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

十一點半,第二輪掃樓結束,當晚的任務基本上完成,只要坐等下一撥人來交接替班就可以了。

姚昕語坐在周拓宸辦公室的沙發上,雙手抱腿,用膝蓋撐着下巴,依然覺得腦袋昏沉。如果現在給她一個枕頭,她興許能就地躺下。

周拓宸看得出,她眼皮都快打架了,卻還在用力翻着白眼兒,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忍俊不禁,就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太陽穴。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披頭散發的女鬼嗎?”姚昕語仰着腦袋,捂住嘴打了一個呵欠,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我怎麽這麽困?不會真撞到什麽吧?”

“你這個困得要命的鬼樣子,很像耍賴不肯睡的小孩子。”

姚昕語體會着這話的內涵,一下子有了睜眼的力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誰呢?”

周拓宸見她夢游似的狀态,完全沒了先前的機靈勁,拍拍她的肩膀說道,“你先回家去吧,保安還有半個小時就來,我一個人在這兒等着就可以了。”

“深更半夜的,你讓我一個人回家?”

“回我們家的不是都大馬路嗎?全程路燈明晃晃的。”

“你不是答應柯老師送我回家的嗎?”

“他又不知道你住在我家,你自己應該沒問題吧?”周拓宸微微彎下腰,看着因瞌睡而眼中淚光閃爍的姚昕語,“怎麽,你也怕了?”

“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是怕你夜裏一腳踩空,摔到哪個坑裏去。”

“喂喂,這大晚上的,你可別咒我。”周拓宸将手掌覆在她嘴巴上,輕輕捂了一下。

掌心貼到了嘴唇,暖氣漂浮在其中。

Advertisement

姚昕語緩慢地眨了眨眼,忽地在他手掌後咳嗽了一聲。

周拓宸回過神來,趕緊收手,“堵到你呼吸了嗎?”

“不是,”姚昕語搖了搖頭,然後定睛看他,說:“你手上有芒果和椰漿的香味。”

“看樣子,你已經清醒過來了。”周拓宸将雙手交疊到背後,仿佛平時站在講臺上的樣子,一板一眼地認真問道,“真的要和我一起等嗎?”

“我都熬到這個份兒上了,不差這麽一會兒。”姚昕語拿出手機,打開了午夜電臺的app,“我想聽都市怪談可以嗎?”

“随你。”

姚昕語将手機音量調小後擺到茶幾上,随後枕着手臂側卧在了沙發上。沙發不夠長,沒法兒舒展,就沒把腿放上來,只是斜斜地倚在沙發邊緣,說不上放松。

但漸漸地,身體越來越重,憑着意志力已經無法變換任何姿勢了。

仿佛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裏走了好久好久,好像看到前面有人影,向前伸手抓了一下,太遠了。她想奔跑起來再靠近一點,可是腿卻好像灌了鉛似的,根本就邁不開來。

突然,腳下的水泥地面變成了泥淖,仿佛要将她整個人吸進去。

就像小時候長個子,一蹬腿舒坦了,腳下一松,人瞬間就醒了。

大腦先行,感受到胳膊正發出陣陣酸痛,接着就是額上的重量,應該是反手擋光時擡上來就沒動彈過。

手機沒了講故事的聲音,周圍安靜極了。随着起伏的呼吸,隐約有芒果的香味飄來,是半夜又餓了嗎?

姚昕語反應過來之後,慢慢睜開了眼,狹窄的視野內盡是暗昧的影子。

白晃晃的日光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關掉了。

等等,竟然睡着了,自己竟然就這麽不講究地在硬邦邦的沙發上睡着了?簡直破天荒了!

周拓宸的手朝着她伸過來。

她想把腦袋偏過去,卻受制于僵硬的脖頸,根本無法動彈。

他的手繼續伸過來,将她酸痛的手臂擡了起來。

“嘶。”疼得她不小心漏了一口氣。

“醒了?”周拓宸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也沒停下手裏的動作,繼續将她的手臂塞進薄薄的毯子裏。

姚昕語用恢複知覺的手指抓了抓手裏的絨毯,“幾點了?”

“十二點半。”

“快,扶我起來!”姚昕語伸手揪住了周拓宸的衣袖。

“你慢點兒。”周拓宸見她慌亂的模樣,順勢握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摟了起來。

本以為下一秒就能踩到地,半坐起來才發現腿已經在沙發上伸直了,原先的雙人沙發末尾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單人座。

鞋倒是還在腳上,姚昕語坐了幾秒鐘,下了沙發,摸着黑把茶幾上的手機收到了口袋裏。

“我去開燈。”周拓宸說。

“沒關系,我看得見。”

“我看不見。”

“等一下,”姚昕語喊住他,“別開燈。”

“怎麽了?”

“你沒有東西要拿吧?”

“沒有。”

“那你跟我走,我有東西要拿。”姚昕語起身背上包,一把拉過周拓宸,朝着門口的微亮處走去。

出了辦公室,輕輕鎖上了門。

“你怎麽跟做賊似的?”

