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好月圓》

《花好月圓》

像是從冷風一下泡進熱水裏, 商羽的身體和心髒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眼淚随即奪眶而出。

她哭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

可溫熱的濕意很快浸透男人單薄的意料,灼到他的皮膚。

也燙到他的心口。

宗銳眸光驟緊。

“诶。”他在女孩耳邊低低道,“我還沒傷心呢, 你怎麽倒先哭上了?”

不是的。

商羽在心裏說。

她不想哭。

也不是故意要傷人心的。

只是不知道怎麽了, 被他抱進懷裏,這種踏實的感覺會這麽讓人想要落淚。

——他沒有放她走。

她沒有被放棄。

她在被他很堅定地,選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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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更加洶湧,濕濕熱熱地浸透男人的衣服。

泡得他心髒都發軟。

“好了。”宗銳柔聲道,沒什麽哄姑娘的經驗,他手足無措, 只會一個勁把人往懷裏摁,“都我讨厭,我混蛋——”

“別哭了成麽。老子真的心疼。”

斜對面車位忽然過來一男的,邊走邊往他們這邊頻頻回頭。

“看什麽看?”

宗銳立刻道,他冷臉的樣子很有壓迫感:“你女人沒哭過啊?”

男人瞬間收回視線, 加快腳步走掉了。

意識到周圍有人,商羽有點不好意思了, 趕緊把眼淚往回收。

“大小姐。”宗銳的大手抹了把女孩濕漉漉的小臉,柔聲,“咱換個地兒哭成麽?”

“給人瞧着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商羽脫開男人的懷抱,抽了抽鼻子的:“我們上樓吧。”

宗銳拉開車門拿上女孩的東西,又重新把外套披到人身上——她那兩條胳膊摸着比剛才更冷了。

衣服裹上還不夠,男人又把自己的臂膀也架了上去, 一路摟着人進了電梯。

電梯鍵上的數字跳到“17”, 兩人走出來。商羽在手機上摁了幾下, 房門響聲,自動彈開。

這間小公寓是媽媽幾年前給她買的。商羽剛上大學時還老來住, 知道她在,家裏人就隔三差五地來看她。商羽覺着還不如在宿舍自由,後面就來得很少了。

房子沒什麽人氣,但很幹淨整潔。頭回來的男人反客為主,一進門,就先去廚房拿了瓶礦泉水。

看了眼保質期後,他擰開瓶蓋,送到女孩嘴邊。

見他沒有松手的意思,商羽便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好幾口。

宗銳将剩下的水一飲而盡,揚聲将瓶子空投進垃圾桶。

扭頭看眼圈通紅的女孩,他挑眉:“哭舒服了?”

商羽垂下紅紅的眼睛,鼻尖皺了下。

“喲,還想掉淚兒呢?”男人偏頭睇着她,寵溺又戲谑的語氣,他伸手攬過她肩頭,“來——”

“給哥哥抱上再哭。”

商羽靠進男人懷裏,目光探過他的大臂望向落地窗。

偌大的玻璃被霧氣與水滴模糊。

六月的這第一場雨,終于落下來了。

她眼裏的水意卻慢慢止住了。

被他的體溫和氣息緊密包圍,內心出乎意料的安穩平靜。

“奶奶昨天病得很突然,我從學校出來就去養老院了。”商羽在男人懷裏阖上眼睛,兩手輕輕環過他腰身。

宗銳一手摸上女孩後腦,長指深入發絲,摩挲出絲絲沙沙的撫慰。

“昨兒累壞了吧?”

商羽“嗯”出一聲:“昨晚,奶奶跟我說了很多話。”

她頓住,深吸了口氣:“其實,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話出口,商羽立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她是如此需要一個纾解的出口。

頭上的撫摸一下子停住了。

空白一兩秒,男人很輕地笑了下。

“我說呢。”

“評彈館那回,就覺着你像空投進這家的,要不——”

宗銳把女孩從懷裏拔-出來,低頭注視她的眼睛——他語氣滿不正經,可是琥珀色的眼好溫柔。

“要不,怎麽美得跟個仙女兒似的。”

商羽嗤地笑出來,一手在貧嘴的男人胳膊上拍了下。

“其實……”

她重新靠進他懷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我小時候就知道我不是親生的。”

宗銳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你早就知道?”

——這種事兒,一般家長不都喜歡藏着捂着麽?

“嗯。”商羽悶悶應聲,“我戶口挂在親戚家。而且鄰居也一直都知道,小時候我就聽他們說過……”

“嘴真他爹的碎。”宗銳低低罵了一句。

商羽寬容笑了下:“倒也沒說什麽不好聽的。”

“我家裏人都對我很好。這麽多年,爸媽對我視如己出。”她看着自己精裝修的公寓,又看牆邊的那面立櫃——裏面裝的,都是媽媽給她買的大牌包。

“我很感激他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尤其在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什麽樣的人之後。

“但是,怎麽說呢……”商羽抿唇,一時不知道怎麽描述這種感受。

宗銳替她接上:“是不覺着自個兒,像個負債的?”

