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值得
值得
暑假的時候，趕上周浩俊過生日，其實他生日過不過無所謂的，他也向來不過，過了就是長了一歲，沒人想自己變老，尤其他已經足夠老了。但周浩俊坐飛機回京的時候，航司送了個小禮物，周浩俊看裏面有個可愛的小熊，笑眯眯的，想送給陳樂，還是收下了。
當天晚上，陳樂的門響了，他看是周浩俊，也給開了。周浩俊把熊遞給他，陳樂拿着。周浩俊伸手摸了摸小熊的頭，随後問他：“晚上吃了嗎？”
陳樂道：“白菜面湯，”他看周浩俊換好了鞋，遞給他，“你的熊。”
“送你的，今天我生日，航空公司送的。”周浩俊問他，“你不喜歡？”
“我……你的生日禮物。”
周浩俊沒接，就讓陳樂拿着：“所以我的生日禮物呢？”
陳樂把小熊遞回去，周浩俊笑了一聲，也沒接，就讓陳樂拿着，他問道：“晚上沒吃飯，方便給我下個面條嗎？”
陳樂點點頭，都是周浩俊生日了，也是應該的。他卧了兩個雞蛋，端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周浩俊對面繼續寫材料。周浩俊剛開始只看到一個，吃到後面發現底下還有一個，他看向坐在對面看電腦的陳樂，沒忍住笑出了聲。
周浩俊确實餓了，吃得很快，他拿紙擦了擦嘴。陳樂探出頭看他吃完了，站起來準備去刷碗。周浩俊伸手，拽住了一下陳樂，陳樂疑惑地看着周浩俊。周浩俊不依不饒地問：“所以我的生日禮物呢？”
陳樂眨了眨眼：“我過幾天……給你。”
周浩俊不會把陳樂忘記自己生日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他現在另有圖謀：“過幾天就不是生日禮物了？”
陳樂尴尬地“那……”了一聲，周浩俊道：“把碗放下。”
陳樂放下碗，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浩俊，周浩俊站起身，兩個人距離很近，陳樂也沒躲，就那麽愣愣地站着。周浩俊彎腰親了一下陳樂的嘴角，在陳樂耳邊說：“就拿這個抵了吧。”
陳樂點了點頭，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繼續拿起碗去廚房刷幹淨。周浩俊看着陳樂的背影，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現在陳樂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看似正常地上課、備課、發視頻、寫材料、帶項目，正事兒不耽誤，但是沒什麽情緒，換句話說，沒什麽人氣兒。
他站起身，看了看廚房，看陳樂的電腦上是一份文檔，應該是為了視頻在備課。他點了三次撤銷，在删去的內容中看到了什麽，心被狠狠攥了一下，點了重做，複原成原來的樣子。
随後，周浩俊走到廚房門口，正好碰上陳樂出來，他堵住陳樂的路。陳樂愣了一下，往旁邊走了一點，周浩俊也跟着走了一點，來來回回三四次，陳樂沒忍住，終于說道：“你在幹什麽？”
周浩俊聲音帶了點兒笑意：“會生氣了？”
陳樂看着他，周浩俊伸出手：“抱一下再走。”見陳樂沒動，周浩俊又添油加醋：“今天我生日。”
陳樂往前走了走，被周浩俊抱在懷裏，緊緊的，但他沒覺得不舒服，只是覺得這種感覺有些久別重逢。周浩俊把手放在陳樂頭上，就只放在上面，不是平時那種安慰性地撫摸。陳樂覺得周浩俊的手有些熱，但在這種氣氛下也不好多說什麽。兩個人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陳樂伸出手環住周浩俊的腰，摸到了什麽，絕對不是衣服的質地，他又摩挲了一下。
陳樂剛想問什麽，周浩俊道：“多一會兒，就一會兒。”
陳樂覺得周浩俊的聲音有點低也有點悶，想起自己不記得周浩俊的生日，有些懊惱，輕聲道：“今天你生日，多久都可以。”
不一會兒，周浩俊的左手從陳樂的頭上下去，雙手交疊抱住陳樂。周浩俊緩了一些時間，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眼神，如果陳家人在自己面前，周浩俊現在應該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殺意。冒着被重罰的風險，他也想給陳樂出出氣，可能陳樂不氣，只是痛苦，但他很氣。
