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勇

太傅在北境經營數年,還是很有些根基的。

難得抓住這樣的一個契機,寧珵動了要扳動太傅的心思,他經營這幾年,背後也有皇父的支持,本來以為太傅一系負隅頑抗會多費些時日。

卻不想不到月餘,北境軍中就清掉了大半太傅一系的勢力。只有些陳年暗樁,還需要些時間慢慢搜尋清理。

事情容易些,是因周家助力,也因為朝中想要扳動太傅一系的人太多了。有向着皇家的純臣,當然也要蠢蠢欲動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之臣。

畢竟大胤邊境也非那樣和寧,有戰事的時候,能得軍功立于朝中。

太傅一系就如同一個龐然大物一樣,屹立在那裏,擋住了很多人前進的道路。

這其中,宋家助力不小。

他們希望看見太傅一系分崩離析從此瓦解。太尉與太傅争權,被掣肘架空的是皇權。若是太尉勢弱,自然是太傅一系權力更大。

有着天子太子老師的身份,宋家就能做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拿捏過父皇,再來拿捏他,這是宋家的目的。

而現在,他們共同的目标都是太尉一系。寧珵不介意跟宋家合作。兩虎相争,總得先弄死一個,才能處置另一個。

如果能夠得到最終的目的,在寧珵看來,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被拿來利用的。區區一個太子妃之位,能夠驅策宋家賣命,寧珵覺得很劃算。

兵權旁落四散各處,引得争搶無數,坐擁大胤大半文臣向心的宋家就真的不會動心嗎?

一旦動心,就會出錯,也就離颠覆宋家不遠了。

望着宋無霜溫柔含笑的模樣,寧珵走上前去,随意掃了掃她身後仆從托盤裏的東西,确是宮中賞賜,也是出自宮中內造局的東西。

瞧見他的人在暗中打手勢了,宋無霜倒是沒有撒謊,父皇母後确實有旨意有話給他。

他在北境弄這麽多事出來,舅舅說,父皇母後在京中可是擔心極了的。

知道他的想法後,舅舅曾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望他許久,說他這樣玩,幾乎是将大胤颠覆于鼓掌之中,一個弄不好,勢必要出大亂子的。

寧珵卻不屑一顧,帝王心術向來大開大合,再是謹慎小心下去,難道指望他将來的兒子收服太尉和太傅嗎?

宋太傅教他凡事以定為先,不可妄動。帝王太子都不動,那幹脆把這天下送給王家宋家好了。天下冗沉已久,是時候該由寧家做主了。

“那就回去吧。”寧珵随意道。

熱熱鬧鬧的集市上,随着寧珵一聲落下,宋無霜帶來的人全都讓開道路,宋無霜更是笑吟吟的站在寧珵身邊,等着太子殿下先走,她再行跟随。

盛兮從被人群擠到了邊上。

太子殿下身邊明着跟着的人不多,多是在暗中保護的。

盛兮身邊就跟了個雲石。

周圍全是宋無霜的人。宋無霜的人當然不必特意吩咐,在變換位置的時候,有意就把盛兮給擠走了。

盛兮的視線更是叫幾個高挑些的丫頭擋住了。

那些繡着并蒂蓮花的大紅荷包從她的眼前被遮住,她甚至要隔着重重人群才能望見寧珵的身影。

捏着荷包的指尖都沁出了冷汗,宋無霜氣勢洶洶的有備而來,擺明了就是來跟她搶人的。

看見了宋無霜隐晦送過來的一眼,還有她身邊那萬嬷嬷耀武揚威似的得意目光,盛兮往下撇了撇唇角。

太子殿下與她說過的,不中意宋無霜,選她做太子妃,是要利用她做些事情。

小貓兒不和人争,太子殿下是告訴她,不必怕宋無霜。

她好好的做小貓兒,太子殿下身邊總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盛兮把荷包在袖子裏放好,指尖沁出來的汗慢慢在晚風中拂幹,她悄無聲息的繞過這幾個丫頭,乖乖巧巧的站到寧珵身邊去了。

寧珵正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正預備找的時候,就瞧見小貓兒過來了,寧珵勾唇一笑,這回倒是乖覺。

不錯。

對上宋無霜眼中一瞬的不愉,寧珵更覺愉悅。

他牽起盛兮的手腕,柔軟的布料落在掌心,似溫柔的熨帖,他的聲音也不自禁的輕緩下來:“先回去。明兒有機會再帶你出來逛。”

明日雖不是乞巧的正日子,但滿街的燈火只會多不會少。

盛兮滿眼晶晶亮亮的:“好呀。”

