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千機(五)

千機(五)

夏遇孤給他擦了擦手上的油,低聲道: “又胡說。”

沈珩也沒打算怎麽樣,轉了個話題道: “哎你還有兄弟嗎”

夏遇孤: “嗯”

沈珩道: “我聽蘭朵說,有個穿黑袍子的男人,給了他一張清微觀的靈符,但我猜測那個行事風格應該不是你。他既然穿成這樣,大概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嫁禍給你。二是為了掩人耳目。”

上次巧生身上佩戴着的那個可以隐去生魂氣息的符咒,他和思遙都猜測這個人是夏遇孤。

想不通的是,以夏遇孤這種慈悲不可能只給她一個隐去生魂氣息的符咒卻眼睜睜看着尋冬作亂不除。

如果連那個也是被人冒充的,那麽就有意思了。

“也許兩者都有。”夏遇孤頓了頓: “最終的目的應該就是鑄魂石,我想總歸會碰到的。”

思遙湊過來,問道: “有了鑄魂石,真的能成仙嗎”

沈珩擡扇迅速在他腦門上敲了下: “見過蠢得沒見過你這麽蠢得,有了鑄魂石真要能上窺天道那大家還修什麽仙,一起聚在一起摸摸鑄魂石都成仙去了。”

“也是哈。”

夏遇孤道: “鑄魂石,傳聞能鑄造任何生靈的魂魄,但應該要以某種東西作為媒介,無緣無故就能織出生魂應該是不可能,現在的傳言多半是以訛傳訛不可盡信。”

思遙也贊同的點點頭: “師伯也是這麽說,不過要是有夜玄圖就好了,真收集到了所有的鑄魂石也好驗證這項傳言的真假,省的人人争奪。”

“哎你別說,還真有。”說着,沈珩從背後摸出一樣東西來,俨然是夜玄圖!

思遙驚訝: “前輩你怎麽有夜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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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呵呵一笑: “讓你師叔偷襲魔尊的時候摸來的。”

夏遇孤臉色不變,泰然的嗯了一聲。

思遙覺得信念有點崩塌的跡象,師叔你變了,你再也不是那個原則重于一切的遇孤真人了。

當然,這話他不敢當面說。

“前輩,我能看看嗎”

思遙一向對這些感興趣,見到夜玄圖也想看一看,沈珩嗯了聲遞給他,思遙畢恭畢敬的接過來。

一打開,胸口像被巨石突然砸中,痛的翻江倒海血氣上湧,眼睛也像灼傷一般,又熱又疼。

夏遇孤拿回夜玄圖合上,道: “夜玄圖具有靈性,修為不足或者受了嚴重內傷的,會被它反噬。我先看一……”

沈珩一把奪過來: “行了,你自己也受着傷呢,過幾天再看不遲。”

夏遇孤嗯了聲: “一點小傷,不礙事。”

沈珩跟他說不通,決定用比較簡單粗暴的辦法解決,于是搭上夏遇孤的肩膀,掐着聲音: “睡嗎心肝兒。”

夏遇孤點頭: “睡吧。”

沈珩目瞪口呆的看着夏遇孤開始……解鬥篷了

等等,這是什麽走向

緊接着。

一個鬥篷兜頭罩了下來,沈珩手忙腳亂的扒拉半天從裏面探出腦袋來,仰頭像個盆栽似的梗着腦袋看他: “你……”

“蓋好,睡覺。”夏遇孤言簡意赅的說完,把他腦袋往回按了按,修長的指尖靈活的替他系好了系帶。

沈珩道: “我……”

夏遇孤道: “不許說話。”頓了頓: “也不許笑。”再頓了頓: “更不許動。”

沈珩: “……”

**

第二日一早,沈珩是被蘭朵的尖叫聲叫醒的。

夏遇孤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背着手,伴随着蘭朵的尖叫,還有思遙語速飛快又簡潔的說發現了屍體。

沈珩心道什麽屍體這麽值得大驚小怪,結果一過去看,才知道,思遙這已經屬于比較淡定的了。

沈珩走過來,順手替夏遇孤拉了拉鬥篷的兜帽。

蘭朵飄在一片巨高的草叢前,神色肅穆道: “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沈珩嗤了聲: “你師父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就這麽點小場面就能把……卧槽!”

沈珩迅捷的轉過身,趴在了正好走過來的夏遇孤肩膀上,難受的直擺手: “這一大早的就這麽刺激,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思遙關切的看着他: “前輩,您沒事吧。”

沈珩有氣無力的搖了下頭,一臉想死的抱着夏遇孤的肩膀裝模作樣的哀嚎: “我的親娘,不行了我暈屍。”

夏遇孤扒拉掉他的手,徑直往那幾人高的蓬草走過去,擡手撥開了茂密的草叢。

數米高的草叢後是個巨大的坑道,順着手指扒開的一個縫隙看過去,俨然就是個人間修羅場!