商羽眼睫顫了下:“是這種感覺……”

她從小就是個敏感而細膩的孩子,明了自己不是親生的之後,心裏好像就被壓下了一副擔子。

——都說“不生而養,百世難報”。她被父母金尊玉貴地養大,更是無以為報。

自覺虧欠父母恩情,所以,她一直都很聽他們的話:聽爸爸的學評彈練琵琶,努力達成他想要自己傳承家學的期待。

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不想別的,從不談戀愛的規矩,到發型衣服這種小事,都交給媽媽做主……

一旦惹得爸媽不高興,她便會有種負罪感。

——如果不是邵知弦的事讓她打心眼裏抗拒,她大概,會一直做爸爸媽媽的乖乖女吧……

“之前,你開玩笑說我長大了,開始叛逆了——”商羽短促笑了下,“确實是這樣。”

“可我也會覺得,這樣是對不起他們的……”她聲音低下去,杏眼裏又有水汽慢慢沁出。

“可能就像你說的吧,我很不習慣承別人的好。”

原來,他早就有很多話說進她心裏了。

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

“宗銳。”

女孩很輕聲喚男人,一貫溫柔的聲線裏,多了兩分努力克制的破碎感。

——也輕易,擊穿男人的肺腑與心腸。

“我其實,不是不相信你。”商羽擡起來臉看男人,濕潤的眼眸好像兩面清透的湖泊,“是不相信我自己。”

“你對我這麽好,還從來不要我回報。”她抿唇低下頭,“我會覺得……”

覺得,難以置信。

覺得,患得患失。

會覺得,我不配得……

男人的手從側臉摸上她後頸。

“誰說我不要你回報了?”

商羽愣了下:“嗯?”

頸側的指節抵着她下颌,她被他擡起臉,和他四目相對。

“你難道不清楚我想要什麽?”

男人很深地看着她——一個人眼中,怎麽可以同時閃爍小心翼翼和強烈占有呢?

“我想要你。”

直白的字眼清晰地響在耳邊,商羽眼睫顫了兩下,臉上開始發熱。

宗銳氣音笑了:“想什麽呢又。”

他啧聲,又嘆了口氣:“我承認,平時跟你是流氓了點兒——你還真把我純流氓看啊?”

商羽唇瓣嗫嚅兩下:“那你那麽說……”

“我意思是——”

男人俯身,将情話講給她的耳朵聽:“想把你捧手裏,想把你揣懷裏,想把你紋心上。”

他頓了下,堅定沉聲:“想要你,完全屬于我。”

商羽眼中一震。

心髒同時悸出更強烈的震顫。

男人的拇指劃過她側臉,更t近地盯着她眼睛。

“不過在我跟前,你不用那麽聽話那麽乖,明白麽?”

商羽眸光輕動:“為什麽?”

宗銳笑了——就好像她這個問題很傻一樣。

就好像,他的答案理所當然:

“因為你什麽樣,老子都喜歡。”

商羽怔怔看着男人的眼。

她覺得自己好像要溺斃在這片琥珀色的海裏了。

“在我跟前,你想哭想笑,想作想鬧,想生氣想撒潑——想怎麽樣都成。”

宗銳擡手,在自己結實的胸膛上砸了下:“你要樂意,就一頭紮這兒——”

“甭管好壞,咱照單全收。”

商羽眨了眨眼,鼻尖又有點酸了。

“那萬一——”她睜大通紅的眼睛看男人,“萬一以後你發現,我其實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好……”

“那正好啊。”宗銳看着她壞笑,“我也不算什麽好人。”

“咱倆壞一塊兒去,省得禍害旁人。”

商羽也輕輕笑了。

胳膊動了動,她重新抱上男人腰身,紮入這個承諾她的堅實懷抱。

“我可能,還會像今天一樣氣到你的……”

女孩細語喃喃:“我很不會說話。有時候說出來的,跟想的兩個意思……”

“沒事兒,咱不也頭回談麽。”宗銳收緊臂膀,将女孩完全箍進懷裏,“有毛病您盡管直說,咱改。”

商羽輕“嗯”出一聲,又微微努起唇:“那你剛才還兇我……”

男人輕“嘶”了下:“哪兒兇你了?”

商羽掐了下他的手腕:“你就兇了。”

宗銳低低笑了下:“喲,這就跟我耍開賴了?”

“成。”他摸上她後腦,語氣裏都是滿足的寵溺,“爺慣着。”

商羽沒說話,将臉埋進男人胸口,偷偷彎起嘴角。

“诶。”宗銳在女孩背上輕輕拍了拍,示意人看自己,“看你這意思——”

“咱那十回,是不是不用再追了啊?”

