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14

“生物DNA化驗本身就難,”常苘扶了扶眼鏡,鏡片後是被屍塊折磨了好幾宿的疲憊的眼睛,“再加上這個破壞太大,就更難提取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分區搜排屍體上的毛發碎屑,指望着有上什麽一星半點兒的痕跡。”

池田靖再次勇闖“瘴氣地獄”,頭部形成的巨人觀太嚴重,晾了這麽久也不減味兒。池田靖點點頭,“現在是缺什麽部位?”

“大差不差了。”常苘說,指着人體解剖圖,“骨骼的話,就是肋骨;腹部的肌肉組織以及內髒什麽的就不指望能追回了,但是也能拼出一個大致人的模樣。”

四批屍塊,除了第一批和第四批的在水裏發現的以外,剩下兩批基本上是端上餐桌都不會被發現的程度,池田靖心裏笑笑,吐槽真是當代漢尼拔。“估摸着剩下的也是沒有處理過的,抛屍橫江吧,”她分析,“橫江再出去,就是琅照區水庫抛屍點。”

“聽說查到了死者的‘緋聞男友’?”常苘摘下口罩,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打趣道,“有證據嗎?”

池田靖搖搖頭,“所以跑來這裏找找答案。”她雙手插兜,靠在身後的牆上,眼睛卻死死的盯着對面可怖的巨人觀腦袋。

常苘戴回口罩,又看了她兩眼,遲疑了一下,問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問題:“池副,你……有嗅覺嗎?”

“?”池田靖被他問的一愣,“哈?”

廢話,警校招考身體各項指标都要檢測,任何一項不達标,哪怕高考分夠了都不能上。其中嗅覺是很重要的一項,要求現場檢測能精确聞出幾種常見揮發性物質。

“……還是說你對屍臭這種地球人都受不了的東西能接受?”口罩遮住了常苘大部分表情,但他的眼神裏無不透露着對這種人的神奇。

池田靖扯扯嘴角,“後者,”她無奈的笑道,“常法醫,你工作這麽多年難道沒解剖一兩個巨人觀?”

“科學證明,這種氣味是人類生理本能抗拒的,”常苘聳聳肩,反駁,“就算聞了多少年還是受不了。”

池田靖一挑眼皮,笑道:“可能我比較……牛逼?”

*

這回,任盛華精确的報備了咱們這位能作天作地的副隊長的行蹤,竹昱也沒有特別大的意思把人捉回來。她似乎在思考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兒,思索了片刻,“任哥。”

“啥事兒?”

“你說,如果一個人被完完全全摁地式鎖喉,有可能自救麽?”

任盛華有些懵,“理論上……當然可能。”他回答,“就比如一些爆發式的格鬥技巧,如果是你說的那種情況,只能從下盤尋找希望。一般來說也就是考驗腰力和爆發力,将二者的位置轉換脫險。”

竹昱回憶着昨天不太好的經過,能依稀記得一點兒模糊的場景。她不禁眯了眯眼,上揚疏離的丹鳳眼更顯冷厲,“卡波耶拉。①”

“嗯?”任盛華聽見她似乎喃喃自語吐出的幾個字,“哦,倒是,巴西戰舞也屬于這類。如果說掌握卡波耶拉運用的好的話,摁地式鎖喉自救完全沒問題。”

“嚯,太理想了吧!”一旁的澹臺禾探出個腦袋,笑道,“卡波耶拉也不是一般人能練的出來的,這東西要是耍不好,就是賠夫人折兵的東西。”

正說着,池田靖回了辦公室,看了看竟然不在自己辦公室裏呆着的竹昱,明顯有些驚訝,“竹隊怎麽出來溜達了?”

任盛華表示池田靖這小子不被揍也真是仗着自己這張可愛的萌死人的小臉蛋兒了。

竹昱見着人都齊了,說:“一隊跟我去家訪蔣欣欣家,另一隊跟着任哥去調物業信息,匹配指紋。”

話還沒說完,澹臺禾和裘梧就極其有經驗的抱住了任盛華的大腿,然後用一種悲怆而憐愛的眼神久久地瞅着池田靖。

竹昱也不惱,淡淡的看了一臉懵圈的池田靖,一面把一把車鑰匙扔給任盛華,“走吧,咱倆去家訪。”

然後稀裏糊塗的池田靖直到被推上車才後知後覺:“我靠你們民主選擇都是這麽選的啊?!”

“不然呢?”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駕駛位上的人語氣裏似乎有些發笑,“先來後到,你沒他倆動作快,那就跟着我了。”

*

“專案組已經把蔣欣欣的遺物保存了,”竹昱開着車,聲音平靜,“這次咱們去死者家,提前告知了她父母。”

池田靖窩在副駕駛,看着車子行駛在馬路上,窗邊的護路林快速的閃過。她抻了抻腰杆子,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眶裏微微轉了轉,“所以咱們這回過去問什麽?”

