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十三
23.
上午那場動作戲來來回回拍了近四個小時才拍完, 連帶着劇組中午放飯的時間都推遲了。
一點過，侯導才松口讓大家休息。
陸星耀從片場下來，曹小北在休息區支了張桌子提着飯盒過來, 叫上喬閃閃和杜明四個人一起吃午飯。
喬閃閃坐在陸星耀對面，一擡頭就能看到他，他吃東西時一向很快, 但并不會狼吞虎咽, 反而有種賞心悅目的幹脆利落。
喬閃閃不時擡頭看他兩眼，腦子裏還回想着魏思傑早晨跟她說過的話，整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
雖然魏思傑希望她能勸勸陸星耀, 但喬閃閃并不認為陸星耀是因為她才要換掉唐藝然, 相反，她覺得陸星耀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恰恰證明了她之前的猜測——
他有某種創傷後遺症。
俗稱PTSD。
所以她拒絕了魏思傑的要求，并建議他給陸星耀請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
魏思傑大概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沉默了好一會兒跟她道歉, 說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只是不希望陸星耀在圈裏樹敵太過, 并說會認真考慮她的建議。
其實這段時間接觸下來, 不管陸星耀還是他身邊的人都是挺好的人, 雖然最初确實因為魏思傑把陸星耀要換人的原因歸結到她頭上不能茍同, 但他道歉了, 喬閃閃還是緩下語氣答應他可以嘗試看看, 不過希望他能做好大概率沒什麽用的心理準備。
因此這會兒, 喬閃閃一直在思索措辭。
要怎麽跟陸星耀開口比較合适呢？
……
正想得出神, 叮叮兩聲，不鏽鋼飯盒被筷子敲響。
喬閃閃擡眼。
對上陸星耀意味深長的目光。
“怎麽, ”陸星耀挑眉，沒個正行道，“喬老師是看着我就能飽麽。”
“……”
喬閃閃努力說服自己，可能臉好看的人世界确實和她們普通人不太一樣這不是他的錯，才盡力克制住自己的吐槽欲。
陸星耀這會兒已經吃完飯，他随手擱了筷子懶懶散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想說什麽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喬閃閃看看旁邊的曹小北和杜明，再看看周圍不時路過的工作人員，收回目光專心吃飯。
“沒什麽。”
陸星耀正想說話，何野喊了聲星耀端着飯盒從旁邊溜達過來：“還是你的飯豐盛，來來來反正你也吃不完，讓我蹭點兒。”
說着就往桌上伸筷子。
陸星耀一臉嫌棄地給了他肚子一下：“還吃呢，好歹是個明星，有點職業操守吧。”
何野表情浮誇地捂肚子做吐血狀，筷子指陸星耀：“好你個豎子小兒，竟敢對本殿下下此毒手！”
顯然是戲瘾犯了。
陸星耀懶得理他，把喬閃閃一口沒動過的豆芽黃瓜炒肉絲扣他飯盒裏，言簡意赅賞他一個字：“滾。”
“別呀，人多吃飯多熱鬧。”
何野硬擠進來大剌剌地往旁邊花壇上一蹲，曹小北見狀起身：“何老師你坐這吧。”
何野擺擺手，十分無所謂的模樣。
“你吃你的。”
這邊正說着，導演助理已經在那邊叫人了，陸星耀應了聲起身，何野飛快地扒了兩口飯把飯盒塞助理手裏，随便擦了擦嘴，跟着陸星耀勾肩搭背地往過走。
下午喬閃閃在陸星耀的房車裏寫稿，大約三點過陸星耀拍完兩場戲回房車休息，看他聳拉着臉一句話都不想說的模樣，喬閃閃很自覺地收拾東西起身。
陸星耀歪在後邊沙發床上，聲音還有點啞：“幹嘛去。”
“我怕打字吵到你……”
“不會。”陸星耀道，“寫你的。”
“哦。”
喬閃閃重新坐下，見陸星耀沒睡覺，而是窩在那裏玩連連看，想了想轉身問道：“陸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陸星耀懶懶嗯了聲，眼神還在屏幕上。
喬閃閃：“你為什麽要換掉唐藝然？”
陸星耀動作頓了頓，終于擡眼看她：“你從哪知道的。”
這事兒目前只有導演制片監制等領導知情，普通的劇組工作人t員不可能有消息。
果然，喬閃閃道：“早晨魏總給我打電話了，希望我能勸勸你。”
“魏思傑給你打電話？”陸星耀熄了屏幕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想抓一把頭發，指尖觸到頭套一頓，煩躁地摸了把後脖頸。
“你別聽他廢話，這事兒和你無關。”
“我知道。”
“知道你還問。”
陸星耀語氣不算好，看得出他不願意多談，喬閃閃便不再說話，閉嘴轉身，打開電腦寫稿。
打字規律的噠噠聲在房車內響起。
陸星耀看着她紮着馬尾圓滾滾的後腦勺和坐得筆直的背影，莫名有點不自在。
他剛剛是不是太兇了？
她不是說要勸他的嗎？怎麽不說話了？生氣了？
