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
越野飛速回到警局,竹昱下車邁開長腿三步并作兩步的奔上樓,敲門的動作幾乎與開門同時進行:“老餘!”
“沒死呢!”辦公室裏傳出沉悶、哀怨但洪亮的回答,男人拉開門,手裏拿着手機,“老任跟我說了,二隊出了一個小組過去,不過時間差有些大,估計一時半會兒追不回來。”
只要任務一重,人員充沛的二隊永遠都是一隊的預備役。雖然這麽多年老餘罵罵咧咧的不停,但是該做的還是盡力全責。
“謝了。”竹昱點點頭,“案子結束寫結案的時候給你們申上獎金。”
“只要不是你他媽帶隊出去吃飯就行。”餘閻沉聲打趣,“那部手機也送到勘檢部了,技術部還需要會兒時間。”
“行,”竹昱淡淡的瞥了眼一旁的池田靖,說,“正好過去看看嫌疑人。”
*
張建明和張昊分在了兩個審訊室,任盛華正跟張昊做着心理搏鬥。竹昱看了看另一邊沉靜、閉目養神的張建明,“這個不是善茬兒。”
“人老成精呢!”池田靖揣着兜,站在她身側看着,笑道,“他這麽多年在商戰中混過來的也不是白幹。”
“不過那邊,”竹昱轉頭看向任盛華在的審訊室,情況并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好,“張昊倒是嘴硬。”
“我不知道啊,”男孩低着頭,聲音有些萎靡,帶着極重的鼻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蔣欣欣,你的同班同學。”任盛華坐在對面,看着只給自己露出一個發旋的張昊,聲音有些硬,“你大張旗鼓追過的,這麽快就忘了?”
“……沒、就普通朋友。”男孩弓着背,臉依舊是埋在懷裏。
“普通朋友?普通到能上床的那種?”任盛華冷笑,“還有,張大少爺,還真是癖好不一般啊,”他扔出兩張圖,正是竹昱給他發的,“玩的挺花。”
男孩的目光觸及照片的瞬間,像是被蜇了一下,又避開了。
“現在裝什麽清高呢,”任盛華往後一靠,諷刺道,“之前高二的時候群毆受了處分,留了一年級,現在又是把人家女孩騙上床,啧啧,張大少爺真是牛逼啊!”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男孩到嘴邊的話又順拐了一下,呢喃道。
池田靖看着那邊的境況,笑了笑:“估計是他老子跟他說不論警察問什麽都是一問三不知,”她的目光又轉向張建明的審訊室,看着他的樣子有些發笑,斜了斜身子擡眼看着那人,“哎,你說他在幹嘛?”
“嗯?”竹昱淡淡的應了一句,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指不定憋着什麽壞招兒呢!”池田靖琥珀色的桃花眼看着她,眼角彎彎的,“走,進去會會。”
*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張建明比自己沒出息的私生子沉穩的多,兩手一攤就是那一句話:“證據呢?你們警察抓人也要有證據吧?不然可算是以公報私啊。”
“您放心,24小時內結果包您滿意。”池田靖笑笑,微微癱在椅子上,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調侃着,“不過您可想好了,到時候不滿意也不能退貨的。”
張建明的眼眸轉向了這個與旁邊俨然不同的女警身上。如果說右邊的這位正襟危坐是冷面冰山,問起話來一絲不茍,甚至如果是年輕的張建明都鎮不住的氣場,那麽左邊這個就顯得格外的丐溜子。
但是從商多年圓滑世故告訴他,左邊比右邊的更難纏些。
如果說右邊的竹昱是擁有正面迎着的硬氣和壓迫感,在罪犯看見的第一眼就被威懾所鎮住,那麽左邊的池田靖就是一種悄無聲息的寒意,無聲的蔓延着、纏繞着,像是一拳打不到的棉花一樣。
竹昱是為罪犯設計落網圈套的人,而池田靖,是為設計罪犯落網而化身成獵物的人。
“湯臣的房産,是您的。”竹昱開口,下三白盯着他,“那您對這套房應該有清醒的認識吧?”
張建明沒說話,見靜靜的看着她掏出那兩張關于暗藏的房間的照片,眼神一凜,蒼白的嘴唇拉成一條線。
“怎麽,”男人勉強咧嘴笑笑,“一些個人的小癖好罷了,難道這就能定罪了嗎?”
池田靖暗暗的觀察着,在張建明說完之後很快的接上:“不。”
“嗯?”
“這間房間,您應該不知道它的存在。”池田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禮節性微笑,“甚至事發之後您也不知道——它是屬于您兒子的秘密。”
張建明大腦飛速思考着,瞳孔不禁微微顫抖。
“因為魯米諾反應沒有在這間房裏出現,所以您的寶貝兒子在給您求助的時候沒有告知,家裏重新裝修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池田靖頓了頓,“所以,您應該知道,我們會從這裏面搜到很多東西。”
張建明有些絕望的閉上眼。
“我在想,高二的時候張昊因為聚衆打架記了處分,您出面擺平這件事之外,您對他的生活還有沒有任何的了解。”池田靖說,“您知道他嫖.娼的事兒麽?”
