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
chapter35
回到警局已經晚上快9點了,池田靖在路上小憩了一會兒,下了車還沒開口問KTV後續工作開展得如何,就被商一連和柏澄捉到辦公室裏問話了。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池田靖發白得嘴唇無奈的笑着,“就是左肩被砍了一刀,不是很嚴重,不過後面一個月洗澡啥的有些麻煩而已。”
商一連眼皮跳跳:“去醫院縫了五針!一道一紮長的刀子口啊,你說你真是要了命了!”
池田靖滿臉黑線:我只是背上劃了一道不是斷了根胳膊啊……
竹昱看着兩個想怒又怒不起來得老頭兒,目光轉回池田靖身上。“商叔、柏叔,”她罕見開口,“沒關系,我可以照顧她。”
這話一出,忙着愁池田靖後面起居的二人不由得一怔。
“她也住湯臣,這幾天直接搬來我那兒住就行。”竹昱說,“她又是我隊裏的,上下班好照應。”
這理由有理有據,但是從竹昱嘴裏說出來,別說是池田靖了,商一連和柏澄都愣了半天。
商一連:“啊,那既然如此——”
池田靖:“不不不不不不我怎麽能麻煩竹隊呢,領導一天到晚累成那樣還要照顧我,又不能多拿獎金,多……多不好意思。”
竹昱微微側臉,神色裏似乎有依稀的失落,“不麻煩,”她轉頭對商一連說,“您還總是跟我說要多關照下屬,池田靖調任過來也是對咱們隊有很大幫助。”
柏澄目光在兩人身上晃了一圈,眼鏡微微反光。“那就這樣吧,小池啊,最近你就暫住小昱家裏,反正你倆都單身,照顧起來也方便。”
池田靖一口氣還沒調上來,恍惚間看見身邊坐着的人嘴角抹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笑。還沒等自己說什麽,竹昱就率先答應下來:“是。”
池田靖滿臉黑線:是個毛啊!就不問問我這個當事人嗎?!
“你們今晚上的行動也是太放肆了,還有沒有紀律可言?”柏澄順帶瞪了竹昱一眼,說,“二隊和禁毒支隊都過來了,這兩天先停職,你們倆都給老子歇歇,別再造騰了!”
竹昱抿嘴點點頭,正要接着把池田靖送回家。商一連招招手:“小池留下來,我和柏叔有話問你;你先去忙,等會兒再來接她。”
*
“你跟魏堇說了這個人?”
辦公室裏,柏澄泡了杯養生茶,重新做回沙發,問道。商一連窩在原地沒動,面朝着池田靖靜靜的觀察着。
“嗯,就是今晚追的那個人。”池田靖靠在沙發背上,身體微微右側傾以免壓到傷口,“阿沙,男,之前卧底的時候就認識,黑骷髅榜一,但是一直沒有在公安系統裏露面過。越南人,之前在園區管轄撣邦那一帶的毒品交易。”
商一連眼神一凜:“這種大人物怎麽會出現在境內?!”
池田靖搖搖頭,緩緩活動着左肩說:“自從三年前爆炸……金三角的罂粟産業受擊巨大,清萊府北部一帶的毒品制業甚至萎靡到破産,很多這些‘大人物’也都沒落了。”
“這不算是好消息。”池田靖緩緩吐了口氣,撚着指尖,“既然阿沙這樣的人物都能持槍進入G市,我不能想象他們卷土重來的氣勢會有多浩大。”
柏澄端着冒白氣的養生茶,從坐下來聽她說了這麽多之後就沒動過。末了,他沉靜的問:“魏堇都告訴你了吧?”
話雖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是陳述句。池田靖微愣,很快反應過來,只是淡淡的點點頭,“這些事兒,我有權利知道。”她一讪,“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沒有那麽不懂分寸。”
“所以你從什麽時候知道他們的存在的?”
“就是查蔣欣欣案子的時候。”池田靖抿着嘴,眼睛朝着柏澄辦公室茶幾上的煙瞟了又瞟,“因為我參與了偵破,嫌疑人在跟進度的時候很容易察覺我的存在,估計就……柏叔。”
“嗯?”
“我想來一根。”池田靖可憐巴巴的吐槽。
柏澄一挑眉,沒忍住的笑出聲:“喲,誰之前說要開始戒煙的?這才多久啊,就堅持不住了?”