陸星耀讪讪地摸了把後脖頸，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清了清嗓子。
喬閃閃仿佛沒聽到，毫無反應。
陸星耀拎着手機轉了兩圈喊她：“诶。”
依然沒有反應。
“……”
“……”
真生氣了？
女孩子怎麽這麽喜歡生氣啊？陸星耀有點無奈，拿手機戳了戳她的肩膀。
喬閃閃終于轉頭。
大概沒想到他會離得這麽近，她微微往後仰了下，和他拉開距離，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在問：有事？
陸星耀手機輕輕敲着掌心，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生氣了？”
“啊？”喬閃閃茫然，“沒有啊。”
“那你怎麽不說了？”
“說什麽？”
“魏思傑不是讓你勸我？”
“那你都說了和我無關啊，我幹嘛還要勸你，勸了你也不會聽。”
“……”
雖然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
但你就不能客氣一下，裝裝樣子？
喬閃閃看他不說話便轉回去繼續寫稿。
陸星耀盯着她纖瘦單薄的背影，心裏莫名有點不得勁。
換人這事确實和她無關，之前怕麻煩也怕她會有心理負擔，塵埃落定前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她知道。
但看她如今這麽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陸星耀心裏又有點不爽，他枕着手臂，面無表情地盯着車頂，心想，真沒心沒肺啊你。
打字聲聽久了就像白噪音。
在安靜的房車空間內很催眠。
等喬閃閃終于把一個劇情寫完，活動僵硬的脖子，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好像挺久沒聽到陸星耀玩手機的聲音了。
她轉頭往後看，就看見陸星耀整個上半身都陷在抱枕堆裏，一雙逆天的大長腿随意支在地上，這會兒抱着個大白鵝的抱枕睡得正熟。
陽光從窗簾縫隙裏照進來一點，大概是覺得刺眼，他大半張臉都埋進枕頭，剩下小半張臉在陽光下白得像是能發光。
皮膚幹淨細膩，臉上妝也輕薄，陽光一照還能看見透明的細小絨毛。
喬閃閃莫名想起之前的某次時尚盛典活動，營銷號發了九張男星紅毯造型，C位的陸星耀帥得格外突出。
當時評論區有個用戶頂着“陸星耀我看你何時糊”的ID發了這樣一條畫風十分清奇的評論——
【媽的，看在今天這麽帥的份上先不黑你了，當我一天親親老公=3=】
喬閃閃當時還以為是哪個詭計多端的粉絲在以這樣的方式吸引路人注意，點進那人微博後發現：哦，确實是個黑粉。
說實話，直到現在喬閃閃還是不太能理解，感覺無論陸星耀的粉還是黑精神狀态都很堪憂。
經常能看到說如果陸星耀是個啞巴就好了，希望他能永遠當一個美麗花瓶之類的炸裂言論，點進去一看居然是粉。
而一些說着陸星耀就剩一張臉能看了再不好好抓緊業務能力就該糊了，雖然話不好聽但也算是為他着想，一看居然是個黑。
就……挺離譜的。
但放在陸星耀身上好像又很合理。
……
好一會兒，喬閃閃回過神來，輕手輕腳的把窗簾拉嚴，又拿了旁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
轉身坐回電腦前。
打字的動作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
怕唐藝然那邊會找麻煩，一連兩天，陸星耀都把喬閃閃寸步不離地帶在自己身邊。
早晨化完妝回酒店接她，完了兩人一起去片場，白天他在片場拍戲，喬閃閃就在房車寫稿，收工了再一起回酒店。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十點過，喬閃閃吹完頭發從衛生間出來，正對着鏡子抹面霜，手機響了，她騰出一只手拿起手機看了眼，是陸星耀發來的消息。
陸星耀：「劇組酒店706」
陸星耀：「過來」
大概是覺得這話看着不太對勁。
隔了會兒，他又發了一條。
陸星耀：「讓唐藝然給你道歉」
喬閃閃很沒出息的鼻子一酸，如果沒有陸星耀，以唐藝然的身份，別說道歉了，劇組為了息事寧人控制輿論，估計會先把她給開了。
以前在工作室，周佳怡從來不會為她争取利益，她只會勸她忍一忍，勸她要多加一會兒班，PUA她說我已經對你很好了。
她的銳氣被消磨，能量被吞噬，人格被踐踏，被利用到渣都不剩後再被一腳踢開。
可是現在陸星耀會告訴她你幹不完我可以去協調，會在資方和平臺領導面前誇她劇本寫得好，她被人欺負了第一時間從片場趕回來看她，她想要一個公正的對待，他就幫她争取一個道歉。
……
十分鐘後，喬閃閃敲開706的房門，會客室裏有不少人，除了陸星耀曹小北外，還有制片監制唐藝然及其助理，以及一個陌生男人。
見她進來，監制從沙發上起身，叫上制片跟陸星耀道：“那行，我們就先走了。”
