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番外:情人節特別篇

番外:情人節特別篇

“山口?山口!你發什麽呆呢?”

山口忠已經在小賣部前發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雙手握着拳放在身側,眉毛慢慢垂下來,變成了小八字,嘴巴也不知不覺地嘟起來,過一會,雀斑也開始發抖了。

月島螢在他面前擺擺手,山口忠愣是無動于衷,不久之後,連老板大叔也開始在玻璃門後面打量他們。

月島螢沖門裏看了看,趕緊把山口忠拉走了。

“山口,你幹什麽呀?又不買東西,為什麽每天都要跑去小賣部?”月島螢抱臂靠在路燈燈柱旁,微擡腦袋,鏡片後的眼球向下,一動不動地盯着山口忠。

山口忠背着手,腳尖輕踢一顆小石子,嘴裏的話沒什麽說服力:“沒什麽啦阿月!”

“真的嗎?為什麽要說謊?”果不其然,他的謊言維持不到一秒鐘,就被月島螢戳破了。

山口忠說“沒什麽”,月島螢是一點也不信的。之前山口忠可是每天都要光顧好幾次小賣部的,要是真的無事發生,他這麽嘴饞的小屁孩怎麽可能忍得住不買零食呢?

“快點說實話。”月島螢對他下達了“最後通牒”。

“好啦好啦!我說……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買,現在的零花錢還不夠,所以我才不買零食的,”山口忠仰起頭,入眼的是月島螢的尖下巴和兇巴巴的臉,他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阿月。”

“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月島螢追問。

“就是……”山口忠口中蹦出兩個字,接着馬上捂住了嘴。心裏懊惱,差點就露餡了,自己怎麽一點也藏不住秘密呢?可不能現在就說漏嘴!他在大腦中飛速計算了一遍存錢罐裏的硬幣,心情頓時愉悅起來,很快就用不着忍耐着不去小賣部了!二月十四日過去之後,他要把零食當正餐吃!

山口忠之所以如此辛苦地存錢,是因為他決定在二月十四日那天送給月島螢一袋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而談到做這件事的動機,還得要追溯到一周以前……

那天,班裏的小淩坐在山口忠的座位上,和他的同桌紗衣聊天,兩個女生神秘兮兮地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能聽到談話內容的除了他們自己,應該就只有站在他們身後的山口忠了。

“你!你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小淩冷不丁回過頭,發現了越靠越近的山口忠,生氣地質問他:“你怎麽可以偷聽別人講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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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忠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要貼上去了,趕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子真讨人厭!”

“就是說嘛!”小淩和紗衣都不滿地扭過頭,不理他了。山口忠剛才其實是想告訴小淩快上課了,讓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但是此時的他已經把上課什麽的都抛在腦後了,無數個小問題從腦海裏漂浮上來。

二月十四日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

為什麽紗衣要在那一天給六年級的學長送禮物呢?

紗衣怎麽會認識那個學長?

還有,為什麽小淩說“一定要送親手做的巧克力”呀?

山口忠按捺不下好奇心,戳戳小淩的後背。

“幹嘛?”小淩不客氣地問。

“也沒什麽啦……”山口忠讨好地笑笑:“我就是想問,紗衣為什麽一定要在二月十四日給六年級的學長送她親手做的巧克力呢?”

紗衣聽到這話,臉蛋很快就變得和她的小花發卡一樣紅通通的了,她的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左顧右盼之後才問:“山口,你都聽見了?”

小淩趕緊推推她的胳膊,提醒道:“小聲一點!”

山口忠被紗衣一瞪,抿嘴擡起手,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而後鄭重道:“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告訴我行嗎?二月十四日是什麽日子呀?”

“這你都不知道嗎?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呀!”小淩詫異地睜着大眼睛,好像這是每個三年級小學生都必須牢記的日子。

“情人節?情人……情人是什麽?”

小淩剛一開口,紗衣馬上拽住了她的衣角,兩人很是默契地對視一眼,小淩想了想,故作高深地咳了兩聲,說:“情人嘛——‘情’就是友情,所以‘情人’當然就是最好的朋友啦!”

