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千機(六)

千機(六)

夏遇孤以靈力驅動落生,當着梁征的面禦劍而去。

思遙見師叔走了,朝梁征行了下禮: “呃……貧道告辭。”

梁征看着揚長而去兩人,怒罵一聲,緊接着拔腿就追了出去。

思遙追上夏遇孤,擔憂的問: “前輩怎麽了”

夏遇孤也不甚明白,心下記起昨晚他用蘿岐,還有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的,鑄魂石咒文。

一時也不能肯定是哪個原因。

兩人禦劍很快便到了城中,依然找到最大的那家客棧入住,交代了如果有官府的人來,讓他上去找他們即可。

思遙出門前,南音給在包袱裏放了不少銀票,這段時間一直跟着沈珩,一直也就沒用過。

掌櫃看了眼夏遇孤,和他懷中抱着的男人,斟酌道: “三位要幾間房啊”

夏遇孤道: “兩間。”

**

沈珩覺得手腳都被死死的捆着,繩子緊緊勒進血肉,幾乎是一根一根的被折斷骨頭,又插/進血肉,太疼了。

他感覺到有一只無形的手把他一直向下扯,扯到深淵裏。

他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周遭都是黑沉沉的沒有一點點光,他躺在冰涼的地上,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不由自主的,害怕像夢魇一樣纏着他,沈珩一邊想自己什麽沒見過,這麽點黑就怕了一邊又覺得控制不住的顫抖,像是被人控制住思維意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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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天邊驟然亮起一絲光線。

有一個人,踩過一地屍體由遠及近的走來,右手拎着一把寒光凜冽的劍,裹着一身的血氣,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有顏色。

那人像蝼蟻一樣看着他,滿目仇恨,幾乎能用眼神将他淩遲。

他擡起手,高高的舉起狠狠地落下,一刀一刀的劃在他的皮膚上,徹骨的疼痛從腦海裏炸開。

沈珩瑟縮着,真疼啊。

男人咬牙冷笑,撿起地上的一把劍端詳了半晌,倏然從他的胸口插了進去。

硌的他腦子疼。

“救我她以為臨死之前給我這麽點恩惠就能抹殺掉一切了嗎相互扶持我偏要在你家的祖宗靈位前,在她的屍體前殺你。”

沈珩抽着氣,幹裂出道道溝壑的嘴唇劇烈發顫: “我爹,沒有對不起你。”

他道: “他是你爹娘,你自然是護着他們了,你們一家三口天倫之樂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麽嗎”

“他們從來沒有拿你……”

“住口!”他怒喝一聲,聲音支離破碎帶着顫音哭腔: “他只是為了夜玄圖!為了鑄魂石!你們一家全都是僞君子,僞君子!”

那人癫狂的笑起來,握緊插在沈珩胸口的劍,用力擰了一圈兒,沈珩覺得自己的皮肉骨骼連帶靈魂都被攪碎成了渣。

那人站起來,把沈珩從地上拖着一步步走到臺階外,滿是恨意的瞪着天宇,喃喃道: “他們應該還沒走遠吧,應該還能看着你怎麽像狗一樣倒在我的腳下。”

“你說什麽!”沈珩驟然瞪大眼睛,但是感覺被血糊住了,那道尖銳冷厲的嗓音比刀子還要冰冷鋒利,割在他的耳膜上,疼極了。

他狠狠咬牙忍着,額頭的頭發全被冷汗浸濕了,濕黏黏的裹在一起。

血水,冷汗交織在一起,他逐漸失去意識,只覺得四肢百骸裏蔓延的都是痛。

夏清,夏清……

沈珩迷迷糊糊的呓語,夢中的疼痛猶如刻入骨血,他想躲,那痛楚卻更無孔不入。

夏遇孤看着昏迷的沈珩,臉色白的沒有一點血色,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一縷一縷的流,兩鬓頭發全部濕透。

沈珩無意識的伸出手,突然像是握住了一根浮木,他緊緊的掐住,臉上冷汗更多,呼吸也急促的幾乎窒息。

“夏清……”

“沈珩,沈珩!”夏遇孤白了臉,聲音劇顫的碰了下他蒼白的臉,發現他已經幾乎息了氣。

夏遇孤握起落生,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朝心頭紮了進去,痛極的悶哼了聲,反手扔掉落生,手指催動靈力,強取了修為用心頭血做引,結了一顆稍微小一些的魔珠喂他吃了。

