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27.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去過大學城的緣故, 這天晚上陸星耀罕見地夢見了Shining。

說來也奇怪,之前的那麽多年裏陸星耀從來沒夢見過她,但卻在徹底失聯後、在他以為他幾乎已經要忘記她之後, 頭一次夢到了她。

他夢見那天和她約見面,他沒有被私生跟車,也沒有發生追尾事故, 他按照約定的時間抵達餐廳, 甚至比她還早到了點兒。

沒等多一會兒,卡座門推開,她從外面進來, 夕陽穿過大面落地窗落在她身上, 她整個人被鑲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有那麽一瞬間,陸星耀被她身上的光晃了眼,竟然沒有辦法看清她的臉,直到她在他對面坐下。

眉眼彎彎,唇邊兩個小梨渦。

笑起來時的模樣比他吃過的所有糖加起來都要甜。

……

不到六點, 陸星耀就醒了。

翻了個身, 手腳攤開躺在床上, 兩眼無神地盯着天花板, 想着剛才做的夢, 一時不知道是夢到喬閃閃更離譜, 還是夢到她就是Shining更離譜。

半晌, 他手臂橫在眼睛上, 低低罵了句髒話。

陸星耀洗完澡出來曹小北還沒起, 他在幾個房間裏轉了圈, 都沒看到手捧花,于是去敲曹小北的房門。

隔了好一會兒曹小北打着哈欠來開門, 一邊揉眼睛一邊問:“哥,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花呢?”陸星耀問。

“什麽花?”曹小北怔了怔才想起來,忍不住嘀咕道,“你不是讓我拿走麽……”

昨晚剛回來的時候,曹小北找了個花瓶把花插上問陸星耀放哪,陸星耀很不耐煩地讓他拿走。

他還以為他不想要呢。

陸星耀語氣不太好:“你扔哪了?”

“沒扔。”曹小北側過身子,陸星耀一眼看見那束被他放在床頭櫃的花,表情頓時有點微妙。

他勾着曹小北的脖子往懷裏帶:“小曹,你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曹小北歪着身子啊?了聲。

陸星耀語重心長道:“把喬老師送我的花放你床頭是不是不太合适?”

“可是我想過年的時候和明安結婚。”

“所以?”

“拿喬老師朋友的花沾沾喜氣。”曹小北不好意思道。

陸星耀看他兩眼松了手:“這樣,你今天和杜哥換一下房間,除了工作上對接的事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好好談你的戀愛去。”

曹小北瞬間猛男落淚,一把抱住陸星耀的腰:“嗚嗚嗚哥!你是我親哥!你是我永遠的哥!”

陸星耀嫌棄的一腳把他踹開。

“花給我拿出來。”

“是是是,我這就去拿!”

曹小北屁颠屁颠地拿了花從房間出來:“哥,放你房間還是?”

放我房間幹嘛?當我和你似的。

陸星耀擡擡下巴一指茶幾:“放那。”

曹小北把花瓶放在臨窗的茶幾上,拉開窗簾,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正好落在茶幾上。

那束花迎着陽光水靈靈的綻放着,連帶着酒店冷冰冰的房間都充盈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陸星耀遠遠看着,竟然覺得挺不錯。

全然忘了昨天他還嫌棄的不行。

-

十一假期最後一天,中科院數十名博士集體離職一事登上熱搜,引發全社會熱議。

這事兒原本和娛樂圈沒什麽關系。

但某時政領域的大V發布了一篇批判流量明星的長微博,稱國家培養一個博士辛辛苦苦十幾年為了科研早早就熬禿了頭,卻依然買不起房、結不起婚、也生不起娃;可流量明星卻拿着上億片酬摳圖軋戲用替身找配音,喂觀衆吃垃圾。

這公平嗎?這不公平!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極具煽動性的言辭和巨大的收入差距對比瞬間引爆公衆情緒,短短一小時內就得到了數十萬的轉發評論,頃刻間沖上總熱搜榜第一。

而作為頂流的陸星耀,理所應當的成為所有人的情緒出口和集火對象。

各種真假不明的爆料和謠言層出不窮。

粉絲開始洗廣場,和營銷號和各大博主評論區裏的路人理論。接着有路人聲稱被網暴,挂出一些極端粉絲的言論。

“粉圈黑(閃)社(耀)會”一詞引爆輿論。

苦粉圈已久的路人紛紛加入戰場,一場聲勢浩大的讨伐開始了,陸星耀及其粉絲首當其沖成為被清算對象。

罵戰沸沸揚揚,而深陷輿論中心的陸星耀全程沒有出來說過一句話,第五天,大部分公衆被別的熱點轉移視線。

當晚,陸星耀的經紀公司天鴻娛樂發布了一則聲稱會好好約束粉絲,實則拱火的聲明,随後很快删除,已有平息之勢的輿論再次沸騰。

等到這場網絡鬧劇徹底結束已經是十天後。

喬閃閃的劇本修改工作也到了尾聲。

最後一場戲寫完發給侯導,經侯導确認無誤後再轉發給安姐,打印出來分發至各部門,至此,劇本徹底修改完畢。

喬閃閃終于能夠騰出時間,去處理那個被她擱置已久的問題。

……

下午三點過,咖啡廳角落。

喬閃閃和周佳怡相對而坐,午後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到處都在反光,明燦燦的有些許刺眼。

兩人都沉默着,明明也沒有過去多久,但仿佛上一次這樣坐在一起聊天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亘在曾經親密無間的兩人之間,一個低頭攪拌咖啡一個轉頭看窗外,一種難以适從的陌生充斥在空氣中。

半晌,周佳怡先開了口:“我和黃總說過了,夏之魚這個名字我不用了,還給你。”

現在還給她又有什麽用?有人會認嗎。

喬閃閃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宿命感,十五年前她們因一個相同的名字相遇相識,十五年後的今天,她們再次因同一個名字坐在這裏,這一次,卻是即将走向分別。

隔了很久,喬閃閃才開口:“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周佳怡沉默了。

好一會她啞聲道:“你沒有在錄音吧?”

