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章
30.
翌日, 早六點。
杜明拉開門，背上包，還忍不住回頭問：“陸老師, 我們現在出門會不會太早了？去片場也沒你的戲啊。”
“趕快走，等會兒喬老師該起來了。”
說話間兩人從房間出來，沒房門關上, 陸星耀先看到旁邊背着包包, 抱着劇本等在門口的喬閃閃。
陸星耀：“……”
喬閃閃笑眯眯地跟他揮手打招呼：“陸老師早上好。”
陸星耀：“………………”
半晌，陸星耀幹笑了聲：“喬老師起得可真早。”
“還好。”喬閃閃謙虛道，“比不上陸老師。”
別以為我聽不出你的陰陽怪氣。陸星耀極其無奈地仰頭長呼了口氣, 調頭往回走：“杜哥, 現在是有點早，我們還是等會兒再……”
“陸老師。”沒等他話說完，衣袖先被人給扯住了。
陸星耀腳步一頓，回頭，就見喬閃閃仰着張素淨的臉看過來, 她今天沒戴隐形, 秀氣的鼻梁上架了副框架眼鏡, 長發柔順的垂下來。
幻視一些學生時代剛來的、很好欺負的實習老師。
四目相對, 喬閃閃用拿劇本那只手推了推眼鏡：“早一點也好, 正好有時間我們來聊聊劇本。”
“……”
看他不說話, 喬閃閃還又補了一句：“陸老師不會言而無信的對吧？”
語氣溫溫柔柔, 但眼神顯然不是那麽回事。
就差直接開口, 說你識相點, 早晨想偷溜的事我就不揭穿你了。
這事兒還要從昨晚說起, 臨睡覺前，陸星耀收到喬閃閃發來的消息, 問他早晨幾點出門，她和他一起走，正好趁他化妝的時候給他講講戲。
陸星耀假裝沒看見，壓根就沒回她。
結果二十分鐘後喬閃閃又發來一條，問他是不是覺得不方便？沒關系，她可以和侯導先去片場等他。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陸星耀憋屈的不行，但最後還是給她回了六點半。
于是這才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三個人就這麽站在走廊上，喬閃閃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手還緊緊抓着他衣袖。
陸星耀瞥她一眼，又看一眼挂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最後擡頭，瞄了眼走廊上的監控，嗖地一聲抽回胳膊。
還不忘冷冷地警告她：“喬老師，不要動手動腳的。”
喬閃閃：“……”
陸星耀今天穿了件黑色連帽衛衣，戴了頂黑色棒球帽，這會兒，他從褲子口袋裏拿出口罩戴上，一言不發地扣上衛衣帽子轉身往外走。
喬閃閃和杜明跟在身後。
三人進了電梯，很默契地沒有說話，金屬鏡面上倒映出喬閃閃和陸星耀并肩而立的身影。
喬閃閃今天穿了件和陸星耀版型很相似的白色連帽衛衣，下面配窄腳的牛仔褲和運動鞋，配一個斜垮的黃色小包，整個人顯得青春靓麗。
陸星耀沒忍住多看了幾眼，之前在走廊裏沒注意，這會兒一看。
兩人今天的打扮竟然很有點情侶裝的感覺。
大概是陸星耀的打量實在太過明顯，喬閃閃在電梯鏡面中和他對視，她彎起唇角沖他笑了笑。
陸星耀冷漠地移開目光。
從酒店出來上了車，陸星耀先去酒店化妝，然後再去片場。
趁他做妝造的功夫，喬閃閃把昨晚寫的人物小傳和做好批注的劇本拿給他：“陸老師，你先看一下這個。”
陸星耀感覺一個頭有兩個大，不想接，但在喬閃閃的注視下還是不情不願地接過來翻了兩下，随後合上劇本，閉上眼，敷衍道：“我等會兒看。”
化妝師正在給他做造型，喬閃閃站在一邊道：“陸老師，你要是覺得這會兒不方便看，我可以給你念。”
“……我看，我看還不行嗎？”
陸星耀翻開喬閃閃昨晚寫的人物小傳，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喬老師，雖然你劇本寫得……還可以，但是術業有專攻，就比如這個人物小傳，你們編劇的人物小傳和我們演員表演需要的人物小傳就不是一個東西。”