這個禁術極耗修為,用一次便要靈力盡失半個月,夏遇孤攏了攏鬥篷,看着沈珩睫毛顫了幾下,睡的沉了。

夏遇孤抱着他,托着他的頭擱在了自己腿上,極輕的碰了碰他的眉眼,拿過旁邊的杯子喂他喝了點水,看着他的逐漸安詳的睡眼,松了口氣,疲憊又虛弱的靠在了床頭。

沉檀交給他的信裏,夾着一張今年莫從書院鑒刀大會的請柬,日期在下個初九。

沉檀的意思,是讓他過去看看,因為莫從書院的院主,有被魔化的跡象,如果他被魔化,那麽所鑄神兵皆帶魔氣。

彼時,天下真正大亂。

**

莫從書院從名字看是個書院,其實是個鑄刀鑄劍的門派,門下弟子個個不會武功,也沒有半點修為,但鑄出來的都是絕世神兵。

久而久之,上莫從書院求劍的人一多,自然顧不上,所以幹脆舉辦了鑒刀大會,每年贈出十七把神兵。

所以雖說名義上是鑒刀,內容可多了去了,既要測試人品修為,也要測試武藝處事,還有些走馬觀花的娛樂項目也甚為吸引人。

時間一久,鑒刀大會就成了每年一度的,修仙界頂峰們的聚會,所以有些修士自知修為淺薄,卻也都想來一觀前輩們風采。

彼時,沈月白把夏遇孤從清微觀拐下來之後,四處帶他喝酒玩鳥打人,斬過惡妖除過兇鬼,訪過名山大川走過戈壁大漠。

兩年來,幾乎整個修仙界都知道,驚鴻公子沈月白,身邊兒跟了個清俊淡漠的小道長,有些酸言酸雨甚至開始傳言他根本就是個斷袖,這小孩不知道是他從哪兒弄來的小夫人。

沈月白嘿嘿一笑: “小孩兒,他們說你是我小夫人。”

夏遇孤盡管已經比較能忍受他的胡說八道,但有的時候還是被氣的臉一紅: “胡,胡說八道!”

沈月白想揉他的腦袋,卻發現這兩年走來,他已經跟自己差不多高了,少年抽長的手腳,略微沙啞的變聲,已經悄然從少年,變成了一個男人了。

“不叫小夫人,那你想叫什麽”沈月白沉思了下,笑道: “這樣吧,先叫聲哥哥聽聽。”

夏遇孤別過頭: “不叫。”

沈月白笑着去撓他腦袋,故意抽掉發簪弄散了他一頭長發,漆黑的披散下來,遮住一臉少年氣的小臉。

夏遇孤氣惱: “沈月白!”

“我帶你兩年,多少危險都替你擋了,你直呼我沈月白有點大小嗎”

半晌又道: “你看看,我這個傷口,是上次除妖的時候替你擋的,我要不是抱你,你就死了。還有這兒,是你給我砍的。”

沈月白委屈的把手臂舉到他面前,嘆了口氣: “還不叫嗎”

夏遇孤別過頭,沈月白剛想說話,就聽身後一道柔和嗓音傳來: “喲,這就是清微觀的那位少年道長”

夏遇孤擡頭,看見并肩走來的,一藍一紅着裝的兩個男人,皆生的清雅俊逸,眉眼含笑。

藍衣那人和沈月白同樣佩戴着一塊月牙狀的玉佩,他一身藍青色寬袍大袖,裏頭卻是個窄袖勁裝,眉目無限溫潤,笑語之間讓人如沐春風。

沈月白搭着他的肩膀介紹: “沈知,漠北沈家,沈松濤和曲水箋的親兒子。”

沈知微笑: “別胡說。”