“張昊。”竹昱回答,頓了幾秒又補充了一句,“我總覺得,蔣欣欣的家庭很……微妙。”

池田靖聽完無聲的笑了笑,把頭又轉過去,看着她,“哪種微妙?”

鶴鹽區離就在市中心的警局有些距離,越野上了高速。路上的車不算多,竹昱一手扶着方向盤,淡淡說:“他們對自己女兒遇害這件事,似乎沒有特別痛心。”

“嗯,正常。”池田靖笑了笑,“所以過去也不是真心實意調查張昊與蔣欣欣的關系吧?”她眼角微彎,并不難猜出她的心思。

竹昱沒說話,天生自然向下而顯得肅穆的嘴角微微翹起。雖然池田靖在某些方面有些欠揍,但專業領域還是優秀的很客觀。“哎,你說,蔣志國和王蓮不會一點兒也不想為閨女讨回公道吧?”

“不至于。”竹昱微微皺皺眉,“畢竟是血濃于水的骨肉。”

“哦——”池田靖別過腦袋,聳了聳肩,“那倒不準。”

感受到了一股明顯而淡漠的眼神盯着自己,她轉過頭,看着那雙沉靜的眸,“我從來不以最善意的想法揣測任何人。”池田靖下意識地想去摸口袋裏的煙,有後知後覺的發現旁邊坐着的是新的領導,暗暗嘆息,“畢竟,人嘛。”

這形容不像是這樣一個陽光開朗小太陽會說出來的話,但語氣又不似老者一般沉悶。

“你不以最善意的想法揣測任何人。”竹昱淡淡的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像是在思索什麽,“那相反呢?”

“無所謂,”池田靖摩挲着指腹,戒煙的過程有些心癢,“別人怎麽看我,那是他人的事兒。”

“不好奇?”

池田靖笑着,微微蹙眉,“看來竹隊對我的背景知道的挺多,很在意啊?”她有些玩味的摸着下巴,看着即使寬闊平坦的高速路上依舊正襟危坐的竹昱,“頗有微詞?”

“別誤會。”竹昱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沒有被抓住心思的氣急跳腳,“只是我好奇,作為原帝都城西刑偵總局第一支隊隊長的池同志,到底有什麽來頭。”

這話說的總讓人感覺不舒服。池田靖眼底深處的笑意消散,臉上卻絲毫不減開朗,“除了知道我出身家境優渥,曾經戰功赫赫,還有什麽來頭是竹隊都覺得驚異的呢?”

“卡波耶拉。”

池田一愣,聽着旁邊的人平靜的陳述着,“巴西戰舞,一種現今幾乎只流于黑市的非正當類格鬥技巧。這種格鬥我不是沒見過,但也只是在前幾年在西南的省聯合掃黃打.黑行動中,在地下交易中見到過的,一種擂臺搏鬥娛樂。”

“我當時作為潛藏的便衣,進入會場後看見的,是沒有任何防護的簡陋擂臺。”越野拐進岔路口,下了高速,“賭博、疾病、人口交易在那裏興起,巨額籌碼被押在自己看好的一方拳手身上,上了擂臺相當于自動抛棄生命權,最後的下場就是你死我活。”

不知道池田靖是不是在震驚于竹昱一口氣會講這麽多話,沒有開口打斷。“沒有規則,把對手打到起不來就是贏。卡波耶拉,也是我從那裏了解到的一種幾乎可怖的技巧。”

“它作為一種自由式格鬥,威力極大,但對身體素質要求也極高。一套動作下來能量消耗過大,如果打得好可以做到一擊斃命,但同樣風險很大。”

竹昱目視前方,平靜的開着車:“所以在警校裏不會教這項技能。”

車內的空調開的有些冷。半響,池田靖輕笑一聲,“所以呢,”她語氣依舊是輕快的,“竹隊說了這麽多,想問什麽?”

路面開始變得崎岖,國道下的基建并不好。“那天你在廁所裏是怎麽做到反殺的?”竹昱坦然的提問,“摁地式鎖喉,以我的能力,不出半分鐘你就會斷氣。”

說到這個池田靖頭都大了,“你還知道?”她沒好氣的癟了癟嘴,“想想當時我要是沒成功,現在我應該是在去焚化廠的路上!”

其實過于模糊的記憶并不能讓竹昱準确的判斷池田靖當時的動作,五五開的機率是蒙的。然而後者似乎沒有想隐瞞,“自學過,也屬于格鬥裏面的一類嘛,而且看着很帥啊!”

