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chapter7
池田靖和常苘趕到審訊室的時候,氣氛有些肉眼可見的沉重。
她走進監聽室,瞥了眼正在隔壁審訊的澹臺禾,大略掃了一圈,笑道:“看來情況不妙?”
“我們跟清潔公司的管理一起查了記錄,”裘梧靠在一旁,看着鏡子一邊是審訊李岩的任盛華,緊皺眉頭,“沒有能證明是公司叫他去小區的證據。”
池田靖眼神一凜。
“他說是公司電話口頭告知,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就去了。”裘梧又說,“但是我們從公司系統裏查不到相對應的通話記錄。”
李岩負責小區的垃圾處理,和門管都很熟。如果他穿着正經的工服說公司要求查垃圾,一般來說就直接給進了。
好不容易叫池田靖這個小太陽打破的冰凍氣氛又重返,跟在她身後的常苘開口:“看來他的嫌疑很重。”
說着把腋下夾着的文件遞給竹昱,“這是探勘那邊給的報告,”他沉聲說,“我們在麻袋上提取到的指紋。”
“做對比了?”竹昱翻開文件夾,問。
“做了,”常苘語氣深沉,重重嘆了口氣,“和李岩的右手大拇指匹配。”
聞言,竹昱擡眸,看了他一眼,轉而望向單向反射鏡裏,被任盛華盤問的焦頭爛額的李岩。
“還有,”常苘拍拍她,“現在過來還有一件事,咱們找到了一顆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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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隊餘閻罵罵咧咧的接過了看管李岩和清潔公司的活兒,看着竹昱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鑽進了越野飛馳而去。
“橫江大橋的岸邊,”常苘的車跟在任盛華後面,語音從耳機裏傳出,“被釣魚佬給看見的,報了警。”
橫江大橋,一道橫江隔開了嘉禾區和琅照區。腦袋是在岸邊擱淺了,今早被出來釣魚的魚友發現的,當即便報了警。
池田靖啃着剛剛百忙中抽出兩分鐘沖到路邊買的兩個包子,鼓着腮幫子無奈道:“……這兇手是真的不嫌累啊!”
“ta是殺了什麽千金還是少爺啊?”任盛華開着車,越野在剛剛過去的早高峰的路段上飛馳,“這他丫的真是勁兒大!”
竹昱一言不發的看着手裏探勘今日淩晨出的資料,在麻袋的封口處采到的指紋。因為麻袋材質特殊的原因,布料本身并不能留下什麽痕跡,但是封口處的繩布是纖維絲的,正好留下了這枚指紋。
這麽看,李岩的嫌疑重大。
忽然一只拿着一塑料袋提的兩個肉包子的手伸到她面前,擋住了視線。“你的,”背後傳來池田靖的甜甜的聲音,笑道,“早餐。”
竹昱回頭看了看已經吃完兩個包子的池田靖,眼底動了動,緩緩開口:“不了,謝謝。”
“……據說那顆腦袋被泡的挺重口的,”她回頭看了看她,忽然解釋道,“你不怕等會兒吐了?”
“我不會,”池田靖一點不慌,又把包子塞回包裏,“但是早上不能不吃飯啊!你們四個的早餐我都買了,等會兒回去的時候吃呗。”
竹昱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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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警已經把警戒線拉了起來,不遠處三兩個帶着太陽帽的男子正和警察交談着。竹昱踏着黑皮靴,濺起的泥點子斑斑的留在了鞋上。她拉開警戒線,身邊跑來一位輔警,“竹隊。”
“嗯,”她淡淡應下,“怎麽樣?”
“情況不怎麽好,”輔警說,“是早上7:46接到的報案,這腦袋因為長時間悶在塑料袋裏,又滲了水,這麽熱的天,已經形成了巨人觀。”
常苘的車駕着法醫和探勘警察随後趕來,他拎着箱子,一邊趕過來,手上套着手套,“估計是擱淺到這兒的。”
池田靖跟在後面,雙手插兜,腦袋跟個鼓風機一樣到處瞅瞅,俨然一副吊兒郎當的閑樣。
常苘先過去看他的屍頭了;竹昱走過去,一邊帶着口罩,“看什麽呢。”
這幾天G市沒有雨,抛屍現場除了報案人踩出的腳印沒有別的了。池田靖的目光從泥濘的岸灘越到左手邊的橫江大橋,再飛到正面寬闊的河道上。
“哎,”她眼睛依舊是失神般的盯着前面,喃喃道,“你說從大橋上扔一袋子肉下來,”他的手指指着遠處的橋上,劃到江面上,“然後要擱淺到這兒,”手指又移到不遠處被畫起來的标點位,“可能嗎?”