沈知是沈松濤收養的孤兒,夫妻倆對他視如己出,疼愛入心。反觀沈月白,曲水箋倒是一臉:我自己生的這是個什麽玩意。

沈月白的佩劍名為驚鴻,因此得名驚鴻公子,而沈知的佩劍叫乘鶴,由此得名:乘鶴千裏。

這兩人清絕之姿不相上下,又因沈知更清雅持重一些,反倒更讨姑娘們喜歡。

另一人身穿黑色交領衫,外袍繡着銀色的草紋,和沈月白年紀相仿,卻一派老成持重。

司流韞少年掌家,向來死板沒趣的很,沈知又過于溫和,對人對己都自帶禮貌自持。

沈月白和他們通常也說不到一起去,反倒是清微觀的那位南音真人,他倒是挺欣賞。

春花秋月,留戀凡塵,修仙有什麽意思,有酒好喝還是有美人好看。

一世逍遙,何必千百年孤高絕傲。

————

沈月白三人遞了請柬,帶着夏遇孤一起,被莫從書院的弟子引進內門。

此次是鑒刀大會的第二年,莫從書院的院主親自出來主持大會。

莫承天站在高臺上,身後站着幾個面容清雅的少年,手中皆捧着劍。

莫承天口才絕佳,詞彙量驚人,只要一開口,沒個大半天結束不了。

從莫從書院的成立講到如今武林和修仙界的關系,再講到魔尊的侵擾,拐了十八個彎又回到莫從書院的鑄劍術上,聽的沈月白一臉懵。

夏遇孤筆直的站着,在他周身像是裹了層冰雪,和塵世以及這些凡夫俗子們格格不入。

沈月白覺得無趣,擡手搭在他的腦袋上,去逗他玩兒。

少年長得非常白,清雅中帶着一點病弱感,一身灰撲撲的道袍,都被他穿出了一份清雅絕倫的感覺來。

此時被太陽曬的臉頰微微發紅,鼻尖冒出了一點汗珠。

夏遇孤從有記憶起就在清微觀,冷是冷習慣了,一下山就是酷暑八月,熱的像個脫水的魚,張嘴喘了喘氣,還是覺得胸悶。

沈月白問: “熱”

夏遇孤點了下頭,只覺得頭昏腦漲,眼前一陣陣的發暈又發黑,手指克制不住的發顫。

沈月白朝他勾勾手: “走,帶你去涼快會兒。”

夏遇孤茫然擡頭,沈月白拉着他貓腰往後一退,蹑手蹑腳的去了莫從書院後院的冰窖。

冰窖裏存了不少好酒,也放了不少時令瓜果,皆是給今天來參加鑒刀大會的賓客們享用的。

沈月白個個兒聞了聞,挑了一壇酒坐到冰窖靠近門側的石階上,揭開泥封,頓時一股醇厚酒香撲鼻而來。

夏遇孤沒幹過這種偷雞摸狗順手牽羊的活,站在冰窖門口緩了緩氣就不動了。

沈月白拍拍身邊的石臺: “過來。”

夏遇孤搖頭: “不問自取則為偷,怎可如此!”

“啊”沈月白頓了半晌: “你看那是什麽”

夏遇孤轉頭,看見寒氣四溢的冰窖裏,除了堆放在牆角的巨大冰塊之外,只有一些不利保存的水果及酒。

什麽也沒有。

“哪……”

夏遇孤一轉過頭,迎面來了一個溫熱的嘴唇,順着他說話微張的嘴,渡了一小口酒進來。

意識被瞬間抽空,呆呆的張着嘴瞪大了眼睛,酒液順着下巴低落在手背上,他下意識咽了一小口。

夏遇孤整個人連帶靈魂幾乎都僵在了原地,任由他的呼吸繞在自己的鼻尖,被自己吸進胸腔,沾染烈烈酒氣。

沈月白轉瞬即逝的松開他,眉眼含笑的擡起手指,擦了下他的嘴唇: “好喝嗎”

“你,你……”

夏遇孤心跳劇烈如擂鼓,臉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羞窘紅的,後退了幾步,狠狠地擦了下嘴唇,拔出落生就朝他刺了過去。

沈月白酒壇一擋,頓時四裂,連忙起身一轉,酒液猝不及防撒了一身。

“這麽喜歡給我放血”

“你簡直……不知羞恥!”

沈知和司流韞見兩人不見了,就知道沈月白又帶着夏遇孤不知道跑哪兒闖禍了,猛然聞到一股酒香,就過來看看。

結果一打開冰窖,就看到這麽一副場景。

沈知別過眼: “玩脫了。”

司流韞附和: “活該。”

夏遇孤把落生收進劍鞘,筆直的挨個兒行了下禮: “我要回清微觀了。”

沈月白抖了抖衣擺,擡手擋住了冰窖的門,笑道: “我錯了,真的,小夫人別生氣,這樣吧,我跟你發誓,以後我要是不經你允許再親你一下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好不好”

沈知目瞪口呆: “什麽你把他親了他才十六歲吧,你是人嗎”

司流韞補充: “畜生。”

夏遇孤冷聲: “讓開。”

沈月白哎了聲: “死兩回要不給你親手殺”

夏遇孤一聽更怒,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帶着一點沙啞,配着難平的心緒聲線,竟然有些抖。

“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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