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柳絮前往後山，他以前擊殺妖獸的地方。

時間過去很久，柳絮記不起具體的位置，他本以為自己會尋找很久，也可能一無所獲，但實際上，他循着記憶，剛到附近，就一眼看到在一片空地上非常顯眼的斷劍。

柳絮走近，雙手捧起斷劍，撫摸它鏽跡斑斑的身子，然後才鄭重地伸手握住劍柄。

全部心神都在斷劍上的柳絮沒有注意到，在他碰到劍柄時，一股妖氣漂蕩開，迅速遁走。

與此同時，因啓決真人離開暫代掌門的師妹察覺到一股妖氣穿過了護山大陣，她仔細感受了一下，是麒麟族的靈力波動，她挑了下眉，給麒麟族首領發去一道慰問的傳訊後便沒再理會。

柳絮手握劍柄的一瞬間，就被拉入斷劍的回憶中，它就是一把平平無奇的劍，最初誕生于門派劍爐，由一名普普通通的學徒打造而成，是萬千鐵劍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把。

某一天，一個外門弟子将他領走，清崖派都是法修，他也不例外，領劍只是因為，有總比沒有好。他用鐵劍清理路邊荊棘，削果皮，烤乳鴿。唯一一次用它對敵，還是與同門切磋。

斷劍并不介意，它懵懂着興奮着迎接平生第一次作戰，然後它斷了。

前半斷飛向空中，後半截劍身連同劍柄被丢棄在地，迎接風霜雪雨，直到它身上鏽跡斑斑，直到一個幼小稚嫩的手握起它，斷劍平生第一次見血，在熱血澆灌身體的那一刻，它懵懂着誕生一絲意識，憶起了從誕生起的一切。

柳絮沉浸在斷劍的記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後面多出來一個少年的身影。

少年有一頭火紅的短發，身材健壯高大，只有稚嫩的臉頰透露出他還未成年的真相。

少年雙眼緊緊盯着柳絮，滿是恨意。他心緒激蕩，臉上竟突兀地泛起了細碎鱗片大小的腫塊，腫塊愈加明顯變色，很快顯現出形狀，龍鱗在他臉上顯現，又很快消失。

少年祭出法器，一柄長刀憑空出現，刀尖直指柳絮，向他砍去。

強烈的殺氣随着長刀襲向柳絮，柳絮從斷劍的回憶中驚醒，剛一睜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刀尖。柳絮從未與人真正作戰過，哪怕天賦再佳，此時也僅有要趕快躲開的朦胧意識，根本來不及躲開這滿含殺機的一刀。

長刀劈砍在柳絮身上，激起漫天塵土，但好在柳絮身上有啓決真人留下的護身法器，此時法器主動護主，擋下了這兇險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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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見狀卻并不退縮，他五指并爪化為獸形，猛地襲向自己，尖利的獸爪破開他的胸膛，鮮血溢出，他以自身心頭血為祭，召出麒麟先祖的庇佑。

一個巨大的麒麟幻影憑空出現，攻向柳絮，幻影與柳絮的護身法器僵持片刻，法器破碎，幻影消散，竟是同歸于盡了。

少年不顧自己的傷勢，趁機沖上，嘴裏喊着：“今天，必讓你血債血償！”

柳絮一眼就看出少年妖族的身份，少年獸化的雙手與柳絮曾經殺死的母獸異常相似，柳絮瞬間回想起來當初昏死在一旁的小獸。

柳絮本可以揮劍嘗試自保，也可以用通訊護符召喚師門的長輩，可是他被少年悲痛的眼神注視着，什麽也沒有做。

柳絮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他的同門設了一個陷阱，幼獸中招垂死，母獸怒而發狂。

母獸襲擊他們，是為了保護幼獸。他殺死母獸，是為了保護同門。

但幼獸拼死為母獸報仇，而他的同門卻并不在意他的保護，棄他奔逃。柳絮想起來這些年他屢試屢敗的法術，想起來師父為他前途操勞擔憂，想起來師門內的質疑和排擠......

柳絮覺得自己不該躲。

這段因果已說不清誰是誰非，天道輪回，因果往複，斷在他這裏也好。

柳絮閉上雙眼，竟是引頸受戮了。

千鈞一發之時，柳木趕到，他來不及帶柳絮躲開攻擊，只能揮動柳條抽飛少年。

少年被打飛在地，口吐鮮血，他在地上掙紮着，似乎還想爬起來繼續攻擊。

但柳木卻顧不上他了，柳木如受了重擊一般，面上血色盡失，僵直着跌倒在地，他身體血管崩裂，開始向外滲出鮮血。

柳絮一睜眼就看到這一幕，他踉跄着跑向柳木，顫抖着手伸向自己的胸口，在衣服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小布包裏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嚴嚴實實的，柳絮沒有耐心慢慢打開，他粗暴地扯開布包，拿出裏面包裹着的一粒丹藥。

柳絮想把丹藥喂到柳木口中，但柳木拒絕了。

“沒有用的，我道心破碎，修為消散，馬上就要化為原型了。我已經給執法堂發過訊息了，他們馬上就能趕來，不必擔心。但那麒麟幼獸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力，你多加小心。”

