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遺囑

遺囑

周浩俊在災區忙了三天之後才回來，他沒想周浩遵還在家，從鞋櫃拿鞋的時候也沒注意，換完鞋又坐了一會兒才有勁兒把鞋放回去。

周浩俊把鞋放回去的時候，看見周浩遵就悄無聲息地在客廳站着，給他吓一跳，他下意識摸着胸口：“你怎麽還沒回家？”聲音有點啞，說話說多了。

周浩遵一聽門響就出來了，看見他哥換了鞋撐着額頭緩了好久才站起身。現在看周浩俊一臉疲憊，剛還下意識捂着心髒，語氣一下就軟了：“方便吃飯。”

周浩俊不疑有他，自己進廚房喝了口水：“自己想吃什麽自己做，我去休息了。”

周浩遵心想，陳樂來了你就做飯，自己來了讓他自己吃，果然他是親弟。他點了點頭，周浩俊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麽：“哦對了。”他從書房把財産分割協議遞給了周浩遵。

從周浩遵去北市當志願者的時候周浩俊就想做了，找律師談了幾次才定下來，比留給陳樂的先開始的，但拖的時間比較久。周浩遵還不懂商場上的那些，所以鎖定了目前的管理團隊，在周浩遵28歲之前是不能變的，之後周浩遵想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周浩遵打開之後愣了一下，他剛想說什麽的時候，周浩俊實在累的不行，不願意和他弟弟多費口舌：“你先看着，沒問題簽字。以咱家利潤，我一年只要二百萬不過分吧？”

周浩遵知道非常不過分，可能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周浩俊接手後他們家體量不減反增，甚至他們學校門口都有他們家酒店，更別提旅游景區附近了。他還沒說什麽，看周浩俊把卧室門關上了，只好閉嘴。他想，話都不讓人說，活該你單身。

周浩遵不想簽，雖然這是他一直想得到的，但他總感覺周浩俊交代完這些事兒就不準備管他了似的。他哥想得美，他是弟弟，他是想通了，他才不簽，當個潇灑的二世祖也挺好的。缺錢要錢，不用操心那些有的沒的。

周浩遵翻到最後看到一個深藍色的信封，拆開是他哥的字跡，只有四個字“吾弟保重”。他想怎麽跟臨終遺言似的，他又翻到前面，感覺遺囑兩個大字格外紮眼。對他們來說早點立遺囑是正确的，但情感上周浩遵接受不了，他合上文件夾，心想，這麽不吉利的東西，狗才簽。

周浩俊晚上的時候才醒，是被張賽電話吵醒的。張賽在叨叨李慧蘭的事情，人上了年紀覺少、話多，屁大點兒事兒能說半天，但事關陳樂，周浩俊也不會挂電話。

張賽主要是彙報病情，周浩俊很耐心地聽完了，挂了電話，突然被吵醒有點心悸。他以防萬一去客廳拿了藥，沒想到周浩遵在客廳看綜藝，嘉賓笑得前仰後翻，周浩遵表情堅定的樣子，像是要慷慨就義一樣。周浩俊心想，現在的綜藝這麽難看了？

周浩俊把手從胸口拿下來，放棄電視櫃下面的藥箱，準備去拿大衣裏面的藥，目前他還不打算讓周浩遵知道。周浩遵裝作不知道，暫停了電視，正好看他哥吃完藥回來。

周浩俊擡眼看周浩遵，發現這小子在看他，随口問他：“還不走？”

周浩遵不想在周浩俊難受的時候說協議的事情，他問：“你晚上吃什麽？”

“你自己點外賣吧。”意思是周浩俊沒打算吃，讓周浩遵自己解決。

周浩遵沒忍住：“怎麽陳老師來，你就做飯，我來就讓我點外賣？”

周浩俊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周浩遵。他是真的累，自己都不想吃飯，還管周浩遵？管不過來。

周浩遵不是故意提陳樂的，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但看周浩俊表情也沒什麽事兒，他換了種方式說話：“你吃什麽？給你下點面條？”

“不用。你協議簽了嗎？”周浩俊看向桌子上的文件夾。

“遺囑什麽意思？”

周浩俊靜靜地看着周浩遵：“字面意思，我又沒別的親屬。”

周浩遵捏了捏手，關節“嘎巴嘎巴”響，聽得周浩俊直皺眉。忽然，周浩遵鼓起了什麽勇氣似地看向周浩俊：“哥，我也只有你一個了。”

周浩俊挑了挑眉，只是以為周浩遵經歷完地震對生死有不同的看法了：“這不影響你簽字吧？”

“我改變主意了，我就想當個二世祖，挺好的。”

周浩俊心想，這可不像周浩遵，用二世祖來形容自己……有點貼切，但好像也沒那麽貼切。他淡淡地說道：“早晚你得接過這些，到時候就不是簽不簽字的問題了。”