“你說的對。”喬閃閃看着他，“所以陸老師你寫的人物小傳呢？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
“你不想寫沒關系，我可以給你寫，你先看看，哪裏不合适我再改。”
“……”
喬閃閃覺得陸星耀就像學校裏有多動症的小孩，劇本看了沒兩分鐘就開始發呆，放空，最後從鏡子裏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喬閃閃清了清嗓子，喊他：“陸老師——”
陸星耀沖她勾了勾手指：“喬老師，你過來一下。”
喬閃閃不知道他又想幹什麽，走到他身邊，陸星耀讓杜明拿了面包和酸奶過來：“還沒吃早飯吧，來吃點東西。”
喬閃閃接過面包酸奶：“謝謝，劇本……”
“我知道，我會看的。”陸星耀打斷，問她，“喬老師，我們是不是朋友？”
喬閃閃啃着面包沒吭聲，若有所思地盯着陸星耀。
半天沒等到回答，陸星耀從鏡子裏看她：“你怎麽不說話。”
喬閃閃把面包咽下去：“我在想。”
“？”陸星耀，“想什麽？”
“想你接下來準備說什麽話。”喬閃閃道，“是不是類似什麽好朋友要互幫互助之類的？”
“……”
你怎麽知道那麽清楚？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
陸星耀一臉“見鬼了”的表情盯着她。
喬閃閃沖他微微一笑：“陸老師，你還是好好看劇本吧。”
化完妝，兩人乘車去往片場，一路上，陸星耀又是餓了要吃東西，又是困了想休息一會，或者就是需要調整狀态，總之又八百個理由不願跟她讨論，這麽多心思要是全用在演技上，他也不至于沒有一部劇平分不過五。
對于陸星耀這種不配合的态度，喬閃閃其實挺苦惱的，她自己是個完全不聽勸的性格，所以也不喜歡勉強別人，成年人了大家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好嗎？
但陸星耀的反應又完全在她的預料外。
說他不願意吧，他又沒有直接拒絕；但要說他願意吧，他的表現完全就是整天想法設法不願意做作業和老師鬥智鬥勇的小學生。
但他可是一開口就能讓制片改劇本，随随便便就能把原定女主角換了的頂流大明星。
雖然他表現的人畜無害，但這個組裏，侯導和制片的話語權都沒他大。
按照權力不對等原則。
下位者對上位者，不接受就是拒絕。
上位者對下位者，不拒絕就是接受。
所以他應該還是願意的吧？但他這個态度真的讓喬閃閃有點茫然。
于是喬閃閃決定好好和他溝通一下。
“陸老師，我看之前侯導給你講戲你也沒有這麽抗拒。”喬閃閃問，“所以你是單純不喜歡講戲這件事還是不喜歡我給你講戲？”
這讓人怎麽回答？我說你不要講了你就能不講了嗎？
陸星耀道：“……和你無關。”
“那你就是單純不喜歡講戲這件事對吧？”喬閃閃問。
我不是不喜歡講戲，我就是不喜歡演戲，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陸星耀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可是侯導……”
“侯導講那麽兩句，跟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講能一樣麽。”陸星耀睨她，眼神很不爽。
“侯導只給你講兩句是因為他很忙，除了你的戲他還要兼顧很多別的東西。”喬閃閃盡量委婉的道，“所以他才把給你講戲的任務交給我。”
“所以這個戲你是非講不可是吧？”陸星耀一臉的生無可戀，“你劇本才寫完沒多久，就不能讓自己放松一下？”
喬閃閃：“陸老師，我很喜歡關山月的原著，也很喜歡現在的劇本，更喜歡你飾演的裴昭，我希望你能演好，也相信你能演好。”
別以為給我戴高帽就有用。
陸星耀在心裏冷哼一聲，煩躁不已地摸了把後脖頸，最後認命的嘆了口氣：“行吧，你講。”