柳木安撫柳絮，他話裏滿含擔憂，雖聲音如往昔般冷清無情，但柳絮卻再也不會誤會柳木對他毫無感情了。

柳絮第一次如此慌亂，他手足無措，只能伸手緊緊握住柳木的手臂，感覺他手臂逐漸變得僵硬幹枯。

柳木是柳樹之靈，與世無争，修行萬載才得以化為人形，他的道就是自然無為，但當游離于世俗的柳樹為了私欲傷人時，只有修為盡散，化為原型的結局。

柳絮看着柳木逐漸虛弱下去，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柳木的身體融入大地，巨大的柳樹拔地而起，柳條随風輕擺，溫柔地掃過柳絮的臉頰。

柳絮跪在地上，他的頭埋在柳樹的軀幹上，四周寂靜無聲，被浸濕變色的根部顯示着柳絮正在無聲哭泣的真相。

柳絮沉浸在悲傷中，毫無抵抗之力，本是麒麟少年最佳的動手時機，但是他卻立在原地，無法動手。

此刻，他內心收到的沖擊并不比柳絮少。

他認得柳絮拿出的布包。

少年名叫祁寄，雖然父親是麒麟族的首領，妖族之主，但母親卻只是一個普通的低階妖獸。

麒麟首領生性多情，他來清崖派做客，在後山閑逛時，見一剛懵懂生出靈智的低階妖獸外形與麒麟本體相似，興趣頓生，與之春風一度。

麒麟首領過後即忘，沒幾天就離開了清崖派。哪知妖獸卻因此懷孕，生下一個幼獸，即是祁寄。

妖獸剛生出神智，思考能力僅如同七八歲的幼兒，除了知道要照顧好幼獸之外什麽也不清楚，它在清崖派的後山生活，與世無争，直到某天，幼獸掉進了幾個孩童挖下的陷阱中。

祁寄年幼，但因麒麟的種族天賦，早早記事。他當時重傷昏迷，失去意識，直到口中被人喂入一顆丹藥，才恢複一絲意識，他半眯着雙眼，朦胧間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知道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年，他看着眼前的人把一個布包層層裹好，塞到懷中。

祁寄在那天多了一個殺母仇人，他不知道仇人模樣，只知道兇器是一把斷劍。

祁寄在那天也多了一個救命恩人，他不清楚恩人相貌，只知道恩人用小布包裏裹着的丹藥救了他。

後來祁寄被父親找到，帶回麒麟族，他臨走前用法術在斷劍上留下印記，等待渺茫尋到殺母仇人的希望。

哪知道在他發現仇人的同一天，他同樣尋到了恩人，偏巧他們，是同一個人。

看着柳絮跪在柳樹前無聲痛哭的背影，祁寄失去了複仇的力量，他讓遲一步趕來的下屬帶他離開。

救命之恩，殺母之仇，從今日起，一筆勾銷！

等執法堂的人趕到時，空蕩蕩的林中只剩柳絮一人。

後來，柳絮放棄了修法，一心一意修煉劍術。他再也不會做無用功虛度時光了，柳絮決心強大起來，他想守護師尊，守護同門，再也不讓重要之人為他犧牲。

柳絮在啓決真人的幫助下，将柳木挪回了他們居住的山峰。巨大的柳樹伫立在山峰之巅，陪伴在柳絮身邊。

在柳絮結丹那日，啓決真人準備在柳樹前給柳絮賜下道號，但在啓決真人開口前，柳絮先一步說：“師父，我想要一個名字。我可以叫柳絮嗎？”

啓決真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驚訝和自豪，原來他的弟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當然可以。”

“謝謝師父。”柳絮作揖，“請師父賜下道號。”

“不需要道號了。”

柳絮錯愕，他以為自己忤逆了師父，啓決真人因此生氣了。

但啓決真人卻拍拍柳絮的頭，安撫說：“我給你想的道號不夠好，代號一個就夠了，誰規定修者必須要有道號？從今日起你就叫柳絮吧，只是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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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後，淩蔚然收拾好東西，關好門窗，準備跟萊蒙托夫的小隊出任務。

這五天中，柳絮一直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他呼吸平緩，面色紅潤，看起來五天的不吃不喝确實對他毫無影響。

淩蔚然走前再次拉起柳絮的手，感受了下他緩慢卻有力的脈搏，這五天中，淩蔚然多次試探柳絮的脈搏，擔心他身體會出狀況。

盡管已經确定柳絮無恙，但為了以防萬一，淩蔚然還是把壓縮餅幹之類的幹糧和水放在床頭，柳絮伸手可及的地方。

等一切安置妥當後，淩蔚然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柳絮，關好房門，大步離開。

他應該相信柳絮，短暫的離開是為了更好的重逢，等他歸來，一定可以見到健康的柳絮。

淩蔚然整理好情緒，他需要在這個任務中保全自己，還需要弄清基地發生變化的原因，找到離開的方法。

前方還有一場大戰等着他，而他卻不再是一個人了，養父去世後，終于再一次，有人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