“你的意思是——你早晚會死？”

周浩俊想都沒想，直接點了點頭，他本來就比周浩遵大，而且對他來說，生死這件事和吃飯、睡覺沒什麽區別，他也沒多想什麽：“畢竟我比你大，走你前面是正常的。”

“哥。”周浩遵第一次叫哥，他擡起頭看向周浩俊，眼睛紅紅的。他以為他真正的成長是失去父母的時候，但那個時候很多事情他都沒有接觸，甚至連死亡證明都不是他去辦的，他感覺就是這一剎那，他哥跟他說，他哥也會死的時候，他有點受不了。那這個世界就剩他一個了，他得——多孤獨無助啊。

周浩俊剛還沒完全清醒，再加上心悸，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其實說這麽多話有點煩。現在周浩遵眼圈一紅，他是明白點了，知道自己剛說了什麽，周浩遵應該聽不得這些話，他話鋒一轉：“以後再說也行。”

周浩遵直接把文件夾遞回去，都不帶猶豫的。

周浩俊接過，反正自己已經簽了，周浩遵這小子簽不簽到時候也就幾秒鐘的事情，他不放心地說道：“那你也得接觸接觸這些東西了，你不用懂規則，你只用雇懂的人就可以。”他頓了一下，“莫好現在都比你了解，可以到時候問她。”

周浩遵不想去想“到時候”是什麽時候，他想，原來周浩俊那天幫莫好安排工作不僅僅為了莫好，也為了他，他為什麽大腦如此簡單啊？這個舉例不太恰當，如果想養一只忠誠的狗，那就在狗最需要吃肉的時候給它适量的肉。

周浩遵不知道說什麽，周浩俊看他沒說話，就站起身，準備回屋繼續睡覺。

周浩遵突然在背後問：“北市那次爆炸，你去看我了，是嗎？”

周浩俊沒回答，準備進屋。周浩遵繼續道：“那件外套的味道和你們家洗衣凝珠一模一樣。”周浩俊動作一頓，也只是一頓，沒理周浩遵，直接進屋了。

周浩俊睡醒的時候，已經晚上三點多了，他準備吃個飯，然後再睡會兒，因為明天早上要開會。他發現周浩遵就那麽在沙發上睡着了，他走過去，拍了拍周浩遵：“去屋裏睡。”

周浩遵一下就醒了，看了看時間，他哥什麽陰間作息，這麽熬，他心髒能好的了？他迷迷糊糊道：“鍋裏有湯，你自己下面條吧。”半夢半醒地走進了客房。

周浩俊心想，有個東西叫微信，具有留言功能。他弟這腦子時而靈光、時而愚蠢的。

周浩遵轉天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之中聽見一聲響聲，不大，如果他睡死過去應該都聽不見，但問題是他也差不多睡到八個小時了，他想，這個房間——他哥怎麽了？

周浩遵一下子就醒了，打開門，看見周浩俊撐在廚房外的吧臺上，背對着他，但很明顯弓着背，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周浩俊聽見後邊客房的門開了，緊接着扭頭看見周浩遵站在客房門口，先是一愣，然後幾乎是肌肉記憶手從胸口一下子就下去了，他輕聲問：“吵醒你了？”

周浩遵問他：“心髒難受？”

周浩俊沒敢去拿藥，也沒回答，扶着吧臺的臺面，坐在吧臺的椅子上。剛就針紮似的疼了一下，手臂有點發麻，倒也不至于非得要吃藥。

周浩遵熟練地從醫藥箱拿了硝酸甘油，遞給周浩俊。周浩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問他：“怎麽發現的？”

“病歷。”

“沒什麽大事兒。”周浩俊想，事到如今也掩飾不了了。這小子發現就發現了，現在的周浩遵也不是承受不了了，他解釋，“就偶爾疼一下。”

周浩遵看周浩俊戴着耳機，他低頭看周浩俊放在桌上的手機上是Q大的一個對外學術講座，主講人他認識，是陳樂，他看向周浩俊：“還喜歡陳老師怎麽不去追？”

“他家裏出事了，你別去煩他。”

“那讓我看你這麽難受？”

“別瞎說，我難受跟他沒關系，工作累的。”

“真沒關系？”周浩遵問道，沒關系是假的，騙騙別人就算了，他可是他弟弟，某種程度上兩個人的腦回路和對待愛情方式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別騙他了。

周浩俊關了手機，沒繼續這個話題：“我上班順便送你回家。”

“你回來真犯病怎麽辦？”

“別瞎操心，死不了。”周浩俊道，他總算明白他弟昨天晚上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了，合着是發現了，要不他說感覺這小子突然變乖了，還問那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