-
一連三天t，喬閃閃每天晚上給陸星耀講戲梳理任務，白天和他一起來片場，陸星耀拍戲，喬閃閃就在監視器後面看。
最近拍的是裴昭被俘後逃回故國，卻發現自己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滿心仇恨卻無處可報的戲份。
其實喬閃閃對陸星耀的表現不太滿意，但侯導好像沒什麽意見，往往一場戲拍上一條，頂多再來一條就給過了。
雖然知道質疑侯導很不好，但喬閃閃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委婉道：“侯導，您對陸老師最近的表現滿意嗎？”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給他過吧？”侯導看了站旁邊的喬閃閃一眼，招呼助理拿凳子過來讓她坐，“我讓他過不是因為他表現的好，是因為他只能演成這樣。”
侯導一邊喝茶，一邊盯着監控器道：“至少現在不拖後腿，你還在酒店趕劇本那兩天，我都能被他氣死，也就是這兩天有你盯着他，能演成這樣不錯了。”
喬閃閃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侯導吹着杯子裏的浮葉，還有心情安慰她：“小喬啊，影視劇是妥協的藝術，差不多就行了，別為難自己。”
喬閃閃笑了笑沒吭聲，心不在焉地想陸星耀的問題到底在哪？
這天中午，陸星耀在房車裏午睡醒來，一轉頭，就見喬閃閃正戴着耳機在看視頻。他撐着床坐起身，正準備問你看什麽呢，就和屏幕裏一張極其熟悉的臉對上。
正是他在北影念書時的班主任，也是他的表演課老師。
即便畢業這麽多年，他還記得當年那老頭在公開課上指着他的鼻子罵他，讓他趁年輕不如早點轉行，說他這種沒有一丁點天賦的人，只适合當花瓶，不适合當演員。
陸星耀當時還很不服氣，我怎麽就不适合當演員了？
結果後來果然讓這老頭說中了，只是娛樂圈的規則也變了，反而讓他這種沒有一點演技天賦的人發光發熱大紅大紫。
陸星耀有時候也會很不厚道的想，不知道班主任現在在電視上看到他會是什麽心情？
……
喬閃閃正在看北影的表演公開課，看得正認真，耳機忽然被人給摘了，她有些茫然的回頭，正對上陸星耀放大的臉。
喬閃閃微微往後仰了下：“你醒了？”
陸星耀沒回答，看了她一眼，又看她的屏幕：“你幹嘛呢。”
“看北影的表演課。”喬閃閃老實道，說着還指着屏幕給他看，“聽說這個邵老師是你們那一屆的班主任，我覺得他講得還蠻好的……”
“不是，你一個編劇，看什麽表演課？想轉行當演員？”
“我就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你想找什麽原因？”
喬閃閃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陸星耀卻讀懂了她的意思，找你身上的原因。
那一瞬間，陸星耀看着她乖巧恬靜的臉，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很想罵人，但張了張口又閉上了，拿着手機起身，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喬閃閃喊了兩聲陸老師，他不僅沒回頭，跑得更快了，簡直像是落荒而逃。
喬閃閃有些困惑的收回目光看了眼時間，還沒到他拍戲的時候啊？
她剛剛有說什麽嗎？他跑那麽快幹嘛？
-
何野剛剛拍完一場戲下來，就見自己的專屬座椅上躺了個人。
衆所周知，劇組的椅子不能随便坐，他雖然沒有陸星耀寧芷那麽大的咖，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姓能叫的上名字的演員，誰那麽不長眼敢坐他的位子？
何野十分不爽地走上前，正想發作，一眼認出面前這個寬肩窄腰大長腿的極品就是陸星耀。
好吧，誰讓他紅呢。
