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說到游擊手,他的守備位置比較靈活。如果球從二游間或者三游間穿過去的話,就很有可能被打到外野變成長打,所以……喂,陳烏煦!是你讓我給你講的!”
“啊……啊!”陳烏煦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沖我笑了笑。他用手指了指我畫在紙上的棒球場地示意圖,“所以游擊手要守這一大片嗎?他好厲害啊。”
“是啊!”發現陳烏煦真的在認真聽,我開開心心地湊到他旁邊,“準确來講,這一片是二三壘跟游擊手的分工合作,但确實對游擊手的守備能力要求更高。”
我從小便喜歡棒球,只可惜這種運動在國內實在不太流行。雖說我的日語英語水平都算上等,能在網上找到很多其他國家的比賽看,但現實中卻很少有人能夠與我分享這個小衆的愛好,連願意聽我講完棒球規則的人都少之又少。
而陳烏煦不一樣,他一邊學着日語,一邊主動提出想要了解一些棒球知識。他雖然不見得多感興趣,偶爾也會像今天一般走神,卻每一次都會把我講的東西消化吸收掉,微笑着給予我反饋。
我靠在天臺的邊沿,看着他收好我畫出來的示意圖,這才發現他身上的校服西裝褲已經短了一節。我打量着站起身來的他,他不知何時已經從我剛認識時那個瘦小的少年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我不禁傻笑起來:“烏煦,你長高了啊!”
“是嗎?”陳烏煦扯了扯西裝褲,有點煩惱地道,“可再高下去襯衫跟西裝褲都不合适了。”
我啞然,沒想到比起長高,他在意的竟然是校服要重新做。我們學校的校服都是訂制的,陳家不會吝啬到給他重買一套校服的錢都沒有吧?
我跟着站了起來,比了比我們倆的身高,他真的只比我矮一點點了。我莫名地鬧起了別扭,嘟囔道:“為什麽你長高了那麽多,我一點也沒長?”
“你已經很高了。”陳烏煦勾起嘴角,露出了獨屬于他的真摯笑容。
他的笑容在陽光的照射下一如既往的好看,我看得有點呆,只得轉過頭清了清嗓:“咳咳,那你得多吃點,不然光長個子不長肉,就要變成竹竿了。”
陳烏煦是個很體貼的人,在班上幾乎不主動跟我交流,他不想為我添麻煩。但他不知道他這樣的行為更讓我窩火,反而是我不顧他人的視線頻繁地主動在班上找他說話。
他從不拒絕,只是看向我的眼神總帶着點歉意與無奈。
“喂,金路,你怎麽回事啊?”這樣的日子持續得太長,李郁笛先不高興了。他嚼着我送給他的巧克力,故意裝出一臉吃醋的小女孩模樣,“你天天去找外面的野花,都不跟我一起吃飯了,你是不是忘記你還有個發小了?”
“誰是野花,誰是家花啊?”我翻了白眼,伸手狠狠捏了一把李郁笛的臉。趁着李郁笛被我揪到懵,我躲到陳烏煦身後沖李郁笛吐吐舌頭,“我們烏煦才是家花好吧,少來跟他争寵了!”
或許是從來沒有被開過這樣的玩笑,陳烏煦的身體都緊張得僵直了。我用陳烏煦的身體做着遮掩,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別怕,他人很好的,相信我!”
陳烏煦的耳朵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我看了他一眼,終是被他羞赧的肢體語言分了神,被李郁笛抓住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那個……”陳烏煦在一旁手足無措地想要阻止,我抓住間隙重新躲到他後面,沖李郁笛做了個鬼臉。
李郁笛也打鬧累了,活動活動了肩膀,上下打量着陳烏煦:“啧,仔細一看你小子長得還蠻帥的嘛。”
“啊……”陳烏煦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樣回話。
“當然,比我跟金路差遠了。”李郁笛抱着手,狀似不屑地冷哼一聲,話語裏卻透着股親昵,“說起來,你物理學得不錯?”
“還……還行。”
“那上次的補充作業你解出來了?給我講講呗。”
陳烏煦傻傻地愣在原地,面對李郁笛的好意,他無助地把視線投向我,像只等待主人發令才敢接受別人投食的大狗狗。我用拳頭掩住嘴巴擋住有些不合時宜的笑意,沖陳烏煦點了點頭,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李郁笛走回了教室。
走廊裏假意路過實則豎起耳朵聽好戲的人這才三三兩兩地恢複了動作。有家境差不多的同學上來試探:“金路,陳烏煦跟你關系不錯啊?”
“是啊,他是我朋友。”我笑了笑,斬釘截鐵地回答,“特別好的朋友。”
那幾個同學面面相觑,大概之前以為我不過是三分鐘熱度、把陳烏煦當玩具罷了,沒想到我這麽認真。其中一個女孩主動打破了尴尬:“不過剛才李郁笛說得挺對的,之前沒注意到,陳烏煦還真有點帥!劉海剪短了之後眼睛露出來了,又長高了,妥妥的是個溫柔型帥哥啊!”
