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08.

“你說你把火撒那幫娛記身上有什麽用?給你說了多少遍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這幫拿筆杆子的,回頭還不知道要怎麽編排你……”

歲時二樓,臨窗的6號卡座。

魏思傑一邊念叨一邊呼嚕呼嚕吃拉面。

陸星耀坐在喬閃閃之前坐過的位子上,他沒什麽胃口,面前的意面動了兩口就放在那,這會兒正拿着手機找角度自拍。

曹小北和司機坐在隔壁卡座,他不知和女朋友鬧了什麽矛盾,這會兒女朋友正在電話裏跟他吵架鬧分手。

一口一個姑奶奶祖宗的哀求聲不時從隔壁傳來,聽起來可憐又好笑。

“我跟廣告公司那邊打過招呼了,明天的拍攝時間推到下午兩點,給你定了明早九點飛上海的航班,等會回家好好休息……”

魏思傑把碗裏的面一掃而空,這會一邊和陸星耀交代工作一邊端碗喝湯。

隔壁卡座的曹小北終于挂了電話。

魏思傑正尋思着奚落他兩句,就聽他一聲驚呼從隔壁傳來:“哥,你發微博怎麽也不說一聲!還帶地址?”

魏思傑頓時被嗆了個面紅耳赤,顫巍巍指着陸星耀,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

好不容易緩過來,他趕緊摸出手機看了眼,就三分鐘的功夫,詞條#陸星耀 歲時#已經沖上了文娛榜前十,廣場上不少人表示就在附近要過來打卡。

魏思傑立刻收拾東西起身。

一秒鐘都不敢多留。

“走!立刻走!”

-

等終于折騰回家已經快淩晨,曹小北還在走廊裏和女朋友吵架,魏思傑也是電話不斷,聯絡媒體平臺公關,撤掉一些不太好的熱搜和詞條。

陸星耀則窩在沙發上刷微博,幾萬條私信評論,他不厭其煩的挨個點開看一遍。

其實他平時從不看評論私信,甚至微博都沒怎麽自己登過,但今天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麽,看到消息提示就忍不住點進去。

明知道希望渺茫。

可還是想等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等魏思傑這邊終于忙完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他挂了電話,轉頭就見陸星耀仰在沙發上,正面無表情盯着天花板上的射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魏思傑原本還想說他兩句,到底是不忍心,挨着他坐下,嘆口氣勸道:“星耀,你和你的那個網友認識也有四五年了吧?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你在北京,要走了才說約你見面,什麽意思你不懂嗎?”

陸星耀手臂懶懶搭在眼睛上。

擺明了不想聽。

“哥說句不中聽的,她都想到要給你留言了,真還想聯系的話為什麽不直接給你留微信或者電話?”

“……魏總,你真的很煩。”

“早給你說了網戀不靠譜你不信。”魏思傑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們用的那個軟件,我打聽過了,是複旦大學心理學系的學生研發的,他們系很多學生會用這個軟件實踐,你懂我的意思嗎?”

陸星耀轉頭看他,他內眼角偏尖,眼珠黑白分明,平時笑起來深邃撩人,但不笑時清明銳利,又冷又拽。

魏思傑和他清明的雙眼對視,心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道:“星耀,可能你只是她的一個作業……”

“別說了,行嗎?”

他微擰着眉打斷,見魏思傑似乎還有話說,煩不勝煩地起身往卧室走,頗有種“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的認命。

“要不給你招個生活助理吧。”魏思傑覺得讓陸星耀這麽個風華正茂有錢有顏的大帥哥整天寡着确實是件挺違背人性的事兒。

于是追在他屁股後面道:“看你最近火氣挺大的,來給哥說說,你比較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

話音沒落,卧室門砰地在他面前摔上。

陸星耀的聲音冷冷傳來:“滾!”