張建明再次睜眼瞪着她,眼中卻滿是疲乏。
沉寂的時間劃過,一分一秒的打在他心裏,令這個叱咤多年的大亨也有所動搖。竹昱淡淡的看着他:“生物DNA檢測并不難,如果與死者匹配成功,張昊将進入重點嫌疑對象名單。”
兩人走出審訊室,窗外的夜色籠罩着大地。池田靖摩挲着指腹,“容我回去吃兩口面包墊墊肚子,”末了看了看監聽室,“等會兒再帶點過來給他們墊墊。”
這麽緊張的時候還能顧及到吃飯,竹昱一讪,“你是真的對吃飯有種莫名的執着。”
“餓過。”說完她又補充,“在警校裏餓過,訓練完消耗又大,總是吃不飽。後來就養成了習慣,再怎麽遭罪不能委屈了胃。”
竹昱看着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兩塊三明治的池田靖,遞過來一塊:“青椒炒牛肉餡兒的,吃嗎?”
“謝謝。”竹昱接過來,看着這極其中式風味的西式快餐,“你做的?”
“嚯,領導,你是怎麽對一個常年出差不是泥腿子就是報告單的社畜有這麽高的評價的?”池田靖有些發笑,一面塞着三明治,“這麽說吧,我的廚藝僅限于泡面加水煮蛋,張昊切的屍塊都比我切的好。”
“官二代不應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麽?”竹昱把之前池田靖煞有其事說的話又還了回去,“池副屬于上得廳堂下不得廚房的一類。”
池田靖啃着三明治,滿嘴流油,不過心裏倒是理虧。說實話,她曾花費整整10分鐘去學習辨別韭菜和小蔥的區別,生活能力為親(閨)爹(蜜)邬盎鑒定為十級殘廢且無藥可救一類。
“靠!”提及傷心事,池田靖熱淚灑地,“不堪回首了,不然為啥我現在還跟一個談了戀愛的家夥合租呢,蹭飯啊!天知道這對一個單身狗有多痛苦……”說罷又看看竹昱,“竹隊你呢?”
竹昱就這麽一口一口規矩而不失禮儀的吃着三明治,連嘴角都不怎麽沾上油。“嗯?”聽到她這麽問,竹昱擡眼,“至少比你強。”
池田靖咀嚼着,微微一挑眉。
“我是商局收養的,小的時候自己學過家務,自理能力還行。”竹昱看她這個神色,淡淡解釋道。
池田靖無聲的“哦”了一句,想了想又說:“聽你的口音,是這裏本地人?”
竹昱吃完了手上的三明治,雖然人吃飯溫柔優雅,但是絲毫不影響幹飯速度,“怎麽,”她把塑料袋一扔,轉頭睨着池田靖,“現在開始查身份了?”
“我調過來的時候檔案都是被您看光了的!”池田靖見招拆招,笑道,“現在也不讓八卦八卦您的?”
“那就百度‘G市刑偵總局刑偵支隊第一支隊隊長竹昱’,能看的都在上面。”竹昱懶得和她費口舌。
“那多傷感情!”池田靖笑嘻嘻說。
竹昱對着這張臉默默吐槽,又吐槽不起來,低頭看了看法醫部發來的消息:“來消息了。”
池田靖趕忙塞完了三明治,湊個腦袋過去看了看:找到了生物毛發,DNA檢測結果與蔣欣欣匹配度一致。
“走吧,”池田靖說着,一面從抽屜裏變着花樣兒的掏出一堆小面包,“去審訊室,這麽些個時間老頭兒能想好了,請君入甕吧。”
然而這時辦公室的門“哐”的被推開,進來的是氣喘籲籲的澹臺禾:“竹隊、池副——!”
“怎麽了?”竹昱見狀,心裏騰然一股不祥的預感。
“張昊的情緒有些不穩定——”澹臺禾解釋道,“神智、神智似乎都不太清醒……”
霎那間,竹昱與池田靖心有靈犀的交換了個眼神,聽到了最不想聽到、但最有可能的預料:“……像是吸了毒!”
*
昏暗的審訊室密不透風,隔音效果也很好,即使是一道玻璃後張建明就知道那是自己兒子所在地,也聽不見半點聲響。他又轉過臉,巋如嵩山一般不動。
分秒流逝着卻不做審判的淩遲一刀一刀的割去他的耐心,惶恐逐漸冒出頭來。
直到門被“砰”的一聲,幾乎是踹開,竹昱大步進來,厲聲質問:“你兒子吸毒,你知不知道?!”
這句話的震懾程度甚至比剛剛那幾張照片來的更加兇猛,打的張建明直接懵了。他愣了幾秒,眼底全然是震驚,“什……麽?吸毒?!”
他“騰”的想站起來,卻被椅子束縛了手腳。“不可能!”他吼道,椅子被他弄得顫抖的發出響聲,“不可能!”
竹昱陰着臉盯着他。
“警官,我雖然是商人,卑鄙下流的手段用過,縱容這小子胡作非為也是真的,但是毒品這種東西他媽的老子世代族上家裏都是銘記不準碰的!”張建明額前的青筋暴起,神色卻是凝重而嚴肅,“竹警官,我比你老一代,知道上一代的G市為了禁毒的貢獻和努力,也知道這玩意兒的惡性。張昊确實犯了不少事兒,但是這一點我絕對不允許!”
