上,城牆上的議論之聲越來越小。

只剩一襲紅衣的楚辭望着姜崈,拔下了頭上尖尖的簪子,那烏黑長發瞬時傾瀉在楚辭的身體上,在陽光之下仿若瀑布。

姜崈看着城下卸下所有的楚辭,心中悸動化作顫音,“去把丹藥給公主送去。”

城門開了細小的縫隙,一個小太監和一位持刀侍衛向百步開外的楚辭趕來。

“奴才奉太子之命,前來給公主送藥。”

楚辭在那高馬之上眼睛一轉,看着低着頭的太監面露鄙夷,“這是什麽?”

“殿下說,只要公主服了藥,便能見到北言将軍和烨安了。”

楚辭的戰馬開始躁動,大口吐着氣,馬蹄也變得細碎。楚辭安撫住馬匹,俯身接過太監雙手高舉的錦盒,拿起丹藥一口吞下。

看着旁邊的侍衛滿臉的戒備偷偷掃視着自己,生怕楚辭還藏了什麽暗器的侍衛看着楚辭随即引馬轉身,一圈過後面容冰冷的看向侍衛。

那侍衛被楚辭盯得心底發毛,走到旁邊一把拿起煙青劍,便與那小太監回城複命了。

楚辭這時全身突然被針刺一般,從裏散出的刺痛讓她不由得身軀一震,身體不穩的她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

“不是說這藥不會傷及性命?”

姜崈在城牆上看着搖搖欲墜的楚辭,沖着身邊的道長急急問道。

“殿下莫急,公主武功極高,這丹藥對武功越高的人反應也就越大,這氣血倒流,打破經脈重組,自是要吃點苦頭的,但不會危及生命。殿下快看,公主很快就會跟宮中貴人們一般無二了。”

那道長面容淡然望着因為關心而五官都擰在一起的姜崈,不慌不忙地解釋着。

“你管這個,叫一點苦頭?!”

姜崈精瘦修長的手指指着城牆下不得不抱住馬頸來維持平衡的楚辭憤然質問。

楚辭面色慘白,全身都濕透了,臉頰上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的滴在馬背,周身經絡好似被萬蟲啃食。

姜崈看着就要跌落馬下的楚辭,看着眼前的道長臉上的兇色駭人,“拖下去,給孤打。公主有多疼,他就得有多疼。”

道長絕望求饒呼救,可誰又會管他呢?侍衛狠狠拖拽着他下了城樓,被路過的北言和小安碰巧撞到。

北言和小安被五花大綁地送上城樓,看着遠處長發披肩,沒有一點護具在身的楚辭,二人驟然慌神。

“公主!快跑!”

聽到聲音的楚辭擡起痛苦的臉,已經沒有血色的慘白嘴唇微微動着,聲音微弱的很,“換人質,換人質!”

楚辭疼得只能彎着腰,抱住馬頸輕輕夾了夾馬肚,戰馬緩緩走向城牆。

姜崈看着一步一步走進的楚辭,眼睛飛快地觀察着遠處,确認沒有埋伏之後大喊,“開城門,快開城門!”

“烨安,記得我們在牢裏說了什麽嗎”

“記得,奈何橋上,你我定要求得孟婆允準,讓我們來世做上親兄弟!”

北言看着小安一聲長笑,發瘋了似的掙脫羁押,撞飛了小安身邊的侍衛,回身沖着楚辭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烨楚辭你快走!”

咚!咚!

兩個鮮活的生命從城牆一躍而下,落在城門口,抽動幾下之後便沒了動靜。

“駕......駕!”

楚辭顧不得身上劇痛,拉起缰繩飛快奔向城門。

戰馬颠簸,快行到城門口處時,楚辭再也握不住那缰繩,被飛快甩下馬身。她踉跄爬起,顧不得滿面塵土,向着那沒了反應的北言小安狂奔。

就是現在!

任文策手裏的箭終于等到了射程之中,箭頭直指楚辭頭顱飛去。

“公主小心!”

一匹白馬飛奔而至,馬上的小知被那飛箭一擊射下。

小知被那箭風帶飛,重重跌落馬下,在楚辭百米開外的地方為她擋下這致命一擊。

本來還在奔向北言和小安的楚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着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小知,和漫在地上的血液,聲嘶力竭的叫喊。

“小知!”

楚辭連滾帶爬地跑到小知身邊,抱起小知的時候,她已經在血泊裏只剩下一口氣了。

“開城門,快開城門!”

絕望的嘶吼響徹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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