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視線投回教室。陳烏煦大概沒想到這走廊上的交流是我與李郁笛導演的一出好戲,當真很認真地在給李郁笛講題。他的側臉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棱角分明,耀眼得要命。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側過頭來看了我一下,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溫柔的弧度。
“……哇。”那女孩也在感嘆,“太帥了!”
現在的人,三觀都是跟着顏值走的,之前還是不可原諒、活該被孤立的私生子,現在就是做什麽都沒問題的小帥哥。我莫名有點不爽,瞪了那女生一眼:“你可別打他的主意,他要認真學習的!”
下個課間恰好是晚飯時間,李郁笛已經單方面跟陳烏煦混熟了。我的座位離他們倆有點遠,等我走過去時他們正在小聲聊天。剛剛站穩,李郁笛便笑着摟住我:“金路,你後院起火了,不說點什麽嗎?”
“你就嘴貧吧。”我翻了個白眼,跟陳烏煦解釋,“你別在意,他就喜歡跑火車。”
“我沒在意。”陳烏煦垂着眼,“就是覺得你們關系挺好的。”
“是啊,我跟金路兩三歲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玩了。”
李郁笛大咧咧地說着,我卻有點擔心陳烏煦,總感覺他的情緒有點低落。我思考着應該怎樣讓他高興起來,李郁笛就在我耳邊放了個炸彈:“不過現在要珍惜能後院起火的時間啊金路,不然等下學期陳烏煦去了國際班,就又只剩咱倆了。”
“……你要去國際班?!”我皺起了眉頭,“怎麽不告訴我?”
這下好了,不高興的變成我了。
“我……”陳烏煦似乎是想要解釋,但嘴唇嗫嚅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又低下了頭。李郁笛瞧見,聳了聳肩,貼心地說要去吃飯,把空間留給了我們兩個人。
“我們也去吃飯吧,再不吃飯你真的要變成竹子了。”我雖這麽說着,卻拉開他前座的椅子跨坐上去,趴在桌子上望向正慌亂着的他。我勾勾嘴角,伸出手來戳了戳他,他便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擡起了頭,我甚至有些懷疑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了。
不能随便逗他。我其實知道的,他的內心還是很敏感。我想了想,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和:“陳烏煦,我們是朋友對吧?”
毫不猶豫地,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是我的朋友。”頓了頓,他加了一句,“我唯一的朋友。”
我失笑:“你這樣說,剛才把你當朋友的李郁笛會很傷心的。”
“啊……”他呆呆地感嘆一句,最後還是重複道,“可你最重要。”
誰說男生之間的友誼沒有占有欲,聽到他這麽說我竟然覺得很開心。我得意地哼哼唧唧笑了兩聲,環起手藏起了我的笑意:“喂,你會怪我擅自給你介紹朋友嗎?”
“不會。”他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謝謝你,金路。”
“……其實我不是生氣你要去國際班,這是你自己的人生,當然得交給自己決定。”說到嚴肅的問題,我擡起頭,直勾勾地望着他。他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有幾分無辜與可憐,但我還是要把我的話說完,“可我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在做出決定之後能主動把這個決定分享給我。”
“我知道了。”他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對不起,我應該第一個告訴你的。我就是有點害怕。”
被他直白地點出我不開心的點,我不知為何有點害羞。我撓了撓臉,避開了他亮晶晶的雙眸:“怕什麽啊。反正你要清楚,不管之後在哪裏,我們都是朋友。”
“嗯。”他簡單明快地回答,語氣裏帶着些我聽不懂的鄭重。
我呼出一口氣,正想趕他去吃飯,卻聽見他緩慢地開了口:“我讀國際班是有原因的。”
我愣了愣,離開椅子的臀部重新坐了回去,直勾勾地、認真地望着他,當一個合格的聆聽者。
“父親跟兄長的意見不太一致。”他勾起嘴角,笑得有點無奈,“父親看見我的成績,希望我去國外讀個金融,回來能幫他打理公司。兄長希望我不要繼續學習,在國內随便找個大學讀了就算了,最好不要成為他的競争力。”
我說不出話來。我跟家人們關系和睦,但我明白像這樣勾心鬥角的家庭在我們這樣的人之中并不少見。
“可我誰的話都不想聽,我想到國外去念工科,最後……嗯,學點什麽先進的技術,再回來報效祖國。”說着,他有點害羞地低下頭笑了笑,“我這麽說,會不會很幼稚?”
我立刻猛烈地搖頭。這番真心根本不幼稚,到了現在這個目高一切的年齡還能保持這樣的心,不如說我很佩服他。我生怕我的态度會影響到他,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篤定地告訴他:“我這麽說你不要不開心——你比你父親兄長、比我們之中大部分人都強多了。”
“是嗎?”他的視線移到我的手上,輕輕地反手,纏住了我的手指,“有你這句話,我安心多了。”
“想到的事去做就行了,我支持你,而且你能做到的!”
“謝謝。”他笑着握緊我的手,“這件事我只告訴你,金路。”
“說什麽呢,我們是交換秘密的女孩子嗎?”
我作勢打了他一拳,心裏想的卻是——
神啊,他笑得可真好看,不怪剛才那個女生看得都呆住了。
還好現在教室裏只有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