自從查完案子,鑒于對竹昱的愧疚和自身健康着想,立青同志決定戒煙,家裏和辦公室的煙全丢了。
“誰能想到會遇上這些事兒啊……”池田靖郁悶的喃喃,狠狠搓了把臉,“鬧心的很。”
商一連拿過筆記本電腦,調出魏堇之前好不容易黑進去的一段視頻。“當時就是根據這輛車門認出是咱們的公車,繼而确認是你。”他嘆了口氣,說不上多堪憂,“你躲的還不錯。”
“看家本事還沒丢呢!”池田靖目不轉睛的盯着視頻,嘴上不忘調侃,“再怎麽說我也是大難不死的人。”
視頻裏的錄像是幾天前,那時紅骷髅榜一熱帖就是這張照片,衍生出來的跟帖數不勝數;同時全球黑市産業、“賞金獵人”、黑客輪番出動,各顯身手,大量黑資富豪在黃金池裏下注,三年前好不容易沉寂下來的“阮阿娅”再次被頂上第一。
“按着這速度,差不多能定位到咱們市了。”池田靖毫不意外,“不用擔心,他們還沒蠢到明面上對抗咱們國家,表面上不會有什麽的。”
商一連瞪着她:“老子那是擔心市的安危嗎?你呢?全球懸賞你的項上人頭10億比特幣!”
“放心放心,”池田靖笑笑,“縮着呗,只要我夠慫,他們就拿我沒辦法!”
柏澄看看她:“前幾天我們和你爸還在商讨這件事,說要不要告訴你呢,又怕你做傻事。”他頓了頓,“還好,沒三年前那麽莽撞了。”
池田靖仰着下巴,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沒說話。
“抽嗎?”柏澄笑道,“實在想抽來一根。”
“算了。”池田靖吸吸鼻子,笑着嘆息道,“這幾天養病借宿竹隊家裏,正好監督我,別功虧一篑了。”
商一連說:“所以最後你倆相安無事的回來了?”
池田靖扶額苦笑,調侃道:“哪裏是‘相安無事’,我這不是被砍了一刀嘛,而且跟這家夥耗着沒有好處,他背後有接應,這種突發狀況肯定跟不上的。”
現在她只能祈禱這家夥識趣一些,受了打夾着尾巴滾回自己老家去。他能證實阮阿娅的活着,或許紅骷髅榜一已經爆了,或許黃金池的賭注已經壓到12億比特幣,但是無所謂,獵物是她一個人就好了,只要不再禍害別人。
“但是,如果那些人卷土重來,我一定會再站在最前面的。”
池田靖聲音很輕,但是一字一句很清晰,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這不是申請或是請求,而是明白的告知:“我不允許他踏入國境線半步——”
“他已經握着三盒骨灰和我的半條命,罪惡和肮髒不能越過國境線,這是我最後的底線。”
*
KTV的收獲是真的不小,哪怕令人聞風喪膽的阿沙沒有抓住,從隐藏密室裏搜出來的白.粉、冰.毒、海.洛.因以及非法軍.火彈藥就夠整個KTV的員工死好幾次了。
“終于輪到咱們老文加班了!”餘閻把成沓的資料跺到桌子上,語氣莫名有種黑色幽默的報複,“看看,咱們禁毒支隊‘養精蓄銳’多少年了,再蓄下去主動請纓皈依一隊吧!”
文景人罵罵咧咧的白了他一眼,“有難同當,”他回怼,“刑偵部也別想閑着,你他媽就抱着辦公室枕頭睡覺吧!”
竹昱雙手插兜的走進來,霎時屋內分貝都降了一個度,周圍的人趕緊把煙掐了,連同煙灰缸扔出窗外。她的臉色并不好,雖然一向如此,不過共事多年的餘閻還是看出了細微差別。
“商局不是給你放假了嗎?”餘閻張張嘴,問,“還有小池……沒事兒吧?”
雖然但是,像池田靖和竹昱這樣擅自行動不聽指揮濫用職權的行為還是要明着面給予通告批評加停職觀察,說白了就是給她倆放個假。
她的臉色有些白,黑白分明的眼珠緩緩轉過來盯着他,把後者看的有些發毛。“沒事。”竹昱說,“審訊室那邊情況怎麽樣?”