陸星耀起身送了兩步。
等監制和制片離開後，他關門回沙發坐下，下巴往旁邊一點示意喬閃閃：“坐。”
喬閃閃在沙發上坐下，和陸星耀隔了大概有一人的距離，陸星耀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大剌剌敞着。
挨着喬閃閃那一側的手臂伸展搭在靠背上，沒什麽情緒地盯着唐藝然和楊傑，明顯護犢子的姿态。
楊傑推了推正低頭抹眼淚的唐藝然：“還不趕快和編劇老師道歉。”
“……編劇老師，對、對不起。”
唐藝然咬着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抽抽噎噎的話都說不清。
“編劇老師，我是藝然的經紀人楊傑。”男人在旁邊賠笑，“昨天的事是藝然不對，但她就脾氣壞了點，沒有壞心，你千萬別和她一般計較。”
他說着從旁邊拿了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喬閃閃面前，山茶花的圖案十分醒目：“這是今年秋季的新款，适合年輕女孩子背，希望編劇老師能喜歡。”
說實話，這個态度算是挺誠懇了，但喬閃閃還是道：“我不要包，我想錄個視頻，麻煩唐老師說明一下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以及原因經過，可以嗎？”
唐藝然怨恨地看着她，幾乎是在尖叫。
“你不要太過分——”
話音沒落就被楊傑狠狠瞪了眼，他瞟一眼懶散靠在一旁的陸星耀，賠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往外傳播。”
“當然不會。”喬閃閃不卑不亢地道，“楊總，我也不想在網上看到和這件事有關的消息。”
楊傑勉強笑笑，把唐藝然拉到一邊，沉聲地警告了她兩句，随後把不情不願的唐藝然推到喬閃閃面前：“編劇老師，我們準備好了。”
喬閃閃打開手機攝像對準唐藝然。
她還沒說話眼淚就先掉下來，整個人幾乎哭成淚人兒，嗚嗚咽咽好一會才道：“對、對不起……嗚，我昨天在酒店……”
短短幾句話，唐藝然哭了整整五分鐘。
等視頻錄完，楊傑問：“編劇老師，可以了嗎？”
喬閃閃點頭：“嗯。”
楊傑這才轉頭，客客氣氣地對陸星耀笑道：“陸老師，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帶藝然先走了。”
陸星耀懶懶嗯了聲。
擡了擡手：“合作愉快。”
聽起來像是和唐藝然的經紀人有什麽交易，但楊傑顯然并不愉快，臉上的笑幾乎快要挂不住。
他勉強沖陸星耀點了點頭，拉着唐藝然離開會客室。
房門關上，這會兒，會客室裏只剩了陸星耀曹小北和喬閃閃三人。
陸星耀往旁邊瞟了眼。
就見喬閃閃正抱着手機拉着視頻的進度條，反複欣賞唐藝然狼狽的模樣。
她剛洗過澡，沒紮頭發，柔順的長發挽在耳後，随着低頭的動作從臉側滑落下來，身上是日化用品的甜香。
她笑得也甜，唇角的小梨渦若隐若現。
如果不是揚聲器裏傳出唐藝然痛哭流涕的聲音，陸星耀幾乎要以為她在看什麽可愛萌寵視頻。
看別人哭也能笑得那麽開心？
變态啊你。
陸星耀頭一次深刻意識到，雖然他們喬老師看着一副乖巧甜妹的模樣，但其實是個黑芯的。
大概是終于滿足t了，喬閃閃關掉視頻，擡頭沖他燦爛一笑。
眼睛彎彎，一口小白牙亮得晃眼。
“謝謝陸老師！”
陸星耀避開她的目光，含糊地唔了聲，擡擡下巴指茶幾上的盒子：“為什麽不要，這不比你錄個視頻強？”
喬閃閃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無所謂地哦了聲：“她侮辱我，受傷的是我的尊嚴，又不是我的錢包。”
陸星耀調侃道：“原來我們喬老師還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
“那不是。”喬閃閃立刻反駁，“她給的太少了啊，一個包才多少錢，六萬？她要是拿六百萬砸我，我就收下了。”
“……還六百萬，你不怕被告敲詐啊？”
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法律意識。喬閃閃驚訝地看他一眼：“我就是舉個例子，又沒有真的管她要。”
喬閃閃有點好奇：“陸老師，你是怎麽讓唐藝然同意道歉的？”
陸星耀瞥她一眼：“想知道？”
喬閃閃小雞啄米式點頭。
陸星耀哦了聲，用最拽的語氣說出最幼稚的話：“不告訴你。”
“……”
“……”
陸星耀拎着手機起身：“還不走？”
喬閃閃連忙起身跟上：“陸老師，那我明天還去片場嗎？”
“想看我演戲就去啊。”
“……那我還是在酒店寫稿吧。”
“什麽意思你。”陸星耀冷冷睨她。
“房車沒有酒店舒服啊。”喬閃閃無辜地眨眨眼，舉起三根手指發誓，“等劇本全部寫完了我天天去片場看你演戲。”
嗯，順便給你講劇本，抓抓你的演技。
喬閃閃在心裏補上後半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