山口忠撓了一下頭,呆毛左右晃動,不理解地問道:“可是紗衣最好的朋友不是小淩你嗎?”

“哎呀!笨蛋!誰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個最好的朋友了?不能有兩個、三個、很多個嗎?!”小淩沒想到山口忠竟然沒有立刻被她說服,着急地站了起來,椅子“砰”地撞在木質桌上,班級裏的同學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看了過來。

紗衣慌張得快要哭了,小淩看看手足失措的紗衣,又撒氣地踩了一腳山口忠的白色運動鞋,翹着嘴“哼”了一聲,跑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上課鈴響起,同學們安靜了下來,山口忠挪挪椅子,悄聲問紗衣:“紗衣,那個學長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嗎?”

紗衣飛快地點點頭:“嗯!”

“哇!你好厲害啊!”山口忠由衷誇贊,接着他又一本正經道:“可是你不是說讨厭男孩子嘛?”

紗衣“嘩”一下打開書本,急忙道:“上課了不許說話!”

大概是他看錯了,不然山口忠怎麽覺得紗衣有點害羞呢?

課堂上老師在教室裏來回走動,突然間,教鞭在山口忠的課桌上點了一點。

“來,你說說這道題怎麽解?”

山口忠支支吾吾:“我、這個、老師,我不知道……”

不出意料,山口忠收獲了小學生涯的第一次罰站。不過,當他看見月島螢就站在離他不遠的一班門口時,他第一時間咧着嘴向月島螢揮手,吃了站在門口的老師一記爆栗。

等老師進了教室,山口忠又捂着腦袋無聲地大笑。

他也有最好的朋友,雖然只有一個,但是他會把最好的巧克力送給月島螢!

傍晚回家路過商店櫥窗,山口忠驚訝:粉紅色的巧克力怎麽這麽貴呀?!于是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到二月十四日都堅決不買零食!

……

“你到底在隐瞞什麽?什麽東西需要這麽多錢?”月島螢的耐心即将觸碰到情感的臨界點,失望像泉水一樣從他心裏滋滋往上湧,山口忠怎麽能故意瞞着他呢?不是說好了絕不對他撒謊的嗎?

直到山口忠再三保證:“等時機到了我一定會告訴你的!相信我吧阿月!”月島螢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不再追問下去,只是旁敲側擊地想要套出這個所謂的“時機”到底是哪一天,可是不成想山口忠突然一反常态,守口如瓶。

那個“重要的東西”一定很貴重吧?否則山口忠的态度就不會這麽小心謹慎了。月島螢實在無法忍受山口忠每天雷打不動地把他拉來小賣部但是什麽都不打算買的笨蛋行為了,他把腦袋裏由來已久的想法付諸實踐:他要幫山口忠一起攢錢!

還有三天就到二月十四日了,這段時間山口忠約月島螢一起吃午餐,月島螢總是推脫,沒辦法,他只能獨自享用爸爸媽媽給他訂購的營養便當啦!

山口忠正吃得津津有味,偶然間他轉念一想,該不會是月島螢覺得他對待朋友不夠坦誠,所以想要慢慢疏遠他吧?他趕緊帶着沒吃完的便當跑去找月島螢。

月島螢聽到他的說法簡直哭笑不得:“山口,你的腦子裏怎麽總是冒出來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我就是擔心嘛!”山口忠大聲道:“阿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月島螢制止道:“行了行了!不要大喊大叫的!”實際上已經對他的咋咋呼呼習以為常了。

“對了!阿月你吃完午餐了嗎?”山口忠迅速地找了一圈,沒有看見類似飯盒或者包裝袋的東西,眼中的疑惑更盛。

幾秒鐘過去,月島螢淡定自若,說道:“笨蛋,我在外面吃完了才進教室的。”

實際上,福利院每天只給月島螢一點購買午餐的錢,為了擠出一點存款來,月島螢只能偶爾不吃午餐。如果讓山口忠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了,他一定會要求和月島螢一起分享便當,可是那樣一來,不到下午放學的時間,山口忠肯定就會餓的受不了。“告訴他”的想法只是短暫地濺出幾個火星子,立刻就被月島螢掐滅了。

山口忠不疑有他:“哦,是這樣啊!”