這一幕落在宋無霜眼中,她只覺刺眼無比。太子殿下怎麽能當街就——

她正要發作,被身邊跟着的萬嬷嬷給攔住了。萬嬷嬷輕輕的搖了搖頭。

宋無霜瞧了瞧熱鬧的街道,是了,這會兒人多,不宜在街上鬧起來。

她是未來的太子妃,禮儀氣度不可丢,況且太子殿下的身份也不宜在這時候過多暴露,這座小城并不太平。

太子所居,今日也叫侍從們挂上燈景好好的裝飾了一番。

盛兮沒有好好的在外頭逛一回,回了宅院卻看的津津有味的。

外頭看着平平無奇的,甚至比對面的酒肆還要平淡些,卻沒想到裏頭裝飾的這樣華貴好看。

直至到了主院坐下來,盛兮的眼裏還印着外頭金亮亮的燈色。

小貓兒叫華彩五光吸引了注意力,見她看的歡實,寧珵也不驚動她,只将她拘在身邊,又與宋無霜漫不經心的說些大婚的安排。

寧珵心裏琢磨的是周九覃的失憶。

若是進展順利,舅舅的記憶恢複了,這北境軍中之事早該了結,太尉一系失去臂膀元氣大傷,過後就能慢慢動手。

他回京後,才好與舅舅詳談如何收拾宋家的事。

結果現在事情停滞了,就因為舅舅的失憶還不見大好。

宋無霜忍無可忍了。

她也不願意打破自己在寧珵心中的形象,只是臉上還挂着笑,說出來的話卻綿裏藏刀。

“我是殿下親選的太子妃。”

這一句話出口,成功拉回兩個人的注意力。

對上太子詢問的眼神,宋無霜繼續道,“殿下既選我,自是中意。雖還未行大禮,但來年婚期已定,聖旨昭告天下,我便是殿下的太子妃。既如此,殿下身邊之事,我言說也是職責分內之事。”

“殿下對世人風評不能置之不理。殿下蓄養小貓兒,殿下興趣所在,我自然不能阻攔,可為堵住悠悠衆口,殿下不若将小貓兒收做侍妾,相處随意,也不落人口實。”

“聽聞這盛氏被關十年,身邊無人教導,許多事情都不懂得。入府之後,應當從頭學習。不因叫她帶累了殿下的聲名。”

她用了蓄養二字。

盛兮這些年被關起來,很少聽到這樣難聽的話,出來之後就經歷了這許多的事,自然知道外頭不是人人都是好的。

可沒想到世代簪纓的清貴宋家養出來的嫡女兒說話竟能這樣難聽的。

這話說的比皇後當初不客氣多了。

寧珵在側,盛兮仿佛有了底氣似的。

她望着宋無霜,聲音很軟,卻透着一股子執拗:“我不做妾。我是殿下的大将軍。”

萬嬷嬷道:“放肆。當着太子妃殿下,也應尊稱。”

寧珵忽的就笑了,吓得萬嬷嬷不敢再言。

宋無霜擺擺手,示意不必在意這些。

寧珵就想起了和這小貓兒初見的冬日。

他伸手,将那指腹落在唇上輕輕撫了兩下,當初這小貓兒對她自己可真是夠狠的,那一口咬下去,把她自己的舌頭咬的血流如注。

可她親上來的時候,熱息灼燙,卻只是輕輕的貼着,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沾了他半唇的血跡。

這樣才對,像當初那個孤注一擲求生的小姑娘。

寧珵毫不掩飾眸中的欣賞,他望着宋無霜:“你聽到了?孤的小貓兒不做妾。”

宋無霜也有些惱了。

這些年曲意迎合,到了這時候反而沒有耐心了,她宋家大小姐的傲氣發作,忍不住頂了一句:“不願做妾,難道還想做正室麽?”

說完她就後悔了。

卻見太子殿下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眸中寒涼如水,這是宋無霜從未見過的眼神。

她聽見太子殿下一字字道:“孤說過了,她是孤的大将軍。”

宋無霜知道大将軍對寧珵的意義。

她也是在宮裏長起來的,太子殿下與周家的關系她怎會不知?她只是不能理解,貓兒也就十來年的壽命,怎麽就非這一個不可了?

找不到一樣的貓,居然把人當成了貓來養着。

宋無霜從來不願意認同父親的話。

宋太傅說太子殿下不服管教離經叛道随心所欲,她總覺得不是這樣的。

眼下卻想,莫不是父親說的是對的,是她被這些年的喜歡蒙蔽了雙眼?莫非太子殿下就是這樣的人?

父親還說,她若做太子妃,将來是會很辛苦的。未來的皇上如此特立獨行,皇後自然就要多擔待些的。

宋無霜不怕辛苦,她只要太子殿下心中有她。只有太子殿下心裏有她的位置,她做什麽都是甘願的。

為什麽非要針對盛氏?因為這麽多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只點了她做太子妃,宋無霜怎能忍受有人比她先得到太子的偏愛呢?

只有讓盛氏成為侍妾,她才能好好的管教。

除了太子,太子府中,不能再有不服管教的人。

“你同你父親真的很像。”

寧珵冷淡的看着宋無霜,“都是那麽喜歡控制別人。一旦不從己意,便想着要去管教。孤選你做太子妃,是除你之外選不出別人了,怎麽到了你口中倒成了中意你了?”

“滿口規矩禮儀尊卑有序,孤怎麽可能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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