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繡
繡
“不委屈呀。”
怎麽會委屈呢?
盛兮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也望着星空,“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那是我的榮幸。”
“我原本以為,我會在那個小小的院子裏待一輩子的。”那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
周妙蘭從她爹那兒知道了些盛兮的事情,後來和盛兮熟悉起來,也從盛兮這兒知道了一些。
周妙蘭是沒見過盛家人的。
可她眼裏的盛兮纖細嬌小,尤其是那雙眼睛,望着人的時候,叫人的心都軟軟的。
她開始的時候還不大理解,這麽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哪裏像大将軍了?
可相處了這麽些日子,她倒是有些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思了。
盛兮在有些事情上,尤其是在和寧珵的相處上,真的是膽子很大的。就和大将軍似的,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沖勇。
這麽靈透漂亮的小姑娘,不好好的疼愛着,還那樣磋磨,那原本的盛家人怕不是傻吧?
不過也是,要不是愚蠢,怎麽和太尉扯上關系呢?也活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周妙蘭揉了一把白團子,白團子喵的一聲,蹿到盛兮手底下翻肚皮去了,周妙蘭便輕輕笑道:“我爹生了三個,我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我家裏沒有姨娘,我爹我娘感情好得很。我們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世代武将,見多了戰場拼殺無眼,我們家對情意總是看的重要些。”
“我爹成了國舅爺,我們幾個的婚事,就不能輕忽了事了。哥哥去了南邊,娶了那邊世家的嫡女,姐姐嫁到沿海去了,那邊的海上也有軍營,總也是需要些自己人在的。我們周家,不論男女,都有自個兒要做的事情。”
“兮兮,将來我的婚事,就出在北境的。”
周家兒女,總是要護大胤,護太子殿下周全的。
“那姐姐就不能自己做主了麽?”也不知道怎麽的,盛兮聽着周妙蘭這些話,心裏有些難過。
“你那是什麽眼神啊,你別難過嘛。這些事,我們家從小就是知道的。”
周妙蘭摸了摸盛兮的頭發,心想,果然手感很好啊,“做主肯定是能做主的。爹爹不會委屈我。婚事出在北境,選誰我還是能自個兒定的。”
“只是周家從文不成,只好在這上頭下功夫了。”
“與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宋家于大胤文脈根基之深,便是周家也難撼動。那些文人的唾沫星子啊,是能淹死人的。”
“不過表哥他從來沒怕過,我只是擔心你。”
盛兮對上周妙蘭的眼睛,她輕聲說:“我也不怕的。”
“你很勇敢。”
周妙蘭笑道,“當得起表哥對你的維護。表哥将你護的滴水不漏的,朝堂上的事,怕是也難鬧到你這兒來。可是宋無霜她是未來的太子妃,你家裏根基太淺了,她總有辦法對付你的。”
“兮兮,想辦法給你家裏送個信,叫他們想一想将來的路。你若是真想一輩子待在表哥身邊,哪怕真要做個小貓兒,你家裏也不能默默無聞,總是要向上走的。”
太子殿下身邊的人,不會只有一個太子妃的。
将來還會有側妃,會有侍妾,個個都比盛兮身份高貴,到時候就憑借着一個肖似大将軍的路子,能活得下去麽?
何況盛兮沒有身份,是無名無分的跟着太子,在別人眼裏,她什麽都不是,唯一立足之地,就是太子殿下對大将軍的惦念。
她沒名沒分的,自然能被那些有名有份的女子随意拿捏了。
屋頂上坐着看星星,視野之中沒有遮擋,似總會給人一種一伸手就能碰到天空的感覺。
看着從指縫中漏出的點滴星光,盛兮的眼裏倒映着漫天星子:“家裏祖母給我寫信了,說我的大表哥今年會下場考試的。那邊的學政說,表哥的學問很紮實,若是能順利,應當會有所收獲的。”
周妙蘭記得,嚴家是經商的。
沒想到還能培養個從文的出來。金陵學政,江南之地,那可是出了無數文官的地方,既說嚴家長子不錯,想來是真的很不錯的。
周妙蘭很高興:“好啊。那就等着他的好消息了。”
周家從文不成。若是嚴家的不錯,那自然是很好的了。總不能叫大胤文脈全被宋家占了去。
太子身邊,總要有個跟宋家不是一條心的。盡管為時尚早,可周妙蘭卻覺得似乎看到了希望似的。
她瞧了盛兮一眼,沒說別的,心裏卻想着,這事還是得找個機會跟她爹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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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覃還是沒有恢複記憶。但是隐約能想起一些些的事情,至少對自己府裏對自己的兒女都有了一些印象了,而不是光靠着寧珵在那裏說的。
京裏又來了幾個太醫,還有皇上在民間搜羅的治療這方面病症的名醫,都一并送到了邊城來。
乞巧過節的這幾日,周妙蘭要陪着周九覃看診,自然也就不出去逛了。
況且寧珵約了盛兮,周妙蘭就更不會去湊這個熱鬧了,和周九覃父女兩個特意給他們留了空間出來。
就剛住進來的那一日,寧珵在宋無霜面前護着盛兮,後來周妙蘭私底下又擋了幾回宋無霜的小動作,宋無霜這些日子倒是挺安靜的。
西院那邊人來人往的,但那邊沒有找盛兮的麻煩,盛兮也不去管那邊在做什麽。
小桃的針線是很出衆的,盛兮六歲以前沒學過拿針線,倒是開蒙認字了,可沒多久她娘就沒了,被關起來之後再讀書認字,還有拿針線,都是小桃教她的。
再到後來,她認字比小桃多多了,書也看的比小桃多。
那時候小桃說,她是小姐,好歹也是出身官家呢,會讀書認字那是應當的,萬分支持她學東西,卻不大願意她總拿針線。
“用夫人的話說呢,便是姑娘不必太過精通這些事。”盛兮記得小桃是這麽說的。
可她娘不在了,沒人護着她。她那樣的處境,又算得什麽官家小姐呢?