“真是笨蛋!”怎麽這麽好騙?

山口忠還在傻笑:“嘿嘿……不要說我啦阿月!”

二月十四日那天放學,山口忠看到紗衣的書包裏有一袋心形巧克力,他心直口快,問:“紗衣你要去送巧克力啦?!”

紗衣氣地跺腳,厲聲道:“你快別說啦!”

山口忠很識趣地把嘴閉上,目送她出門。

他難得沒有在校外的某個角落等待月島螢,今天早上他已經在信裏和月島螢說過了,晚上在小公園見面。

山口忠滿心歡喜地把買到的粉紅色巧克力放進書包跑回家,以往冷清的家帶來的失落感在今天都被他遺忘得徹底。

他取出早就藏在房間裏的媽媽的甜品制作教程,即使已經記憶了無數遍,山口忠仍然不放心,于是他把教程書和巧克力一起帶進了廚房,材料和工具都準備好後,端來一條小板凳站了上去。

第一步,先把粉紅色巧克力切碎,這樣更易于融化。山口忠拿起架子上最小的一把水果刀,目不轉睛地觀察了一會兒,好像刀刃上閃着聖光——爸爸媽媽可從來不讓他進廚房,更別說讓他用刀了!

山口忠把包裝袋拆開,小心翼翼地開始切巧克力,他學媽媽左手拿巧克力右手拿刀,可是這種巧克力對于他來說還是太厚了,他不得不踮着腳用身體的重量去切割,正當他以為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時,刀刃突然偏離軌道,在他的手指上割開一道口子。

異常尖銳的疼痛很快刺入山口忠的皮膚裏,他驚叫着跳下了板凳。

水果刀仿佛變成了妖魔鬼怪,山口忠對于刀具的好奇瞬時消失殆盡,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是他自認足夠堅強,而且阿月受傷的時候可不會哭呢!他簡單處理了一下,繼續“作業”。

好不容易完成了,他的額頭已經出現了一層細密汗珠,來到了下一步,山口忠用小碗将水倒進了鍋裏,專注地調整燃氣。他把教程書拿來,确認目标溫度是六十攝氏度,原本以為萬無一失了,然而,等到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他才意識到,家裏沒有溫度計!山口忠趕忙将燃氣調到最小,到處翻找溫度計,結果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這下怎麽辦呢?六十攝氏度大概是多熱呀?山口忠有些心急,他可是和月島螢約好時間的!萬一因為這點小事遲到了怎麽辦?山口把燃氣關掉,等待水裏的氣泡消失,現在是多少度呢?爸爸說過,冒泡的水是一百攝氏度的,那不冒泡的就差不多是六十攝氏度了吧?而且平常洗澡的時候,熱水器上顯示的是四十多攝氏度,六十攝氏度一定還要熱一些……山口忠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右手的食指放進了鍋裏。

“啊——”沸水剛剛觸碰到指尖的那一刻,山口忠疼得大叫。

這回他可控制不住,在生理性的刺激下,山口忠的眼眶盛滿了淚水,視線都模糊了。

他揉揉眼睛,嘴裏默念着“阿月,我不疼”,捂住手指等了一會兒,之後按照教程上的步驟,隔水融化巧克力,将融化後的液體倒進媽媽的草莓形狀的模具裏,中間還填充了一層草莓醬。

忙活了幾個小時,山口忠一臉期待地把冰箱裏的模具拿出來,學着教程裏的圖片取出模具裏的草莓巧克力。結果令山口忠大跌眼鏡,剛才看起來還漂漂亮亮的巧克力現在卻變得千瘡百孔的,大部分的草莓醬都漏了出來。