“可能。”竹昱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動,回答,“大橋伫立處的水流不算湍急,如果要擱淺也是有概率的。”
池田靖不予置否,叉着腰往屍頭處走。“來吧,看看咱們的主人公。”
竹昱在去的路上娴熟的把口罩帶好,卻看見池田靖依舊是像之前一樣,帶個手套就要沖,她這位29歲自诩優秀有閱歷的大隊長也有些發毛,淡淡的問:“你……不難受麽?”
“嗯?”池田靖轉過頭,眨巴眨巴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她,露出小小的梨渦,“不難受,”她低下身子,蹲在常苘旁邊說,“你要是天天出入這種地點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感了,哪怕是生理上也是。”
看着因密封在透明的未抽空氣的真空袋裏,卻因為沒有完美密封滲水加溫度導致的巨人觀的腦袋,常苘沒有被口罩遮住的眼睛露出了不堪重負的神色。“媽的,”他咒罵一句,“不是,這玩意兒真要開開啊?”
哪怕是現在沒有完全開封,因漏氣而散發出來的惡臭味已經讓不少非專業人士退避三舍了,常苘擔憂的回頭看了看,“老竹,我怕現在打開,方圓百裏寸草不生。”
竹昱帶着口罩,雙手抱臂站在一部遠外處,“叫老郭過來把痕檢做了,屍塊先這麽帶回局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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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呢,”常苘臉色發白,緊繃着下颌,“這個巨人觀的程度堪稱史詩級。”
好不容易把蛋白質高溫腐化變性和塑料粘連的袋子分離,臭味浸滿了房間,其臭味程度連常苘都戴上了口罩。腦袋已經腫的不成樣子了,同時因為密封的不算差,腐生性蚊蟲沒有寄生,沒有了蛆蟲生長速度的判斷,時間推算就變得不準了起來。
“能腫到面目全非的程度,沒個半個月也有十天了吧?”池田靖調侃道,“還有別的麽?”
屍斑早就因為過分巨人觀遮住了,同時高溫高濕度下屍體的腐敗程度也是快的一批。常苘發愁的看了看,又無力的打趣,“拿骨相做側寫嗎?——算了,這玩意兒的現狀,估計沒哪個側寫師能接受。”
池田靖聞言,像是得到了什麽啓發,咬着唇一歪頭,帶着手套就直接上手掰開了屍體的嘴。
常苘正要阻止,可為時已晚。屍體高度腐爛後忽然被打開了一個內部更為封閉的狹小環境,口腔內的腐氣在被掰開的瞬間沖進整個剖屍房,比這腦袋更沖的氣味導彈轟炸了整個空間。
竹昱眉頭一皺,肉眼可見的眼眸裏的生理性排斥讓她不禁後退兩步,頸部的青筋瞬間暴起。
就連常苘都不是特別能緩的過來,背過身低頭呈忏悔狀,好一會兒才轉過身,看着像是真的失去嗅覺的池田靖忙碌的背影,咽咽口水說:“池副……您、您真的沒事兒嗎?”
見沒回應,常苘忍着生理不适走上前,關切地問,“池——”
“找到了!”
女孩猛地回頭,臉上毫不掩飾的興奮和喜悅,琥珀色的眼眸裏閃着星光熠熠,嘴角高高揚起,“看——!”