“全員加班——除了傷員哈。”文景人一邊看着最新下來的現場資料,說,“禁毒支隊大晚上提褲子去現場,一共搜出來毒品總共1.02噸。草,這幫孫子是真他媽不要命啊,這麽大量?”
竹昱走過去,随手拿起一份靠在牆邊看了幾眼。“除了任哥破出來的那個屋子,勘檢還發現了什麽?”
“連着的,一道的密室,把所有的包間都打通了,還貼心的包了防音綿。”郭湓走進來,滿頭大汗,“除了常見的那幾種新型粉,還有槍支、彈藥、黃金啥的。”
竹昱翻着現場照片,聽見他的彙報,微微蹙眉。
“不對。”
幾人紛紛回頭。“那兒不像是個隐形賭場或者交易地點,”她盯着照片,回想起KTV裏的構造,“倒像是個……貨物存放處。”
任盛華瞬間了解,抽走竹昱手上的文件夾就往審訊室走去;郭湓擦着汗,一屁股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休息,“老子過去的3個小時運動量直接爆表!”他哀怨的嚷嚷,“等會兒還要回去……”
竹昱的心思并不是很專注。她心頭有太多疑惑,從商一連和柏澄讓她出去,單獨留下池田靖的時候就滋生。
不,或許更早,或許在看見即将調任過來的她的簡歷的時候就有一種第六感的不對勁,在朝夕相處中愈發明顯。
可是應該從哪兒說起呢?竹昱29年來的大腦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混亂,她背靠在牆上,微微仰頭,拿着後腦勺輕磕着牆面。
“……審訊室現下可謂是爆滿,老子也要過去幫忙了。”文景人把厚重的資料理了理,起身一把撈過郭湓,“走不,一起去看看?”
“滾你犢子的,老子沒那個閑工夫。”郭湓反手扭頭躲開,滿臉嫌棄,“等會兒還要回現場,看看從那幫崽子嘴裏能摸出什麽別的線索不。”
竹昱看這倆走遠,目光落在了文景人沒有關的電腦上。她眸光微動,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
禁毒支隊長的單獨辦公室裏沒有旁人,周遭寂靜的有些發滲。竹昱抿着唇,手指移上鼠标,輸入口令登入公安內網。
網頁跳轉的很快,竹昱幽深而深邃的眸一動不動的盯着,在搜索欄打下拼音。
跳轉出來的只有一個人的個人信息欄,頂頭的藍底照片是一張笑得恬靜乖巧的女孩,溫溫和和的面對着鏡頭,稚嫩的臉頰揚起的肉把板正肅靜的警服襯得活氣了不少。
這是池田靖的證件照,相比竹昱的死人臉,簡直好看太多。
她想着,像只人畜無害的小橘貓,忍不住彎了嘴角。實際上,池田靖的性格和真實長相也是如此,有種天生的吸引力,會在陌生環境下讓陌生事物對其産生較少的隔閡和警惕感。
竹昱點開內容,快速的閱覽着,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內網系統裏的個人檔案信息是絕對精準的,确保無誤的,但竹昱第一次,對內網的資料産生了巨大的懷疑和震驚。
或者說,是對池田靖産生了懷疑和震驚。
——池田靖,女,戶籍帝都城西。2009年生于G市,2027年畢業于G市第一中學,2031年畢業于帝都警察大學,授予優秀畢業生稱號。同年入職帝都城西市刑偵總局刑偵部。2032年參與K市三·一七無頭屍案,同年參與國家級緝毒卧底八〇〇二行動,簡稱“破陣計劃”,代號“朱鳶”。2033年升職帝都城西市刑偵總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2034年升職帝都城西市刑偵總局刑偵支隊長,2035年申請調任G市刑偵總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
空氣中的塵埃凝固,竹昱只能聽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聲。
八〇〇二行動,破陣計劃。
她的手有些不自覺地顫抖,脊背繃得很緊,搜索了這個緝毒行動。
這下她是真的沉不住氣了,一股酥麻的寒意像導電一般從尾椎骨升至腦勺,蔓延到四肢,一點點的纏繞死她的心。
——八〇〇二行動,簡稱“破陣計劃”,于2032年中央針對國際刑警紅頭榜通緝警令、金三角頭號人物毒枭Shang(代號)的反擊行動。通過K市三·一七無頭屍案追蹤發現其由撣邦運送至我國境內K市的一條毒品交易路線,計劃卧底我方三名人員進行攔截并摧毀其境內窩點。
下面是參與這次行動的具體人員名單:“朱鳶”,“青鸾”,“玄鷺”。