拿針線倒也不是刻意的。實在是長日慢慢,總需要些東西來打磨時光的。
繡工是比不上小桃了,可用心繡出來的荷包,還是很像個樣子的。
雲石可驚訝她有這樣好的繡工了:“姑娘這荷包繡的惟妙惟肖,殿下瞧見了一定會喜歡的。”
盛兮捏着墨綠色的荷包:“誰說是要送給殿下的。你別亂說哦。”
雲石就笑了:“姑娘別诓騙奴婢。這幾日熬的有些晚,奴婢還能不知道麽?這邊城的姑娘們,乞巧過的就是有心思,大着膽子送的荷包挂件,還有同心結什麽的,姑娘偏繡了咱們大将軍的荷包出來,這是送到殿下心坎上了,還有誰能比殿下更看重大将軍呢?”
盛兮也沒見過大将軍。
但身邊的人都是見過的,聽他們說了那麽多,她也知道了大将軍該是什麽樣兒。
結合了一點白團子的憨态,她花了好多心思繡出來這個荷包,想在今夜送給寧珵。
他身上的挂件,那都是宮裏府裏一等一的繡娘做出來的。旁的東西輕易不上身。
盛兮如今有的,都是他給的。唯有這個荷包,料子是之前嚴家送來的金陵最好的,繡線也都是金陵送來的。
她拿了來,繡好了,就想送給他。
人家都繡并蒂蓮同心結,繡鴛鴦戲水比翼雙飛,她怎麽能呢?只好把心思都藏在這只白乎乎的大貓兒身上了。
乞巧燈會,邊城的姑娘們可比雲石說的大膽多了。
給心上人示愛,給情郎表白,璀璨明燈底下,處處都是熱烈的年輕男女的笑臉。
衣飾大膽而奔放,人也是一樣直白而熾烈。
夜裏其實也沒有那麽熱了,有點小風吹着,有時候感覺還是有些涼爽的。
可盛兮的小臉一直都是紅紅的。
她是看見了這不一樣的風土人情而害羞,為他們的直接與大膽,也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緊張。
不敢一直捏着荷包,怕摸髒了,也怕自己會将那荷包弄得汗津津的不好看。
這樣暖熱的夏夜燈會,盛兮想起的,是過年的時候,太子殿下在雪夜裏帶着她去看的那樣溫暖明亮的元宵燈會。
寧珵含笑瞧着,他忙了些日子都沒時間見小貓兒,今日再見,倒覺得她和前幾日有些不同了,小臉蛋紅撲撲的,不那麽的興致勃勃,卻似乎有些緊張,一直偷偷看他,又一直偷偷臉紅。
寧珵就笑了:“小貓兒藏什麽壞呢?”
小貓兒乖巧可愛,有時候又大膽的單純,他想,小貓兒其實也沒有那麽的乖吧。他有時候,好像也希望小貓兒不要這麽乖的。
“我——”盛兮下定決心了,這個時候就他們兩個在,遠處有人在河上放燈,熱鬧的人們離他們沒有那麽近,氣氛正好,她想把荷包送出去了。
“少爺原來在這裏,倒是叫我好找了。”有突如其來的女子清潤聲音,打斷了盛兮的話。
循聲望去,宋無霜帶着人,含笑款款而來:“家裏老爺與夫人送來些應景的物件兒,想請少爺瞧一瞧。還有我與少爺成婚的些許瑣事,還要請少爺拿主意呢。家裏的人都等着要回話,我來接少爺回去。”
宋無霜沒帶着紮眼的東西出來,她身邊的丫頭捧出來的禦賜物件,是一連十個荷包,都是精心繡成的內造之物。
別的東西都放在宅子裏,只把這個帶出來給寧珵瞧瞧。
燈色太明亮,盛兮一眼就看見了,那明黃大紅的荷包上,繡着的都是并頭蓮鴛鴦錦,樣樣都繡着囍字,是大婚才能用的樣子。
盛兮看過去時,宋無霜正淺淺笑着。
她的手隐在衣袖裏,自己的荷包就拿不出來了。
宋無霜示威來了,明擺着告訴她,正宮嫡妻,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不是她這個假作大将軍的小貓兒能比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