沈珩捏着鼻子探頭打量,這坑道裏橫七豎八的躺着……少說也有十幾具屍體。

垃圾一樣被随意丢棄,蛆蟲從腐肉裏鑽出來又埋回去,頂起一包包化水爛肉,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沈珩縮回腦袋去摸夏遇孤的手,顫着聲音說: “心肝兒,腿,腿軟,扶我一把。”

夏遇孤伸出手攬了下他的腰往後帶了帶,溫聲道: “害怕就別看了。”

“沒事。”沈珩沉思了下道: “這裏人煙稀少,倒是個絕佳的抛屍地點,就算臭個十裏八村也沒人發現,再加上這裏雜草叢生,當做是死豬死羊什麽的可能性也大。你覺得呢”

夏遇孤搖了下頭: “按照屍體腐爛的程度來看,這些人死亡時間大致相近,不會超過太久,近期內突然消失了那麽多人,不該沒有人找到這裏。”

沈珩再次探頭過去,被夏遇孤撈着腰往後護了一下,他往前掙了掙。

夏遇孤攬着他的腰皺眉: “又說害怕,又想看熱鬧,就不會老實一點”

沈珩摸着鼻子笑了下,小聲道: “我要是說害怕,你不就會抱我麽,多害怕一會就多抱一會。”

夏遇孤楞了一秒,就在沈珩以為他又開始縮回去的時候,他忽然道: “沈公子,男人之間摟摟抱抱始終不是好事,你風光霁月,何必整天說這些,還望慎重。”

沈珩沉吟半晌,嚴肅的問: “我慎重我不是挺重的麽,你抱着不壓手嗎”

“……”

思遙躲了躲眼神,若無其事的看天又看地,沈前輩果然臉皮厚如城牆,光天化日之下求抱抱,竟然還胡攪蠻纏說出這樣的話!

“心肝兒,你真的不喜歡抱我嗎我覺得我抱起來應該還挺舒服的,在我們家鄉那兒啊,好多姑娘都喜歡我的。”

夏遇孤問: “那你有……”

沈珩: “有什麽。”

夏遇孤別過頭,聲音微沉的說了聲: “沒什麽。”

沈珩摸摸鼻子: “啊,來看屍體看屍體,你看這些屍體多新鮮啊。”

思遙: “……”

夏遇孤走近了,撥開草叢看過去,這些屍體穿着的衣服看着挺精秀細致,上面的花樣也都是現在時興的,頭發沒有梳髻,應該都是妙齡少女。

思遙問道: “師叔,如果這些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應該沒可能被曝屍荒野多日還沒人發現吧,可看着穿着又不像貧苦人家的姑娘。”

這裏有嚴格的夜禁,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無論是誰都不能出行,輕則笞打,重則拘禁,即便是城裏最高級的官員因為公務出城也必須向駐軍長官申領鑰匙。

沈珩道: “貧富倒不是主要,我看這些被害的姑娘們,應該是在白天的時候,自願跟着兇手出城到了這裏的。”

夏遇孤點了下頭。

兩人相視一眼,卻也都沒有說破,思遙眼見兩人好像明白了什麽事情卻又諱莫如深的樣子,有些摸不着頭腦。

思遙抵着下巴,半晌又問: “這麽多的屍體,兇手會是同一個人嗎”

沈珩說: “不知道。”

思遙又問: “那會是死者認識的人嗎”

沈珩說: “不知道。”

思遙道: “那怎麽辦”

沈珩動了下肩膀,抵了抵夏遇孤: “先生你說呢”

夏遇孤沉默了下: “這個兇手的目标應該不是單純的殺人,而是有目标選擇,有統一目的指向性的,挑中獵物。”

沈珩嗯了聲: “所以,去報官吧思遙。”

“好。”

“哎哎哎等等。”沈珩一把拉回思遙: “着什麽急!現在的年輕人都興這麽沉不住氣嗎!能不能學學你師叔!”

思遙啊了一聲,以為又被他騙了,稍稍惱怒道: “前輩你又騙人!”