何野踢了踢他那長到逆天的腿。
“我說大明星，你好好的房車不待，跑我這來幹嘛？”
陸星耀把臉上的劇本拿下來，一臉生無可戀地道：“讓我在你這躲會兒。”
助理把凳子讓出來，何野搬着凳子挪到陸星耀旁邊，一邊喝水一邊道：“你躲誰呀？”
“你說我躲誰？”
這兩天，編劇老師天天追着這家夥屁股後面給他講戲的畫面已經烙印在了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和演員的心裏。
何野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我怎麽覺得你還挺享受的？”
“我享受個屁！”陸星耀一臉煩躁，“我快被煩死了，我就不是那種喜歡演戲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星耀說着坐起身，何野很有眼色的遞了瓶水過來。
陸星耀擰開，咕嘟咕嘟一連喝了半瓶，接着又道：“你知道喬老師剛剛在幹什麽嗎？”
“幹什麽？”
“她在看邵老師的表演公開課，我看她馬上不是給我講戲，是要直接指導我演戲了！”
何野沒忍住，捂着肚子爆笑出聲，引得周圍人憤憤地圍觀，直到陸星耀捏扁了手裏的水瓶他才很有眼色的閉上嘴，一臉無辜的在唇上比着拉拉鏈的動作。
陸星耀冷冷地睨他一眼，火憋在心裏無處可發，起身想走被何野拉住。
“哎哎哎，別急着走啊。”何野摟住他的肩，嘴角還憋着笑，“不就一個小編劇，至于嗎？你不願意她還能對你用強？把你綁起來給你講戲？”
陸星耀很煩，聳了下肩把他的胳膊甩開：“我拒絕不了她。”
“怎麽就拒絕不了？你可是陸星耀诶，投資方你都說拒絕就拒絕，還能被一個小編劇給拿捏了？”
“你不懂。”
“那你說說？你怎麽就拒絕不了了？拒絕了能怎麽樣？”
是啊，拒絕了能怎麽樣呢？
陸星耀張了張口，閉上，又張了張：“我要是拒絕了她肯定得哭，哭了我還得哄，說不定她還要去侯導那告狀……”
“不是，兄弟。”何野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這不都是你的臆想嗎？”
“……”
半晌，陸星耀認命地嘆了口氣，終于說了實話：“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
“有點什麽？”
“……怕她。”
那個怕字，陸星耀幾乎是含在喉嚨裏哼出來的。
何野沒聽清，問：“什麽她？”
“怕——”
“哦。”何野大聲，“你怕她！”
“你不用重複一遍，也不用那麽大聲。”陸星耀簡直想打死他，煩躁的摸了把後脖頸，“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誰料何野這次卻道：“我懂！我可太懂了！”
陸星耀輕輕挑了下眉，睨他。
“你記得我前女友嗎？”何野問。
你前女友我怎麽會記得？
而且等等！你這個比喻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沒等陸星耀開口，何野便開始滔滔不絕道：“我最開始就是拒絕不了她的要求，明明很多事情我很不喜歡，但只要一想要拒絕，就有點慫，雖然我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對吧？是這種感覺吧？”
陸星耀有點驚訝：“然後？”
“然後我最開始以為我喜歡她，所以她跟我表白我就接受了，後來我發現我們實在處不到一起去，又分了……”
“說重點。”
“重點就是後來我找大師算了一下我倆的八字，發現她克我。就和老鼠天生害怕貓一樣，命裏帶的。”
“……”
“我估計喬老師也是這種情況，她肯定克你，我這有一個特別準的大師，要不給你倆算一下？”
“……滾！”
陸星耀想，他真是有病才會聽何野說這麽一堆廢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