池田靖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着這個一向沉穩老練的男人此刻怒火中燒。
雖然說張建明人品如何不說,光毒品這一點上他的見地并不是空穴來風,說的話也是字字句句有理有情。
因為20年前的G市,爛透了。
村莊、鄉鎮,屍橫遍野,罂粟絢爛而魅惑,盛開在白森森的屍骨之上。畸形變态的黑市交易猖獗,警配孱弱,毒枭的槍能肆意的頂在任何人的腦門上。
“毒品、女人、孩子、賭博、器官、疾病,”幼年時期的池田靖聽着父親時常感嘆,“再往西南走,順着瀾滄江下去,4060公裏的漫長的國境線後,是無盡的犯罪。”
20年前的“鑄血計劃” 成功将令人聞風喪膽的罂粟銷毀,隔絕在國境線那邊的土地上。自此之後,G市對毒品的高度重視,将以黃.賭毒為核心的黑市壓縮至最小生存空間。
竹昱收着下颌沒說話,暗暗的盯着他。末了,池田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對着張建明說:“你自己看看吧。”
說着轉身朝黢黑的單向透視鏡打了個手勢。
兩間審訊室之間的霧化玻璃變得透明,張建明回頭,哪怕沒有聲音,這無聲的一幕也足夠要他窒息。
另一邊的審訊室裏,男孩的手腳已經被控制住,五花大綁的捆在椅子上,扯着通紅的脖子,歇斯底裏的喊着什麽。他的額前滾落豆大的汗珠,情緒亢奮,瞪大的眼珠布滿了血絲。
張建明幾乎是頹然的癱在椅子上。
池田靖和竹昱沒有時間耗在他身上,轉身出去,走向了另一間審訊室。任盛華站在張昊面前,看着幾近瘋狂的人,雙手叉腰壓着眉眼。
“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倆去吃飯,然後他就從咱們都看見的萎靡不振的樣子變得亢奮了。”任盛華忍着他訖語的亂叫,說,“反應很快,差點兒就控制不住了,我立馬就叫了澹臺禾來叫你們。”
叫了一會兒,張昊似乎消沉下去,但是只是不再尖叫,依舊是扯着脖子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池田靖皺着眉,微微走進了兩步,被竹昱拉了一把:“小心。”
池田靖回頭擡眼看去,明朗的星眸撞進沉邃的墨瞳中,她微微笑道:“放心。”
她走上前,看着如惡獸一般盯着自己的人,心裏閃過一絲不對勁。
這個反應不太像是吸食普通毒品的樣子,她見過的,被送進戒毒所的那些瘾君子的神色,不論是發病還是沒有,很像,但細看就會發現有所不同。
吸了毒的大多會出現幻覺、幻聽、幻視之類的,所以語言系統也會紊亂,要麽就是行為怪異,要麽胡言亂語。但是張昊的反應似乎過于的,冷靜。
池田靖沒有用“冷靜”這個詞語形容過瘾君子,畢竟犯起病來就他媽一畜生,毫無人性。但現下這位還有着理智,讓她不禁挑眉,這個反應,倒像是只有……依賴性?
聽着他像是在低聲喃語,灰白的嘴唇微動,可依舊是保持着這個姿勢。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深邃:“什麽?”
男孩仍然盯着她,一眨不眨的。
池田靖微微俯下身,一雙标準的桃花眼回敬一般瞪着他。微微上翹的眼角在平日因為她的性格淡化了的戾氣感在此刻爆發出來,她彎腰與他持平,謹慎的探頭聆聽。
男孩低聲“咕嚕咕嚕”的笑了,沙啞的嗓音像是地獄裏任欲望蹂躏的惡鬼:“……給我……給我煙……”
在說完的一瞬間,張昊猛地向前伸去,張嘴企圖撕咬住池田靖靠過來的臉。同一刻,身後的竹昱和任盛華也反應過來,但根本趕不過去,“池田靖——!”
然而男孩低估了他面前的這個人。池田靖在他撲來的前一秒別過臉,轉而一手鉗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往椅背一砸;男孩脊背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霎時間張昊脖筋暴起,嗚咽着無法發聲。
其餘的人沖進來按住張昊;池田靖順勢松開了手,退了幾步甩着剛剛用力過猛的手。竹昱下意識的接住她,用手在後面微微順着她的背,目光順着癡狂的張昊移向池田靖,沉默片刻淡淡地說:“好身手啊。”
一句不帶一點兒誇贊的恭維,池田靖笑笑沒說話。
任盛華轉過來看着她:“所以他說了什麽?”
這句話點醒了池田靖,“叫郭主任把在房子裏搜出來的所有煙單獨拎出來查,”她壓低眉眼,“還有再搜一遍家裏遺漏的煙灰,所有煙草碎屑都要帶回來!”
竹昱一怔,緩了片刻怔怔地盯着她:“什麽?”
“啊?”池田靖扭頭看着她,“他說,‘給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