沈珩看他要準備拔劍了,忙道: “沒騙你沒騙你,不是現在去,是等我們查的差不多了再去。你這小孩怎麽跟不上思路!夏清,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師侄。”

夏遇孤咳了聲,制止了兩個人,低聲說: “你別逗他了,你們過來看看這些屍體,都有一個共通點,身上沒有皮。”

沈珩問: “沒有皮”

夏遇孤嗯了聲: “按照屍體來看,這人很可能是活着的時候被剝的皮。”

“我覺得……”思遙忽然住了下口,特意留了一個短暫的過渡。

沈珩一看他這個擔憂的表情,只覺得頭皮發麻: “好了,你接下來的話可以不用說……”

“要是有官差來的話,不會認為我們是……”

“圍起來!”随着男人的爆喝一聲,一陣整齊的跑步聲戛然而止,個個帶刀目光兇狠威嚴,迅速的将幾人團團圍住,拔劍相向。

思遙往後撤了一步,堅持的補完了沒說完的話: “兇手吧。”

“你們是什麽人!”領頭那位高大壯碩的男人問,一張黢黑的面皮帶着飽經風霜的淩厲,以及歲月的刻痕。

沈珩拎着琉璃扇,謙謙君子一般行了一禮: “官爺,我們是來找大夫看病的,不料途經這裏時我這傻侄子非要去方便,結果扒開草叢就見到了這麽多屍體,你看都吓吐了。”

梁征順着沈珩的手指轉過頭,淩厲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找到了那個吓吐了的廢物,嗤笑了聲。

思遙發覺沈珩說的人是自己,撇了下嘴,不是我,我沒有,別瞎說啊。

梁征打量着沈珩,一身鴨卵青色的長衫,一看就是個柔弱書生,倒是旁邊那個一身黑鬥篷的男人,怪異很的。

“你,鬥篷摘了!”

夏遇孤八風不動的站在那裏,連眼皮都沒有掀過。

一個士兵罵了聲伸手就要去揭他的兜帽,被他一側身躲了過去,仍舊眉目不變不發一語。

“媽的……”那士兵拔劍便劈,虎虎生風的朝他砍過去,卻連個衣角也沒夠着,氣喘籲籲的報告: “梁哥,這人好怪異!”

梁征目光灼灼的盯着夏遇孤,右手極其緩慢的搭上了劍柄。

沈珩哎哎哎了聲擋住他: “官爺官爺,我這朋友臉上生了疹子不能見風,大夫說得這麽穿好幾天,要不是我這傻侄子也不能現在就出門,您體諒點兒,就別掀了行嗎”

梁征顯然不信,但竟然真的松了手沒有要掀的意思,轉而朝身後一人道: “回去禀告大人。”

“是!”

梁征道: “既然要進城,那麽待會跟我們一塊進”

沈珩明白他什麽意思卻仍裝傻,忙不疊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給幾位添麻煩了。”

梁征嗯了一聲,命人把周圍礙事的蓬草都砍了,自己則順着坡道下去看屍體,擡袖捂住口鼻,仔細的查探。

沈珩給夏遇孤又理了理兜帽,看見他手指剛才拉他的時候,被陽光曬到一點,已然焦了一點皮肉。

心疼的擡起靠在唇邊,極輕的吻了下,半真半假的撩撥他: “以後遇見這種事就交給我解決,自己別曬到陽光。”

夏遇孤嗯了聲,心裏想着,多親親,再多親親我。

沈珩沒聽見他的心聲,只覺得他攥緊手指是抗拒,轉瞬即逝的松開,替他細致的理好兜帽和袖擺。

沈珩: “你別總是護着我和思遙,我們沒那麽弱,你先保護好自己,再來護我們,別總弄得自己一身傷。”

夏遇孤道: “我……不礙事。”

沈珩覺得跟他說不明白,轉而看了眼屍體的方向,小聲問: “對了,你覺不覺得這屍體的出現,不大對勁”

夏遇孤嗯了一聲,只驗證了沈珩的猜測,卻沒有補充是什麽。

沈珩忽然覺得頭一暈,踉跄了兩步扶住夏遇孤的胳膊,用力晃了下腦袋,意識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扯走,将他按進最深的黑暗。

夏遇孤一手攬住他的腰,沈珩整個人軟軟的靠在了他的肩頭。

“沈珩,醒醒。”

沈珩陷入昏迷,夏遇孤心頭一窒,打橫将他抱了起來,朝思遙道: “我們走。”

“站住!”梁征擡手一擋。

“我會在城中最大的客棧裏,如果有需要請到那裏找我。”夏遇孤看着懷裏的沈珩,語氣溫和的說道。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梁征嗤笑了聲,這種拙劣的瞎話他還真說的出來。

夏遇孤轉過身,擡頭看向他的眼睛,最後一絲耐性用盡: “你意欲為何”

“你們四個,誰也不能離開。”梁征一回頭: “給我看住了!誰敢逃走格殺勿論。”

夏遇孤側眸: “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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