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你在學什麽?……法語?”

沒過兩周,我就跟陳烏煦熟稔起來。我這才發現他的确沉默寡言,但其實并不是個難以接近的人。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很明亮,只是沒有能逗笑他的事他就不會笑,而劉海長到遮住了他的眼睛。

只要我提問,他通常就有問必答。他看我對他面前的法語教材感興趣,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我在自學。”

我還沒有傻到主動問他家裏人為什麽不給他請家教,想也知道他在現在的家裏并不好過。我湊到他旁邊随意翻了翻教材:“挺好的,反正你成績那麽好,多學點東西也不錯。”

“嗯。”他笑着給他手裏的單詞書翻了個頁,“我落後很多了,得補補。”

這個“落後”,也不知道是落後了什麽。畢竟高一以國內的高考教學為主,學校內多的是以國內TOP2為目标的學生,月考能拿年級第一并不是容易的事,但他卻做到了。以他的聰明才智,多學一門外語也很快就能趕上別人了。

陳烏煦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點,明明已經很優秀了還時不時就會産生自卑心理。

我不滿地癟癟嘴,選擇換個話題:“高二就要分班了,你準備讀國際還是國內啊?”随着國內班要在高二分文理,目标是國外大學的學生們也會跟着被分出去,接受更有指導性的教學。

陳烏煦低下頭,有些猶豫:“我還沒決定好。小路你呢?”

我有點意外地瞪大眼睛,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陳烏煦叫我“小路”,之前明明都還生疏地喊我“金路”。我忍不住咧開嘴角笑了起來,連回答的聲音聽上去都傻兮兮的:“我啊,我就在國內班了。”

“我以為你會去國際班。”

他這麽想也無可厚非,我成績一般但英語是能在演講比賽拿金獎的程度,去國外更劃算。我擺擺手,無所謂地笑笑:“我們國際班的都是一群大拿,我這種不學無術的人就不去湊熱鬧了,随便去個一本就行了。”

“不能這麽想。”陳烏煦倒是突然板起了臉。他猛地握住我的手,眼神專注地望着我,“只要認真學習,你還可以走得更遠的。金路,你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肯定都能成功的。”

“這……這樣嗎。”說實話我當時腦子一片混亂,心裏想的全是陳烏煦的手涼涼滑滑的、握着很舒服,還有他的眼睛認真地看着誰的時候,會讓那個人産生一種他的世界只有那個人的錯覺。

我清了清嗓子,試圖緩解自己身上的燥熱,卻沒有抽出手:“謝謝你……烏煦。”

我自認為我跟陳烏煦已經是朋友了,但事實上我對我朋友的了解還相當少。我以為陳烏煦是個外冷內熱的堅韌少年,卻又發現他或許比我想象中要脆弱一些。

在天臺上看到陳烏煦默默地掉眼淚是一周之後的事。站在天臺門口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陳烏煦聽見聲音身子一顫,慌慌張張地抹掉眼淚,扭過頭來沖我微笑:“你來了,小路。”

“……嗯。”我暗暗地深呼吸,努力擺出一如既往的不正經模樣,走到陳烏煦身邊,“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不想吃了。”陳烏煦還帶着濃重的鼻音,我忍不住側頭觀察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之下也能看得出他那一雙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水汪汪的,就連鼻尖也紅彤彤的,他這幅委屈又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我的情緒也變得有些奇怪,不禁伸出手按按胸膛,确認自己的心髒還在正常運轉。

我就這麽呆呆地望着他,好一會兒,陳烏煦才出聲打破了沉默:“金路,我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嗯,你問。”

“私生子……就活該被讨厭嗎?”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個問題,我愣了愣。我看着他緊緊抿起的嘴唇,一時間不知他是因為班上同學們的排斥還是因為家人的針對而哭泣。

陳家有正統的繼承人,哥哥是正室的獨生子,比他大不少,突然冒出個能繼承家産的私生子,自然會敵視他。想到這裏,我不禁回想起來,這位陳家大哥大學似乎是在法國念的。

他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去學的法語吧?

我的心情有些複雜,但面上卻沒有顯現出來。我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出些游刃有餘來:“從倫理上來說的話,确實,被讨厭是活該。”

“……這樣嗎?那……”

“但是,”我打斷了他,“這是因為‘私生子’是一個不好的概念。這意味着這個孩子是婚外情的産物,是對婚姻不忠的象征。一般人都是婚生子,下意識地排斥這樣的人是人之常情,哪怕大家心裏明白這些都該怪家長也還是會厭惡。這并不是這個私生子自身的錯。”

這小子,想也知道會問我是不是也讨厭他,我得答快一點。

陳烏煦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麽說,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在夕陽的光芒之下,他濕漉漉的眼睛當真跟受驚的小鹿一般。他仿佛像是要确認我說的話一般,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

莫名其妙地,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肩:“至少,我就很喜歡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再用別的标簽來評判你——我只靠我自己的感覺來認識你。你就是很優秀,之後只需要繼續做陳烏煦不就行了?”

我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他與我對視着,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到,他緊繃的唇角不知不覺也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嗯……總而言之,多學一門外語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不知道學法語這件事跟他心情低落有無聯系,那時的我滿腦子只想讓他不要放棄二外的學習,之後我才知道,是那位正室的太太聽說他跟着哥哥學法語,讓傭人把他的參考書全部扔掉了,只有随手攜帶的單詞書幸存了下來,卻也被班上知情的世家子弟惡作劇地扔進了水槽。

我想了想,提議道:“李郁笛也是從小學法語的,不如……”

“不要!!”意外的,向來輕聲細語的陳烏煦竟然高聲反駁。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吓人,眼神裏多了幾分執拗,“我不需要別人!這裏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我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得抖了一下,奇怪的是,陳烏煦執着的目光竟讓我的心情多了幾分得意。我撒嬌似的晃了晃他的手:“好吧,我不該這麽說。”眼珠子轉了轉,我說了帶了幾分私心的話,“要不,我教你日語吧?雖然不是歐洲語種但好歹是門二外。”除了英語我還會說日語跟西班牙語,只不過我的西語實在糟糕,并不是能拿出去教人的水平。

陳烏煦怔了一下,眼底多了幾分驚喜:“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我笑嘻嘻地用沒被他握住的手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頭發軟軟的,撓得我的手指也有點癢,“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回去就把以前用的初級教材帶給你!”說給他買新的的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拒絕,以前寫過筆記的書就正好。

陳烏煦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配上微紅的眼角,看上去有點呆有點傻,又有點可愛。我心底一動,從褲兜裏拿了個東西塞給了他。面對他疑惑的視線,我神秘地眨了眨眼:“陳同學,這是為師給你的禮物。一般都不分給別人的。”

他被我故作深沉的表情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攤開手心一看,那裏靜靜地躺着一枚巧克力。我摟住他,笑嘻嘻地解釋:“這個可好吃了,黑巧克力,不甜的,我每天都在身上帶兩塊,送你了。”

他傻傻地看着那塊巧克力,又看了看我,眼睛眯得彎彎的:“那就拜托你了,金老師。”

難過的小鹿終于開心起來,反而是我被他專注的眼神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收回手摸了摸脖子,他也把那塊巧克力拆開來,含在嘴裏。

那張包裝紙也被他小心地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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