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自主招生
自主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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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诤掃了一眼護士臺前的時間,臉色一變,匆匆就要摘下助聽器給周小舅:“我得回去了。鄭叔叔,我身上沒帶錢,這個真的不能要。”
“诶等等!”周小舅猛地拽住他的手,“你沒帶錢,那醫藥費怎麽辦?”
少年就要摘助聽器的手一頓,他低着頭,死死地釘在原地:“我不是不給……”
“哈哈哈哈,你這孩子也太好玩了,周書懿那黑心崽子上哪兒找到的!”
周小舅笑了好半晌才停下,正色道:“哪有讓救命恩人付醫藥費的道理,放心吧,所有費用加這副助聽器,她已經付過了,書懿零花錢多了去了,這點錢,在她那裏就跟拔了一根汗毛似的。”
周小舅故意說得誇張,陸诤的面色卻一寸寸的白了下去,他緊緊地握住手心裏的助聽器,沒有說話。
周小舅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陸同學,書懿她今天忙着學校裏的事兒,就沒來看你了,這紙條說是留給你的。”
陸诤握着紙條好半晌,才慢慢下了決心展開——
“陸诤同學你好,聽說你要考一中嗎?加油啊!要還錢的話就考上一中來找我呀!”
落款是“周書懿”,旁邊還畫了個笑眯眯的太陽。
畫得真醜啊。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那種說不出的困窘和難堪突然之間消散得一幹二淨。
然而下一刻他就清醒了過來——
他要考一中是個什麽鬼?!
很快,就有人為他解答這個疑惑了。
一只小肥手狠狠地拍在他肩頭,險些讓他一個踉跄。
“喲!陸小诤,終于醒了啊!”
陸诤轉過頭,對上一顆毛茸茸的狗頭。
他擡了擡眼皮,果不其然看見一張同款蠢萌的人臉。
“陸小诤?你傻啦!嘿嘿你那位朋友還真不錯,真沒想到你居然認識一中的,這樣等你去了一中,兄弟我也放心啦!”
果然……他說那個陌生女生哪來的他要考一中的消息。
在周小舅看好戲的目光中,陸诤嫌棄地地給他一拳:“我怎麽不知道我要考一中了?!”
小胖子捂着額頭,嘿嘿傻笑了一聲,湊近他賊笑道:“你就想考,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現在覺得更有動力啦?”
陸诤推開他,朝周小舅正色道:“叔叔,您幫我轉告周同學,我會還錢的!”
說罷,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小胖子一眼,拽住他的帽兜匆匆跑了。
周小舅看着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好半晌,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哎,年輕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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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絮落盡,轉眼就是六月中旬。
等院子裏的桑葚紅得發紫時,錦城的中考已經結束了。
陸诤坐在院子裏,腿上攤了一本書,夏日的熏風暖融融的,讓人犯困,他撐了一會兒,幹脆地把書往旁邊一丢。
剛站起來,就看見阿婆踩在凳子上,端着盆,正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摘一顆桑葚。
陸诤吓了一跳,幾步過去搶過盆子,扶她下來:“阿婆你幹嘛!放着我來就行,摔了怎麽辦!”
阿婆嗔怪地看他一眼:“又不是老态龍鐘走不動路了,這麽點高度,我也能摔着!”
陸诤執意不放手。
“你不是明天還要考試嗎?單詞都記住了?”
陸诤下意識放開手,怔怔地看向阿婆笑眯眯的臉。
“還瞞着我呢!隔壁那小子都告訴我,你報了一中自主招生啦!”
又是那小胖了……
陸诤垂下頭,看着那一盆圓潤可愛的桑葚,嗓子幹澀地開口:“阿婆,我沒想去考,考不考得上不說,一中離得太遠了……”
“借口!”老太太的臉色一沉,朗聲打斷他的自語,“陸诤,你是個男人就別扭扭捏捏的,名都報了,還有臨陣逃脫的道理?”
沈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個不得了的角色,她這通鐵嗓子下來,整個院子都寂靜了幾分。
看他低着頭不說話的模樣,沈老太太心又軟了下來,知道他的結症在哪裏:“桑桑啊,你平常上學我還不是一個人?又不是讓你住校。總歸有一天是要走出去的,男子漢哪能困在這方寸之中?阿婆就問你,你問問自己的心,到底想不想去?”
“想去,”陸诤聽到自己這樣回答,壓在心上的巨石終于被移開了,他頓了頓,“阿婆你別叫我小名!”