魏思傑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門口轉悠兩圈,見時間不早,幫他把房間簡單收拾一下就準備回家。

從公寓出來,看到曹小北正抱着手機愁眉苦臉的在門口兜圈子。

真是一個二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魏思傑嘆了口氣,拍拍曹小北的肩:“小曹你今晚就別回去了,你陸哥剛失戀心情不好,你留在這多看着他點兒。”

曹小北哭喪着臉。

“我也快失戀了,誰來可憐可憐我。”

“我他媽再不回家也快要被離婚了,你們誰來理解理解我???”魏思傑咆哮。

“……”

“好的魏總,我會看好陸哥的。”

-

陸星耀今天開了一天車,這會已經很累了,可躺在床上還是睡不着。

其實魏思傑說的那些話他不是不懂。

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和面對罷了。

認識Shining那會兒,陸星耀剛經歷了朋友背叛,全網黑和嚴重的網暴事件,心理醫生建議他在日常的咨詢外能多和家人朋友傾訴溝通。

他的家人都在國外。

至于朋友?娛樂圈是沒有友誼的。

正好那會圈裏一個挺有背景的投資人在推Listen For這個APP,陸星耀多少得給點面子。

最初怎麽搭上話的,陸星耀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對方先加的他。

她很喜歡找他說話,跟他分享日常。

陸星耀偶爾回偶爾不回。

她似乎有很多的朋友,生活永遠多姿多彩,就連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經過她的描述也變得格外生動有趣。

她就像一只無憂無慮的快樂小狗,永遠開心,永遠能量滿滿,即使隔着屏幕,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都幾乎從冷冰冰的文字裏滿溢出來,滋潤他幹涸的靈魂。

最開始,陸星耀拿她當網上萍水相逢的路人,後來是朋友,再然後是可以互相傾吐心事的好朋友。

他以為這樣就挺好。

事情的轉變發生在某個夏日的深夜,她去新疆旅行,拍了張星空的照片發給他。

Shining:「看到星星就想到了你」

Shining:「不知道送你什麽,就把這片星空送給你吧」

Shining:「星星是迷途的燈塔」

Shining:「Star也是」

陸星耀沒喜歡過誰,t也不知道心動是什麽滋味,但在那個夜晚,他站在陽臺上,忽然覺得北京夜晚的星空格外璀璨。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和Shining聊天的頻率直線上升,她不是一個謹慎的人,從聊天的只言片語中能得到很多信息——

比如他們年齡相仿,她在上海念大學,有一個寬松且溫馨的成長環境,有點兒小才華,喜歡在網上寫東西,但運動能力和動手能力很差。

她還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小心思小驚喜小浪漫層出不窮,懂得也多,什麽話題都能聊,和她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幸福到,陸星耀甚至開始嫉妒。

她對別人是不是也這樣。

一次在上海參加活動,結束後,陸星耀開着車繞着大學城兜圈子,想見面的念頭像野草瘋長,再也壓抑不住。

陸星耀明裏暗裏跟她提過幾次。

但她總是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并且在這之後逐漸減少了和他聯系的頻率。

那段時間,魏思傑怕他想不開,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念叨網戀不靠譜,跟他分享奔現失敗的案例,說她最大的魅力是你的想象力雲雲。

陸星耀失落是有的,但傷心也不至于。

娛樂圈裏前一天兩肋插刀兄弟相稱,第二天就能為了資源下死手的情況多的是,她的冷淡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也許她只是很有邊界感,單純的把這段關系定義為網友,僅此而已。

那之後他們冷了一段時間。

再然後她來了北京,沒跟他說,他是看到她在動态裏吐槽豆汁難吃才知道。

他分享了在北京的動态,她點了贊,兩個人斷斷續續又恢複了聯系,但誰都沒有再提見面的事。

後來她好像是有了男朋友,陸星耀沒問過,假裝不知道,覺得做朋友也挺好,畢竟她真的給過他很多珍貴的善意。

……

其實陸星耀也很難定義他對Shining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雖然魏思傑一直說他只是把她當做情感寄托的對象,但他并不這樣認為。

他很确切的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有着怎樣鮮活生動的靈魂。

她是他在暗夜裏擡頭。

看見的那顆閃閃發光的星星。

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她能過得好,就像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他能天天開心一樣。

可事實上,她過得并不好。

大概是從今年上半年開始,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的快樂和活力在一點點消失。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陸星耀一直在想,結婚了沒關系,有孩子也無所謂,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她願意……可他沒想到她連一個聯系方式都沒留就這麽走了。

陸星耀睡得不太好,一直半夢半醒,早晨不到六點就徹底睡不着了。

他起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從卧室出來,一進客廳就被沖天酒氣熏得皺了皺眉。

打開燈,茶幾上堆着十幾個空酒瓶,始作俑者這會兒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陸星耀拽着領子把人提起來晃了晃,語氣十分不爽:“你昨晚在我這幹什麽了!”