他跑出廚房去看客廳牆上的挂鐘,已經晚上七點半多了,又跑回來挑揀他的“作品”,急得團團轉。

什麽嘛!看得過去的巧克力連一小袋也湊不滿!山口忠覺得剛才燙傷的地方更疼了,可是現在不立刻趕去公園的話自己就要遲到啦!阿月他最讨厭遲到了……

想到這,山口忠只好哭喪着臉,勉強挑出來十塊裝進他準備的塑料包裝袋裏,綁上一根有草莓圖案的絲帶。

但是他還是遲到了十分鐘,這幾天都下雨,夜空無星無月,黑壓壓的,山口忠的表情好像天要塌下來了:“對不起,阿月!我來晚了……”

“算了,”月島螢不解道:“大晚上的把我叫過來幹什麽?”

山口忠說話斷斷續續的,“最好的朋友”這話放在心裏重複一億遍也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要訴諸于口,就讓他有點難為情了:“阿月……你知道,情人節嗎?”

不等月島螢回答,山口忠繼續道:“情人節就是……就是要送巧克力給最好、最好的朋友的節日,所以嘛……”

他把口袋裏的草莓巧克力拿出來:“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巧克力哦!”

塑料袋露出來的一瞬間,月島螢沒來得及去接,巧克力嘩啦啦地從底下漏出來,一塊一塊地全部掉在了雨後泥濘的地上。

那一刻山口忠頭頂仿佛劈下來一道閃電,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即使月島螢哄着他說“沒關系的”也不行,山口忠的眼淚如同奔騰的波浪,眨眼之間就沖破了脆弱的堤壩,一發不可收拾。

“嗚嗚……對不起,阿月,我真是……笨蛋,嗚嗚嗚……我怎麽什麽都,做不好?”他擡起手胡亂地抹眼淚,鼻涕都要沾到眼睫毛上去了,月島螢這學期已經很少見到山口忠這樣的架勢了,難免手忙腳亂。

正頭疼該怎麽安撫他時,月島螢突然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面有一條細細的刀口,滲出一點血,右手食指尖異常紅腫,一看就是燙傷。他顧不上安慰,拉着山口忠走到公園的水池邊,把他的左手放在水龍頭下面。

清涼的水沖洗着山口忠的傷口,但他還在無比傷心地兀自大哭。

月島螢拿出随身攜帶的紙巾,仔仔細細地把他的手擦幹。

山口忠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月島螢也不管他,自顧自地掏掏他身前的口袋——上衣和褲子,沒發現目标物品,接着抓住他的肩膀一下把他調轉了方向,又開始“搜刮”他的屁股口袋,這回找到了。

小鳥創可貼繞在山口忠的左手食指上,他的哭聲總算小了一點,月島螢問他:“還疼不疼?”

大團大團的冷空氣被吸進肺裏,山口忠控制不住咳嗽,沒辦法說話只能點頭。

月島螢把他的左手放在嘴邊,思考再三,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山口忠的食指上。

“痛痛飛走咯……”

就算再難過,看到月島螢的動作,山口忠還是忍不住用虛弱的聲音問道:“你、你在幹嘛呀?阿月?”月島螢好像說了什麽,但是他沒有聽清。

“不疼了吧?”月島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裝作剛才無事發生。

一年級學校舉報運動會的時候,班上的一個女生膝蓋受了傷,她高年級的哥哥在她包紮好的膝蓋上親了一口,嘴上說的就是“痛痛飛走啦——”神奇的是,那個女生真的停止哭泣,說自己不疼了。雖說月島螢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不過他想,這大概還是有點用處的吧?特別是針對山口忠這種幼稚鬼。

山口忠呆呆地點頭。

月島螢的眼神幾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果然有用嗎?

“笨蛋!受傷了也不知道自己處理,快點!我帶你去看醫生。”

山口忠哭得渾身無力,只能乖乖配合。

他含糊道:“我貼了創可貼的,只是它掉了……”

“閉嘴!”

最後月島螢用省下的錢給山口忠買了一個巴掌大的巧克力禮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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