“能想通就好,你這孩子就是心理負擔太重,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兒。”
沈老太太拍拍他的肩,轉身回了屋裏。
陸诤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城北的那方天空,錦城一中就在那片湛藍的、沒有一絲雲的天空下,不知怎的,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顆笑眯眯的小太陽。
有點蠢。
過了一會兒,他笑着聳了聳肩,坐回去重新撿起那本英語書,在午後的斜陽裏,慢慢認真地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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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一中的建校史能往前追溯到民國以前,底蘊豐厚不說,還出過好幾位省狀元,是整個錦城學子鑽破了頭皮都想進的地方。
初升高的自主招生考試,自然是人山人海,甚至往校門外的十米處,就拉起了警戒線。
周書懿被白溫涼拽着,好容易才擠出人群,過了警戒線。
結果還沒走幾步,白溫涼突然拽住她:“糟了糟了,我準考證呢?”
周書懿嘆了口氣,看了看表:“別急,慢慢找我陪你,還有半個多小時,都叫你別背包了。”
就在她百無聊賴地等着白溫涼時,遠遠地,隔着重重的人影,突然有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過。
她愣住了,下意識再去追尋,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卻沒有那麽個穿白T恤的少年,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錯覺。
“書懿我找到了!”白溫涼終于翻出了準考證,仔細看了看,“我在69考室,你……看什麽呢!”
她匆匆收回視線:“哦,我在102.”
周書懿趕到102考場時,外邊已經排起了長龍,監考老師在一個一個地安檢。
她剛在隊伍的末端站定,就聽見前邊傳來刺耳的長“嘀”聲,那是探測儀發出的聲音。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擡起頭望過去,站在最前邊的是一個穿白色T恤的男生,不知道怎麽跟監考老師起了争執。
“搞什麽啊?還有半個小時就開考了,讓不讓人進去了?”
“我靠太6了吧,這種考試還有人敢明目張膽地作弊?”
……
周書懿找出準考證,不經意地往前瞥了眼,瞳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
在老師的喋喋不休中,少年側着頭望向外邊,露出清隽的輪廓,朗闊的眉眼裏既無悲喜,也無憤怒,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天了似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撓了一下,不知道究竟是疼的還是癢的。
說不清為什麽,周書懿再也聽不見衆人的竊竊私語,脫離了退伍,疾步朝那邊走去。
還沒走到他身後,就聽見監考老師在厲聲地質問:“讓你把耳機摘下來聽不見嗎?不想考就離開,別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少年輕聲開口:“老師,這不是……”
“別給我解釋,管你做什麽用的?我見多了你這種報僥幸心理的學生,我耐心有限,摘下來!”
她的火氣“蹭”地冒出來,在少年還未開口前,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老師,您的眼鏡是不是該換換了?”
那位戴眼鏡的年輕老師地眯了眯眼:“這位同學,你什麽意思?”
“我說,您是度數漲了還是該換成老花鏡了,就因為您,不知道一中會白白流失多少人才。”
年輕老師的臉瞬間漲紅了,他氣得喘了好幾下,才沉着聲音開口:“你們都不想考了是不是?!”
就在周書懿冷笑一聲,準備繼續開口時,陸诤拽了一下她的胳膊,摘下一對助聽器攤在掌心裏:“這是助聽器,不是耳機。”
少年的嗓音清冽而郎亮,本來還有些嘈雜的走廊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愕地望向那個有些單薄的少年。
周書懿的鼻尖微微發酸,在年輕老師從他掌心裏拿過那對助聽器前,伸出右手蓋在上邊:“您先讓後邊的同學進去吧,我們等着!”
周書懿把他拉到了樓梯道口,她站着站着,越想越氣不過,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你是不是傻啊!就任人這麽欺負你?!”
陸诤已經重新戴好了助聽器,聞言,錯愕的擡起頭。
少女白皙的臉龐浸在耀眼的晨光裏,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眼,只是此刻因為無意識地鼓起雙頰,嬰兒肥格外明顯,跟只小河豚似的。
他忍不住低頭勾了勾嘴角。
周書懿有些傻眼,憐憫地看着這個被欺負成這樣還笑得出來的傻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救下的那只可憐兮兮的貓。
哎,要不是被欺負習慣了,哪裏會是這種不敢反抗的性格啊?
(陸诤:我沒有我不是!)
腦補了一千萬字後,她放緩了語調,露出老母親的微笑:“你別怕,我不是說過了嗎?來一中後,我罩着你。”
陸诤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她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最後似乎是撥到了招生辦公室主任那裏。
他其實有些好奇,這姑娘是對所有人都這麽熱情的嗎?
想起之前在巷子裏的那次離奇經歷,還有欠下的那一大筆醫藥費,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不定,她是怕他進不了一中,那筆錢就沒地方追回來了。
周書懿挂了電話,舒了口氣:“我跟招生辦主任說清楚情況了,他已經過來了,你別怕!沒人敢為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