八〇〇二行動的級別很高,資料也算很全。打頭陣的深入一線的人員的證件照映入眼簾,而這兩個人,竹昱都認識。
一張是池田靖,另一張,是安闌冰。
而不同的是,池田靖的彩色照片笑得陽光;旁邊的姑娘證件套上了黑白濾鏡,相比之下更溫婉的笑也變得令人壓抑起來。
一瞬間竹昱的心莫名被攥緊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移動鼠标點開安闌冰的檔案信息。
——安闌冰,女,戶籍雲滇L市。2007年生于L市,2025年畢業于L市第六中學,2029年畢業于帝都警察大學,授予優秀畢業生稱號,入選國家青專營。2032年被派參與國家級緝毒卧底八〇〇二行動,簡稱“破陣計劃”,代號“青鸾”。2033年因公犧牲于“破陣計劃”中。
竹昱的腦子幾乎是徹底不能思考了。
但是她的手和眼睛還是沒有過腦子的往下劃,看着底下跳轉的關于“破陣計劃”的參與人員名單的其他詞條。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忽然推開,文景人沒想到竹昱還賴在自己這裏沒走,更沒料到G市第一冷臉冰山被自己的動作吓得差點把電腦掀了。
“哎?你還沒走啊,我還以為你受不了我剛剛在屋裏抽的煙味兒呢——卧槽!!”文景人走過來,看見此時自己電腦屏幕的內容,登時右眼皮瘋狂跳跳,“卧槽卧槽——竹日立!!”
竹昱回過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內網退出,像丢掉燙手山芋一樣把鼠标一扔。
文景人氣的不輕,指關節“吧嗒吧嗒”的響。“竹、日、立!!”他咬牙喊道,“你他媽腦子進屍水了?!拿着老子的電腦登了多久?!”
竹昱自知理虧,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就,大概十幾分鐘?”
文景人太陽穴突突:“怎麽,我他媽是不是還要說您登的時間挺短啊?!”
“我就說號稱工作狂的竹隊怎麽沒有去審訊室,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文景人一手扶額,“好嘛,是不是老子不回來,你他媽還要拿着我的電腦看一晚上?!你沒事兒犯什麽病查公安內網,真是辦案把腦子辦沒了,不知道咱們查這玩意兒會被登記,你拿我電腦查,商局找我喝茶我他媽怎麽說?!”
竹昱抿着唇,下揚的嘴角配着那雙丹鳳眼顯得冷峻而不羁。“那你就直接說是我拿你電腦看的。”
文景人看着她一臉認真且真心的幫自己想辦法的樣子,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重點!重點是這個嗎?!你他媽看什麽要緊的非要查內網!!”
竹昱微微垂眸,停頓片刻,“池田靖,”她聲音很輕,“我看了看她的檔案。”
文景人一愣,沒多說什麽。局裏面傳的都是這個從帝都調過來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卻坐到了副處的位子,聽說後臺不淺,放進竹昱的隊裏怕是受不到什麽好眼色,再加上之前傳瘋了的廁所打架事件,被說的天花亂墜,猜什麽的都有。
“你……你不喜歡那個丫頭,也沒必要這麽着吧?”文景人輕哼了一聲,轉身坐在沙發上,“我看碎屍案她就幹的挺不錯的,也不是什麽學院派的富貴小姐擺爛的。”
當然不是。
竹昱閉了閉眼,收回不斷亂想的思緒。“我先走了,”她站起身,“內網的事兒,要是商叔真找你——”
“你他媽快閉上你那烏鴉嘴吧!”文景人被她鬧得沒脾氣了,笑罵道,“咋,還真的要一抹鼻涕半抹淚啊?你丫的要是有心就幫着這邊破案,我家那位母老虎也能少埋怨兩句。”
竹昱沒說話,徑直走出去;到了門口,她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轉身開口:“還有,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池田靖了?”
文景人喝着茶,翻開文件夾,聞言擡頭茫然:“啊?局裏面都是這麽說啊,你對池副的意見很大——”
“那以後不是了。”竹昱頭也沒回的撂下一句讓文景人摸不着頭腦的話,“相反,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