池田靖笑道:“技多不壓身。”

“那跟腿上的傷是一起來的?”

越野熟路的拐進巷子,停在了路口邊。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點了點她,笑得有點無奈,“有一部分是,不是這倆有什麽直接聯系嗎——走吧,”她下了車,與竹昱并排,“我倒是不知道竹隊私下也是個話痨。”

*

“具體的我們真的不知道啊,”蔣志國坐在巴掌大的圓凳上,不住的搓着手,“欣欣也不愛跟我們說話,都是——都是學校裏面。”

王蓮就坐在沙發上,産後走形的懷裏裹着咿咿呀呀鬧騰的小兒子。

竹昱拿着小本子雙手微微搭膝,詢問着蔣志國;池田靖倒像是個閑人一般,一會兒逗逗身邊的小崽子,一會兒又無聊的四處張望。

一個不到六十平的堆滿雜物的屋子,顯得狹小而陰暗。男人有些無措的躲避着那雙丹鳳眼,壯實的身材在竹昱面前也顯得有些猥瑣。女人只是安靜的坐着,仿佛聾了一般,專心的哄着孩子。

“沒有沒有,她的東西我們都交上去了。”蔣志國語氣有些急躁,“我閨女很聽話的,平時也沒什麽用品……”

“她也不談論在學校裏有什麽認識的人嗎?”

“沒有,沒有聽她怎麽說過。”男人思考片刻,搖搖頭,“有的時候她都會申請留宿,也不回家,不愛說這些。”

“那您有聽她說過張昊這個人嗎?”

蔣志國緩緩搖頭,“沒有。”他神色難掩被詢問的緊張,“警官,我說了她都不愛回家,真的不怎麽談這些……”

池田靖聽着幾乎沒有價值的談話,把目光又放回了旁邊的母子。她抓住小孩子的一只肉乎乎的爪子,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她長得可愛,很受小孩子歡迎,男孩也不鬧了,就留着口水看着她笑。

“喜歡姐姐不?”王蓮一邊拿口水巾給他擦嘴,一邊輕聲逗他,“嗯?喜歡姐姐呀!”

“小弟弟長得好可愛呀!”池田靖一笑,那雙天生的桃花眼角就彎彎的,更加含情。

王蓮一邊哄着孩子,“您很招孩子喜歡。”

“他跟他姐姐關系怎麽樣啊?”小孩子一只手握着池田靖的食指輕輕晃悠,後者問。

“他姐姐嫌他吵。”婦人撩了撩垂在鬓邊的發梢,有些無奈的笑笑,“小孩子嘛,總是愛鬧騰,欣欣她就不喜歡跟小寶呆在一起,也就不怎麽回家。”

“也是,”池田靖說,“鶴鹽離嘉禾太遠了些,而且同學也都不在這邊,出去玩不怎麽方便。”她又問,“欣欣一般過久回一次家啊?”

“之前是一周回一次,後來……小寶生了之後就不定期,在後面就基本上不怎麽回家了。”王蓮話語間有些哽噎,卻很難聽出過于悲傷的情緒,“在學校她有一部老人機,沒事兒就報個平安。”

池田靖垂着眼簾看孩子,琥珀色的眼底滿是沉靜。

“那她有蛀過牙嗎?”

“小的時候蛀過,”王蓮想了想,說,“不過醫生說不補也可以,就沒有管了。”

小寶肉乎乎的爪子輕輕打在她的臉上,咿咿呀呀的露出小小的乳牙。

兩人女人低着頭,無聲的看着孩子天真無邪的歡鬧。池田靖略微粗糙的指腹撫着孩童幼嫩的臉頰,聲音很輕、很柔,“把這個孩子看好吧。”

她沒有看王蓮,也聽不見那人的動響。過了幾秒,耳邊傳來似乎祈求般的聲音,“警官,”女人嗓音有些沙啞,尾音有些顫,“我……能見見欣欣嗎?”

竹昱跟着蔣志國進了裏屋調查;擁擠的客廳顯得格外冷凄,池田靖擡眸,看着女人眼底噙着淚,可始終沒有落下來。“算了吧,”池田靖聲音很平靜而溫潤,“她——死狀不是那麽好看,目前案子正處于偵破階段,警方正在努力。”

客廳裏靜靜的,王蓮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力氣不重,卻微微顫抖。“求求你,”她的訖語有些悲涼,語無倫次般的,“求求你,一定、一定要幫我女兒找到殺人兇手。”

女人低着頭,池田靖只能看見她灰白的頭發和瘦削的、顫抖的肩頭。她另一只手輕輕拍在王蓮肩上,“警方會盡全力,”她沉聲道,“我們也需要您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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