喬閃閃打開手機給她看後臺,智能手表也摘下來,和手機一起丢在桌上。

“其實關山月當初比稿沒通過,光裕那邊覺得我們沒經驗,最開始定了另一個編劇團隊,是程哥去找了關系。”周佳怡垂着眼,像是有些難以啓齒,好幾次張了口又閉上,“你看到那個八萬一集的合同只是明面上的,實際上其中有兩百萬是要拿去打點領導的,剩下的錢t我還要和程哥再分……”

剩下的話她沒有再說,但意思很明白。

她也沒拿到多少錢。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喬閃閃想過很多種可能。

但她從來沒想過會是這個答案。

沉默了很久,喬閃閃問:“之前為什麽不說。”

“這種事情你讓我怎麽說?”周佳怡扯扯唇角像是想笑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那為什麽現在又告訴我。”

“如果我說我不想失去你,你會信嗎?”

會信嗎?喬閃閃想她應該還是信的。

可是有什麽用呢?

已經形成的傷害并不會因為一句你誤會了就一點痕跡不留,而且也不只合同這一件事,合同只是一個導火索。

如果說合同只是個誤會,那後面把她趕出工作室怎麽說?

署名的事又怎麽說?

說什麽拿“夏之魚”當做兩人共用的編劇名,說什麽希望她有更多的歸屬感參與感,直接給署名不就完事了?

找那麽多借口,把她的名字搬出來,不就是怕她提不想給嗎?

她當年一時迷糊相信了她那套說辭,現在還不明白嗎?

寧寧可以有署名,她沒有。

是不能給嗎?

合作從一開始就不真誠。

又怎麽可能會有好結果。

……

大概是看她一直沉默,周佳怡又道:“其實這些年,很多事情我都沒有給你說過,在這個圈子裏能力一文不值,沒有資源人脈什麽都不是……”

“為什麽不說呢。”

“閃閃,是我把你帶進這個圈子裏的。”周佳怡聲音有點啞,“我要保護好你,我希望你能一直開開心心,做你喜歡的事,剩下的那些交給我來就好。”

假期過後,橫店的游客少了大半,從咖啡廳裏往外看,往日熱鬧的街道都顯得有稍許冷清。

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從窗外經過。

看起來像是大學生,做了妝造,一個手裏拿奶茶一個拿冰淇淋,互相分享,兩人手挽着手頭挨着頭,嘻嘻哈哈,不時拿手機自拍。

喬閃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們從遠處走過來,停留,再走遠。

仿佛是在看着曾經的她和周佳怡。

周佳怡還在說,說她的付出,說娛樂圈的黑暗,說編劇這行有多麽的不容易,說她的忍辱負重。

說到最後,又繞回那個“我是為你好”的原點。

喬閃閃開始感到乏味和厭煩,她們明明是并肩作戰的夥伴,可在周佳怡的敘述中她仿佛是個離開她不能自理的巨嬰,而周佳怡是個處處為她着想舍己為人但就是不長嘴的絕世大善人。

擱這兒跟她演虐戀情深苦情劇呢?

能不能不要沉浸于自我感動。

喬閃閃相信周佳怡對她有感情,她說的并不完全是假的。

但那又如何呢?

感情可以成為攻擊對方的武器,也可以成為籠絡廉價勞動力的手段。

“……不管我們互相傷害多少次,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是我最想珍惜的人。”

周佳怡終于給這一大段演講總結陳詞。

喬閃閃擡眼看她:“我怎麽傷害你了?”

“你不會以為你很好相處吧?”周佳怡看着她,“閃閃你真的很強勢,說話做事有時候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我常常都很怕你。”

這是什麽驚天白蓮發言???

喬閃閃感覺胃部一陣陣不适。

真的想吐。

喬松青是中醫,裴瑞珍是中文系老師,主講古代文學。

喬閃閃從小受傳統文化熏陶,為人處世偏向中庸,很少說難聽話,也不喜歡把事情做絕。

但這會,她實在忍不住,不吐不快。

“周佳怡,心口不一的人一般分兩種。”

“口嫌體正直的叫傲嬌,口蜜腹劍的叫小人,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周佳怡臉色微微一變。

“我可以實話告訴你,不管是做朋友、合作夥伴、還是老板,你都很不合格。”

“先說朋友,你背叛我,利用我。合作夥伴,你欺瞞賬目,權責不明。至于老板,你不僅從來沒有維護過手下人的利益還跟下面人搶功。”

“哦對了,工作室就三個人,有什麽搞權力制衡辦公室鬥争那一套的必要嗎?不覺得很荒謬很可笑嗎?”

“至于強勢——”喬閃閃笑了,“很抱歉,我有底線而你沒有。周佳怡,我以前吃你那套是因為我在乎你,而不是因為我真的傻。”

喬閃閃把手機裝進包裏,戴上表起身,一句廢話都不想再跟她多說。

“我們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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