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生氣

生氣

陳樂剛開始吃褪黑素就沒有想象中的效果,但多少睡的時間變久了,後面陳樂就覺得褪黑素不太管用了,他也沒和時晨說,就躺在床上閉着眼,能睡着就睡,睡不着就閉着眼等鬧鐘響。

最後因為失眠太久,白天頭疼耳鳴,最嚴重的時候陳樂聽同學提問,剛開始一句都沒聽見,回答完全依靠他對中間以及結尾描述的理解。顯然已經影響到正常上課了,陳樂認頭去了醫院檢查,開了安眠藥,也不免被時晨數落了一頓。在時晨的安排下,還讓陳樂做了個自測表,有點輕度抑郁,但也沒到非得要吃藥控制的程度。

時晨看結果是想罵陳樂的,但也罵不出口,陳樂睡不着覺也不是陳樂自己想的,陳樂母親去世也不是陳樂能決定的。時晨最後扯詞陰陽怪氣了周浩俊,目的是為了讓周浩俊心裏有點數,但語言表達不太友善,自帶時晨自己的語言特色。

周浩俊看到的時候有點沒搞懂,搞清了前因後果之後就也沒再理時晨。周浩俊出差回去,等陳樂複診的那天,直接去找了陳樂。所以,陳樂拎着藥到一家的時候,就看見周浩俊站在自己家門口。

快夏天了,周浩俊還沒穿短袖襯衫,長袖襯衫的袖子卷得規整,褲子是筆挺的西褲,左手還是老樣子帶着他送的智能手表,那枚戒指……也還在。

陳樂走過去,心情沒有任何起伏,身上多少還有點來蘇水的味道,聲音很平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周浩俊沒回答這個問題,心想,他能不來嗎?不來是不是陳樂明天就上房揭瓦了?他看陳樂開了門,問道:“我能進去嗎?”

“嗯。”陳樂道,沒覺得有什麽,只覺得總不能讓人站在門口說話。

周浩俊進門明知故問地先問道:“去醫院了?生病了?”

陳樂一下子把藥藏起來,也沒藏在哪兒,就藏在身後,仿佛周浩俊看不見就不存在似的。周浩俊看他靈敏的動作又氣又想笑。

陳樂換了鞋,順便把周浩俊那雙一直沒穿的拖鞋也拿出來了。周浩俊換了鞋,跟着陳樂進屋,以前陳樂是話多的那個,現在角色調轉,周浩俊變成問題比較多的那個了。

周浩俊見陳樂什麽都不說,繼續輕聲道:“藏沒用。我都看見袋子了。”

陳樂把藥放進卧室,估計這會兒想到袋子是不透明的了,應該看不出來什麽藥,也沒藏,大大方方拎進去,出來後說道:“沒什麽好說的。”

“和我沒什麽好說的?還是你不想說?”

“都有。”

周浩俊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他心想,自從分手以後,陳樂氣人的本事越來越大了,跟陳樂說這幾句話,他氣得後背發麻,他弟說話帶刀子都沒讓他這麽生氣過。周浩俊完全理解親人猝然去世的痛苦,他向來有耐心等陳樂,但他隐隐覺得勢頭不對,陳樂不是傷心,好像是在放逐自己,不管怎麽樣,陳樂不能這個樣子下去了。

周浩俊換了個話題:“中午想吃什麽?”

“都行。”陳樂道,“我自己做。”

周浩俊吐了口氣,雙手藏在後面,右手把左手的表解開了,順手放在褲袋裏。他味覺沒有失靈,一進屋就知道今天早上吃了紅燒牛肉面,現在睜着眼睛說他自己做,自己煮方便面是吧?他看向陳樂:“去醫院挺累的,你坐會兒吧,我去看看有什麽。”

陳樂沒說話,應該是沒什麽異議。周浩俊進了廚房,看見方便面已經被吃的不剩多少了。陳樂這倒是沒藏,整箱的方便面連盒子都沒扔,他咬了咬牙,感覺自己頭上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

他扭頭看向客廳裏的陳樂,有點咬牙切齒,但還是什麽都沒說,深吸了幾口氣,壓抑翻滾的情緒,那一瞬間他是想把陳樂直接揪過來問的,他就這麽對付着吃飯?