常苘低下頭,在池田靖掰開的嘴裏,看見了令她興奮的東西。
一顆假牙。
常苘瞬間認真,拿過口袋裏的小手電,兩個腦袋擠在散發着死老鼠味兒的屍頭上仔細地觀察着。
“全瓷假牙,位于上颌右側第二磨牙處。”常苘瞪大了眼睛,口罩下悶悶的聲音沉着的傳出,“根據款式和表面磨損程度,大概判斷用了有兩年了。”
“全瓷假牙美觀,耐用度高,生物相容性好。”池田靖直起身子,臉色因為這惡臭味兒不禁發白,但是眼底卻是激動的,“但是因為價格偏貴,所以一般人不會選擇用全瓷做磨牙,而是合金材料。”
說着她看向身後的竹昱,後者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一般正規醫療機構在植牙方面都會有記錄,”池田靖笑笑,摘了手套洗了手。“所以,去查查G市有頭有臉一些的醫院或者大型診所、美容醫院之類的,像這種願意在後磨牙上花大價錢的,應該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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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靖從剖屍房出來,竹昱一面摘掉開罩,就聽見身邊的人笑說,“竹隊,您真覺得這玩意兒有用?”
竹昱轉頭看了她一眼,挑挑眉。
“你看,除非像今天這麽沖的,常法醫也不怎麽戴口罩。”池田靖雙手插兜,晃着步子走着,“再說了,進去了必定沾着一身味兒出來,而且帶着口罩也沒法隔絕那股味兒,還悶着,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竹昱就這麽安安靜靜的聽着,也不反駁,直到她說完了,沉靜的眸子裏純粹的倒映着女孩的影子。
“得喽,咱倆還是在外面吹吹風吧。”池田靖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自徑往樓下走,“咱倆現在再去審李岩,人家不是被吓死的,是被熏死的。”
竹昱看着先一步下樓的池田靖,掏出手機給任盛華發了個信息,然後默不作聲的跟着她下樓。
池田靖站在門外院子裏,乖巧的跟掃地阿姨打着招呼,就打算摸一根煙解解壓。
“尼古丁的危害可不止是肺。”
聲音一出,池田靖吓得手一抖,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的寬窄一顫,毫無意料的掉了。但是煙并沒有意料的掉在地上,從她側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那支煙。
因為側彎身接住了那根煙,竹昱的另一只手為了平衡自然的扶上了池田靖另一邊的肩膀。她直起身子,低頭看了看手裏拿着的那支煙,“高血壓、心髒病、腦血栓,你這樣抽的頻率不到30歲就白肺了。”
池田靖脖子有些僵硬的向旁邊的那人轉了轉,目光所及只是那只骨節分明,指節修長但是不免布滿薄繭的手,指甲修得圓潤,拿着那支細長的白棍,悠閑又玩味般的轉着。
竹昱仔細地看了一遍手裏的煙,牌子還算不錯。見着許久那人不說話,她終于把眼神放在了比自己矮了一頭的池田靖身上。
“怎麽?”
池田靖的下颌收的有些緊,聽見她這麽說斜着擡眼看了眼,“竹隊,”她擡手拍拍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聲音有些說不出的不自然,“什麽時候對煙這麽感興趣?”
竹昱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把寬窄遞回給她。“并不。”她的聲音有些冷,“我跟你都在這兒吹風,還打算抽煙?”
“我以為您不會下來了呢。”池田靖笑笑,把煙塞回去,揣着兜說,“您覺得李岩嫌疑大嗎?”
“嗯。”竹昱習慣性的雙手抱臂,左腳勾着重心主要支撐着的右腿,“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他。”
“可是從監控中看。李岩當晚進入時的體型沒有過于異常,”池田靖沉聲道,手指潛意識的摩挲着,“穿着工服,但是沒有把屍塊運進去。”
竹昱沒有說話,驕陽打在梧桐葉上,丁達爾效應折射出光的形狀。
“玻璃效應。”池田靖像是自言自語了一句,扯着自己身上9.9一件的白T聞了聞,笑道,“走吧回去繼續工作了——怎麽辦竹隊,人丁不夠,這次查假牙的活兒又抛給餘隊?”
竹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叫小裘和任哥審人,我跟澹臺把假牙的線索查一下。”随即又說,“那你幹什麽了?”
“我?我擺爛啊!”池田靖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小小的梨渦挂在嘴邊,膠原蛋白鼓起來的臉頰顯得調皮可愛。不過她犯賤不被揍得很大原因就是見好就收,就比如現在,“不不不開玩笑,我查了查監控,發現了一些異常。”
“?”
“不是惠普新區的監控,”池田靖說,“是湯臣一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