周浩俊很少翻閱他人的記憶，原因只有一個，耗神耗力，而且基本上記憶中難以忘懷的都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周浩俊以第一視角去看的時候也會痛苦。但剛看到陳樂删掉了應該是無意中打出的自己名字，讓他臨時起意，他真的好奇，究竟因為什麽陳樂知道彼此的心意還那麽猶猶豫豫。
現在，他明白了，他很慶幸現在懂了。陳樂覺得不配被愛，沒有得到家人的愛是他自己不夠好。周浩俊想，怎麽能讓陳樂意識到自己是不被公平對待的那個，而不是讓陳樂反省自己這裏不夠好、那裏也不夠好呢？
周浩俊感覺陳樂的手反複摩挲着後背的膏藥，低聲道：“幹什麽呢，陳老師？”
陳樂一下停了，沒說話，周浩俊自己解釋：“飛機坐久了腰不舒服，沒事。”
周浩俊松開陳樂，情緒已經調整過來了，和剛剛無異，他看向陳樂：“謝謝你的面和生日禮物，早點休息。”
陳樂點點頭，到客廳拿了那只小熊，周浩俊在玄關說道：“送你了，陳老師，開心點。”
周浩俊回家之後，在陽臺抽了半根煙。學科帶頭人那種顯而易見的公平是容易解決的，陳樂家裏這種日積月累的區別對待才是難的，或者換個思路，陳樂為什麽鑽牛角尖？真的是因為付出與回報不一致嗎？
不，在父母與孩子間無條件的愛之下，講付出與回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陳樂要的甚至不是與陳彩一樣的愛，他只要愛。只要一點來自父母的愛，來證明陳樂是陳樂，而不是李慧蘭記憶中的“彩彩”，就可以讓陳樂滿足。
周浩俊想通之後碾滅了煙，李慧蘭和陳剛正好是他的管轄範圍，他還是能做些什麽的。他确實做了些事情，而且是違背規定的，導致三天後吳昌自己來了。
周浩俊開了天眼，看見吳昌一臉不爽，當時很淡定地給吳昌點了煙，吳昌沒抽，看着周浩俊，周浩俊就讓他看着，他知道吳昌憋不住話。
吳昌第一句話：“你瘋了吧？”
周浩俊“哦？”了一聲，問他：“我做什麽了？”
“你別給我裝傻，”吳昌轉了一圈，看着周浩俊，“李慧蘭的投胎申請被打回了，字是你簽的，你告訴我——你給的什麽扯淡理由？”
周浩俊笑了一聲，沒說話，他當時随便編了個理由，好像是什麽流程不完整，理由不重要，打回到吳昌那裏比較重要。
“您告訴我，您要幹什麽？”吳昌道，“因為您這個打回，我們全體上上下下查了三天，就查您這個流程不完整。”
“忘給陳樂托夢了。”
“你別扯了，”吳昌道，“現在這人的程序我他媽倒背如流，我告訴你托了，真托了，而且——”他意識到什麽，是托了，但不是陳樂，是陳彩，他聲音突然很大，“你真瘋了吧？”
周浩俊指了指煙，讓吳昌自便，吳昌深深吸了一口，罵了一句。
周浩俊淡淡地說道：“打回，讓她給陳樂托一個我想要的，就這麽簡單。”
吳昌瞪着他：“周判，你這麽多年需要我給你背處罰條例嗎？”
周浩俊看着吳昌：“我知道你能做到，我要什麽樣子的夢你應該知道。”
吳昌語氣軟了下來：“知道，愧疚、後悔、愛，是吧？”
“必須有愛。”周浩俊道。
“再具體點，是不是還得逼人家說，“樂樂，媽媽愛你”這種話？”
“嗯。”周浩俊道，“就用她的聲音和形象，內容我不介意你寫完給我看看。”
吳昌能做到，他狠狠地吸了兩口，心想，他什麽時候變成編夢大師了？他發現了從周浩俊多年前年終獎選那些沒人要的肉開始，這個人就不正常了，這會兒已經不是他能理解的了，他道：“我做不到。”
周浩俊不用想就知道吳昌在擔心什麽，他道：“我已經簽了字，到哪一個流程，我都能把人打回去，你知道的，無正當理由打回一次挨九鞭而已，反正你也不用挨。”
“你在逼我犯錯。”
“我在幫你行善。”周浩俊回道。
吳昌自己笑了一聲，他自己知道說不過周浩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在下面？九鞭在下面要人半條命，你在這兒養的好嗎？”
“那就一直帶着。”周浩俊這麽說，內心放下心來，一次九鞭，吳昌要是不答應，多來兩次，他可能真受不住，不過吳昌這意思是這次能解決。
吳昌被逗笑了，他不能碰周浩俊，不然他真想敲開周浩俊的腦殼問問他在想什麽。吳昌在屋子裏轉了幾圈，看向周浩俊：“值得嗎？”
周浩俊沒說話，有什麽值得不值得，他說值得就值得。他向來如此，想做什麽就做了，後果是什麽他不在乎。
吳昌給周浩俊露了個大拇指，您行，您是真行，為了匹狼，傷養不了，估計一兩年內都得帶着傷，下一步是不是三魂六魄也不想要了？
吳昌這天抽了三根才走，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挨鞭的是他而不是周判，到後面兩個人沉默得令人窒息。不過，吳昌辦事有保證，應該這幾天就能辦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