周浩俊關上櫥櫃的門,先把廚房收拾幹淨,然後開始做飯。肉進鍋之後就不怎麽需要做什麽了,周浩俊撐着竈臺按着胸口,他心髒是真被氣的疼了,但也不至于犯病,就是感覺整個人的氣血都在往上湧。

如果是下屬或者是別人,他真的就把人拎過來訓了,但他不舍得兇陳樂,他知道陳樂怕他生氣,分手的時候沒控制好表情都讓陳樂有點害怕,何況他現在的怒氣只多不少。

周浩俊拉開廚房門,看向在沙發上愣神的陳樂,也沒走過去,也沒說話,就那麽抱着胸看着。他能感受到他的悲傷,他也理解,他自己也有這個階段,盡管生死對他們來說都是小事兒,但是多少還是有往心裏去的事情,比如當初和陳樂分手、比如周浩遵不聽話、比如當初九處留他一個人……他也會痛苦、也會絕望、也會難過。但他想,陳樂不能繼續這麽意志消沉,正常人是慢慢痊愈,陳樂是慢慢崩潰。

周浩俊本來不想留下吃飯的,他後面還有事情,但他怕陳樂不吃多少或者根本不吃,硬是坐下來吃完了這頓飯。吃完飯,陳樂想站起來刷碗,周浩俊按住他,自己去刷了。

周浩俊收拾好之後,從廚房出來看陳樂還坐在原地愣神,語氣有點低:“陳樂,傷心也可以,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好不好?”怕陳樂沒注意聽,他說得很慢。

陳樂沒動,周浩俊臨走前摸了摸陳樂的頭:“自己煮點面,少吃方便面,聽話。”

周浩俊自己換了鞋,下樓之後,沒忍住還是從車裏的收納櫃拿了煙,站在垃圾桶旁邊抽了一根,徑直往樓上看。上次陳樂一眼看出他累了,可惜這次陳樂連看都沒看,他承認他有點小小的失望,但是也可以理解,陳樂現在狀态太不好了,不好到他有點怕出事。

抽完這根,周浩俊下午去開會了,已經推了一上午了,下午不能不去。他開車的時候感覺左臂和後背隐隐發麻,把褲帶裏的表帶了回來,他看了看心率,怕出什麽事兒,還是吃了藥,他心想,到底誰是身體不好的那個啊?

周浩俊結束工作就快淩晨了,他開車到陳樂樓下,也沒去打擾。看陳樂燈亮着,他臨時接了個電話,挂了就一點多了,燈還一直亮着。兩點多,周浩俊看陳樂一直沒關燈,沒忍住給陳樂發了消息:睡了嗎?

不到一分鐘,陳樂家裏的燈一下就關了,周浩俊按了按太陽穴,第一次覺得事情那麽難辦。分了個手,陳樂氣人卻是越來越有一套了,淩晨兩點不睡覺,非得給他發消息的時候裝睡。裝睡就算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樓下,自欺欺人,關燈就等于睡覺了是吧?

周浩俊把車窗降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碰煙,他等到兩點半,陳樂家裏的燈也沒再打開,他開了車回家。邊開車邊生氣,不想睡——那去醫院開什麽安眠藥?周浩俊心想,熬着,熬出病得了。陳樂自己先進醫院,再把自己氣進醫院,都別活了得了。那個李孟也是,給什麽孟婆湯,陳樂別的沒學會,就學那些不好的,就學會騙人和氣人了。準确來說,只騙自己和氣自己。

周浩俊雖然生氣,也沒請餘蕾越俎代庖。負能量太多也會讓朋友遠離的,再好的朋友都頂不住陳樂這麽消沉和頹廢,他還不想讓陳樂失去難得的朋友。為了讓陳樂少吃點泡面,周浩俊自己在京市的時候每天去陳樂家和辦公室堵人,帶着自己前一天做的便當,兩個人就吃飯,也不說什麽;周浩俊不在京市的時候就讓雲海大酒店的經理張波給送外賣,每次讓張波想個不能浪費的理由,逼得張波頭都快想破了,最後就報價格,并且把小票貼在飯盒上,陳樂一看那麽貴,也不敢太浪費。

陳樂說過很多次不要來、不要點外賣,周浩俊也沒聽,他現在不信陳樂的話。而且他吃準了,陳樂讓他進門,只在言語上表示反對,一是還是信賴他,二是陳樂內心深處也希望有個人陪陪他。這種情況下,他覺得可以不聽陳樂的話。

偶爾,周浩俊不出差、晚上也沒事的時候,就敲陳樂的門跟他一起吃頓晚飯,看陳樂裝模作樣地進了卧室,關了燈要睡覺了,他再走。經常他走了之後,在樓下一擡頭,陳樂卧室的燈一下就亮了,連裝都不裝。周浩俊第一次氣得在垃圾桶邊上摔壞了個打火機,本來是黃升留着點香燭的,黃升也不敢問自己的打火機去哪兒了,只能畢恭畢敬地接受周浩俊補償給他的價值不菲的打火機。

哪怕周浩俊心裏氣得要死,也沒和陳樂說過一句重話。他比任何人都懂,面對死亡、離開,心裏的創傷很難治愈,有些人甚至需要一輩子。語言在這個問題上尤為貧弱,只有時間,也只能交給時間。他着急沒有用,得等陳樂自己想通。

多長時間,他都有,他都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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