姚昕語蹑手蹑腳的樣子實在太過罕見,周拓宸忍不住笑了。

姚昕語趴在走廊欄杆和欄杆之間大半人高的廊牆後,眺望着對面,小聲嘀咕了一句,“對面的燈全都熄了呀。”

“當然,我們不是都檢查過了嗎?保安他們也還在巡邏呢。”周拓宸指了指九樓一閃一閃的地方,保安應該是走到了他們之前經過的樓梯間燈壞了的地方,手電一晃一晃的。

“我再去看看。”

“去你辦公室嗎?”周拓宸以為姚昕語要回自己的辦公室取東西。

“不是。”

“那去哪兒?”周拓宸不明就裏,但還是被牽着,跟上了她的腳步。

“就對面。”

沿着回型走廊繞到對面,姚昕語找到先前自己等周拓宸的自習室門口,拉了拉門,無疑已經上了鎖。

“東西落這兒了?”

“是的。”她趴在窗戶上,眯着眼,借着月光觀察室內的情況。

周拓宸只是搖了搖頭,沒好意思說姚昕語掉鏈子。

之前從這一層出發時,她要去洗手間,就讓他先去了二樓再上來彙合,三樓由她負責。結果,轉身就把自己的東西給鎖在裏面了?

“那讓保安把鑰匙送過來吧?”他指了指上面,保安正好還在這棟樓裏。

“別。”姚昕語攔住他。

“為什麽?”

“因為已經沒了。”

“什麽東西沒了?”周拓宸疑惑地看了姚昕語一眼,她似乎并不沮喪。

“你陪我去一趟保衛處吧。”

“去保衛處幹嘛?保安不是就在樓上嗎?”周拓宸不解。

“那我自己去吧,你先回家去?”

“剛剛讓你先回,你說要和等我一起,現在又讓我自己回。你是不是翻臉翻得太快了?”

“那一起走走走。”姚昕語推着他走,不讓他有繼續抱怨的機會。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明天恐怕要有熬大夜的浮腫了。

* * *

從食品學院到東門附近的學校保衛處,走了十幾分鐘。調取監控,進行情況說明,又花了不少時間。離開保衛處時,已經過了一點半。

周拓宸默默走近她身旁,在兩人無言地并排走了約莫三分鐘後,終于忍不住了,“你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

“我又沒有證據,能告訴你什麽呢?”

“不是有監控嗎?你剛剛不讓我喊保安,就是為了這個吧。”

“那也得等我來看過之後才能心裏有數吧。”姚昕語擡起左臂,右手從後腦勺繞過去,抻了抻肩頸,順便伸了一個懶腰。

“不過監控沒直接拍到。”

“十點過後總共就那麽幾個人經過,也不難排除。”

“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周拓宸問姚昕語,他沒想到她一邊值勤一邊還惦記着這麽多事兒。

“節後第一個上班日半夜就頂風作案,還是挺有難度的。但完成度這麽高,顯然對學院的構造十分熟悉,我覺得團夥作案或者裏應外合的可能性更大。鬧了這麽一大出,如果是外面的人,應該不會大膽到差點被抓包還往裏闖,想也知道學院裏肯定會加強警備。能撈的都已經撈走了,沒必要再冒險。如果是裏面的人就不一定了,走過路過,不能錯過。如果撿到什麽,不拿白不拿,還能趁着這個當口兒甩鍋給在逃的嫌疑人。”

“所以你就在那兒放餌釣魚?就不怕找不回來?”

“如果沒人偷,明早保安開門或者學生上課,自然會還給我的。如果有人偷,那就是今晚咯。只要有限定範圍,肯定就能找回來。我本來還準備掐點蹲守呢,誰知道你把我的鬧鐘給掐掉了。”姚昕語說着,瞥了周拓宸一眼。

“怪我多管閑事還手快咯?”

姚昕語想起今晚他給自己帶的宵夜,揮了揮手,“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了。”

周拓宸啼笑皆非,不知該誇她還是嘲她,“沒想到還真有鼈入了你的甕,正中你的下懷。”

“他也可以選擇不去呀,我把筆記本擱在那兒,又不影響他。動了貪念,就沒辦法了。”

“沒想到是院裏的保安監守自盜。”

“我可沒說是保安,排除法這種專業的事就讓警察同志去做吧。”

“總不至于是老師或者學生吧?”周拓宸不以為然。

“老師和學生更高貴嗎?”

“倒也不是。只是……”

“只是什麽?只有最窮的人才會去偷、去搶?那可不一定。”

“你為什麽讓保衛處等到明天再報警?就不怕證據被消滅?”

“反正有監控在,怕什麽?只不過也不能冤枉人,是吧?萬一明早我收到我的電腦呢?”姚昕語捏住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點點,“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是好心人替我保管了。”

“那我也拭目以待吧。”正說着,周拓宸腳下踩到一截枯枝,啪地一聲斷裂了。

“你慢點兒,走這邊。”姚昕語拽着他的手臂往旁邊走,“讓你從南門回不聽,東門這邊才是真的黑不隆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