商羽睫毛顫了顫,趴在男人懷裏不起來。

笨死了這個男人。

又或者,這不是笨。

而是他也想确認,自己是不是同樣在被堅定地選擇着……

深吸了口氣,商羽剛坐直身子,宗銳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接起來應了兩聲,很快挂斷。

“誰啊?”商羽問。

“外賣。”男人回答,一面站起來,“不餓啊你?”

他看着她蒼白憔悴的小臉,心疼皺眉:“這兩天都沒好好吃吧?”

幾乎在男人問話的同時,商羽就有了饑餓感。

——怪不得都說腸胃是情緒器官。

她點點頭,扁嘴:“現在餓了。”

宗銳笑了,擡手摸了把她腦袋:“等着,哥哥這就給你弄好吃的去。”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叫的外賣,叫到了哪裏,總之沒一會兒,男人就兩手滿滿地回來了。

商羽接過吃的,目光又被他手裏的另外一個袋子吸引。

她訝異看宗銳:“這是……”

再熟悉不過的包裝和标志,來自那家有錢也難買的百年旗袍大師。

宗銳翹了下唇邊,打開服裝的盒子。

“來看看合不合适?”

商羽走近,看見精致的盤扣,以及一條波光粼粼的裙擺。

“你又去錦都了?”她問男人。

“上回去的時候一起訂的,本來還要排倆月,前幾天不是見着炎馳了麽。”宗銳解釋道,“就讓他找他媳婦兒給咱插了個隊。”

商羽恍然。

原來那天,他和人家說的是這……

她将衣服從包裝盒裏提出來,發現這條旗袍不同于自己平時的風格:真絲面料完全是晚禮服标準的精致名貴,立領盤扣之下的裙擺,有點像魚尾裙——中西結合的風格。

“國內好像沒畢業舞會的說法?”宗銳問女孩。

“沒有。”商羽搖頭,又眨眨眼揶揄看男人,“你畢業的時候和人跳舞了吧?”

“還真沒有。”宗銳斬釘截鐵回答,又揚了下眉,“雖說邀請咱的姑娘确實不少。”

商羽無言嘁出聲,随即看到男人斂去笑意,淺色的眼眸很認真看着自己:“但我覺着——”

“第一支舞,一定要跟自個兒喜歡的人跳才有意義。”

說着,他又拿出另外兩份禮物。

一個是鞋盒,裏面裝着旗袍禮服搭配的高跟鞋。

還有一個包裝盒小很多,跟男人的手掌差不多長寬。

商羽看了眼宗銳,翻開沒有任何标識的盒子。

眼眸觸動輕跳。

絲絨盒裏躺着一支簪子,是她喜歡的簡約大方的風格——銀簪素淨,通體都是祥雲紋,簪頭彎成四片小小的花瓣,花蕊是一粒微藍反紫的小寶石。

宗銳笑了下:“咱頭回做姑娘家的玩意兒,粗糙了點兒。”

商羽一驚:“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男人伸手拿過簪子,拇指在花瓣上抹了下,“你知道紫色丁香的花語是什麽麽?”

商羽搖頭:“什麽啊?”

宗銳撩起眼皮看她。

“初戀。”

他兩手都捏上銀簪,緩慢而珍重地推到女孩身前。

“送給我的初戀,我喜歡上的第一個姑娘。”

他注視着她,慢慢翹起唇邊:“畢業快樂。”

商羽唇瓣顫了顫:“謝謝。”

手指撫過簪子上手工捶打的紋路,她眨眼克制發酸的眼眶:“我很喜歡。”

拇指碰到花-心的寶石,又忽地頓住。

宗銳擡擡下巴示意:“摁一下。”

商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指下用力。

男人的手機立刻響出一聲。

他摸出來瞟過一眼,彎唇,将屏幕舉到女孩面前。

商羽看到一個動态的愛心氣泡,裏面顯示着當下的時間與地點。

她扁扁嘴,歪頭看男人:“監視我呀?”

宗銳輕呵出一聲:“這裏頭是個信號器,你摁一下,我這邊才有信號。”

“咱不也是沒招兒麽。”他意有所指地乜女孩,“有人害羞又嘴硬,每回都不直說想我。”

商羽切了下,小聲狡辯:“我才沒……”

宗銳拿過她手裏的簪子,拇指摁動寶石。

“以後想我了,就摁一下。”

“我一定,”他目光灼灼地注視女孩,“很快出現在你面前。”

商羽仰面望着男人,又慢慢垂低頭,極力遏制眼中的熱意。

拿過他手裏的簪子,她摁了一下。

面前高大的身軀立刻往前靠了一步。

商羽又緩慢地重摁了一下,擡眼目光熒熒地看男人。

“宗銳。”

宗銳阖了下眼皮。

“在。”

商羽看着他笑了。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宗銳眼眸跳了下,随之迸出喜悅與明亮。

商羽眼睛濕了。

“可能沒有你的世界有趣,也可能,還會有點兒麻煩——”

男人已經用懷抱回應了她。

“不會有了。”

他抱緊她,用盡全部的喜悅與誠意。

“以後,天大的麻煩,都有你男人來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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