曹小北迷迷糊糊一睜眼,看到陸星耀,腦子還不清醒,抱着他的腿就開始嗷嗷哭:“哥,這次你一定得幫幫我,你失戀了沒關系,但我不能沒有老婆啊哥——”

他哭得聲淚俱下,鼻涕眼淚糊了陸星耀一腿,陸星耀試了幾次沒把人踹開,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拎着後脖領給人拖客房裏去。

-

早七點,魏思傑準時提着早餐上門。

陸星耀正在跑步機上做有氧,聽見聲音回頭招呼一聲早。

正好時間到了,他擦着汗從跑步機上下來,回房間沖涼換衣服。

十分鐘後一身清爽的出現在餐廳。

魏思傑已經把早飯擺盤裝好。

生煎配小馄饨,這會兒還騰騰的冒着熱氣。

“你嫂子親自下廚做的,嘗嘗。”魏思傑拿了筷子遞給他。

“謝了,改天你去SKP給嫂子刷個包。”

“用你說。小曹呢?”

“客房。”

藝人當久了,陸星耀吃東西很快,但因為吃的少,并不會有饑不擇食的貪婪,反而有種賞心悅目的優雅利落。

反觀魏思傑,呼嚕呼嚕的。

幾乎就是個野人。

這會兒,野人魏思傑一邊吃飯一邊偷摸觀察陸星耀,見他擱了筷子,沒事人似的靠在那玩手機,完全和昨晚那要死要活的顯眼包判若兩人。

在桌下踢了踢他,魏思傑奚落:“喲,情種這麽快放下了?不傷心了?也不難過了?”

陸星耀刷微博的動作微微頓了下,但也就那麽一下,大概零點幾秒的瞬間,魏思傑都沒察覺到,他已經神色如常。

拖着他那一貫又拽又欠的語調,頭也沒擡,懶洋洋地開口:“那不然呢?”

既然她已經決定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他願意尊重她的選擇。

雖然還有些遺憾,但人和人的緣分自有定數,他們萍水相逢,大概也只能走到這裏了。

“你能想開就行。”見他神情不似作僞,魏思傑松了口氣,“不是我有偏見,網戀真的不靠譜,你要是真想談戀愛等回頭在圈子裏找一個,保密工作做好我不反對……”

“沒什麽興趣。”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給陸星耀微濕的額發鍍上了一層金燦柔光,整個人有種蓬勃不羁的少年氣。

他淡淡開口道:“問你個事,關山月的編劇是什麽情況。”

“嗯?”魏思傑一臉茫然。

“就網上罵我那個。”

“誰給你說的?”魏思傑有點不高興。

為了不影響陸星耀的心情,這種事團隊一般都不會告訴他,但他問了,魏思傑還是一五一十跟他交代。

“是編劇助理,年紀小不懂事在網上亂說話,被粉絲截圖投稿到營銷號那,不過你放心,那邊已經道過歉也把人開了。”

陸星耀正好刷到營銷號的微博,點開圖片看了眼,輕嗤一聲:“還真是什麽人都能拿我當槍使。”

魏思傑:“什麽意思?”

陸星耀把手機丢給他,魏思傑拿着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嘟囔道:“半個月前的事兒了,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看看眼睛吧魏總。”陸星耀把圖片放大,指着左上角的好友圈給他看。

魏思傑臉色頓時不太好。

陸星耀慢悠悠繼續翻着微博,一張口就是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混賬勁:“關山月這項目真有意思。”

“我去問問黃總。”魏思傑坐不住了,說着就要起身。

“別急。”陸星耀喊住他。

“侯導的編劇找好了嗎?”

“沒呢,怎麽?”

“正好,我給他老人家推薦個人選——”

他說着話,手上動作往左滑,下一張圖片正好跳出來,目光落在截圖上情真意切摧心剖肝的那句——

“再給他改劇本我是狗!”

話音登時一頓。

“什麽人選?”魏思傑還懵着,不知道他上哪認識的編劇。

“……不過人家好像不太樂意給我改劇本。”陸星耀輕挑了下眉,接上後半句。

魏思傑:“……啊?”

陸星耀把手機扔到一邊。

想到曹小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不想分手,無語片刻,不爽地抓了把頭發起身,語調冷冷淡淡的。

“過兩天先把人叫過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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