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話梅
話梅
周六加了一天班, 餘幼汐下班直接回了黎家。
秦婉柔在家裏忙了一個下午,除了黎晏都在家裏吃飯,他這周又在啓辰開會。
說起月底跨年, 秦婉柔笑着問餘幼汐:“我聽黎晏說,他們幾個準備去巴厘島跨年。汐汐, 你有沒有想好去哪裏過?”
餘幼汐:“柔姨, 您和黎伯伯準備怎麽跨年呀?”
秦婉柔說:“我們就在家,哪裏也不去。”
餘幼汐抿唇笑說:“那我回家和你們一起跨年, 只有三天假期,我也不想出去。”
秦婉柔情緒瞬間高漲, 她“诶”了一聲,碰了碰黎祎堯的胳膊, 說道:“我們可以回黎家老宅,那邊人少安靜, 我們還可以自己在河邊放煙火。”
餘幼汐也被說得有了興趣, 小時候去過幾次黎家老宅。方圓幾裏都被黎家買下, 那裏有傭人自己種的菜地和池塘。房屋下面不遠處有潺潺流水的小河, 冬天河面結冰,她曾經在上面狠狠摔過跤。
黎祎堯笑說:“我聽你們的安排。汐汐, 覺得呢?”
餘幼汐正準備說話, 聽見餐廳外嚴阿姨的驚呼聲, 好像是黎晏回來了。
轉頭看向餐廳門口, 黎晏剛脫下大衣,一身深灰西裝,步伐悠哉地走進來。
“你們在聊什麽?”
他像午後的一陣晴雨, 總是忽然飄進她的窗臺,滿身晴朗, 匆匆而過。
秦婉柔蹙眉:“你不是說加班不回來嗎?”
“加完了不就回來了。”黎晏自然走到餘幼汐身旁坐下,嚴阿姨給他添了副碗筷,他擡頭沖秦婉柔問道。“媽,您不希望我回來?”
秦婉柔:“我是怕你在外面心野了,不願意回來。”
黎晏好笑地擰眉,半真半假的口吻:“怎麽會?”
家中原本只有三個人吃飯,為了交談方便,餘幼汐坐在秦婉柔對面的座位。
黎晏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時,她心裏不由被揪緊了下。
“汐汐、你媽還有我,今年要回老宅跨年。春節少不了走動,回老宅住不方便,跨年那幾天回去住更合适。”黎祎堯說,“你呢?跨年到底什麽安排。”
黎晏剛要張嘴,秦婉柔語氣不悅對丈夫說道:“剛才不是和你講過了嗎,他們幾個要去巴厘島,你這什麽記性?”
黎祎堯:“我不是想着再問一遍嗎?如果他們又有變動呢。”
“他這兩年都和朋友出去跨年,有變動也不會和我們一起。”秦婉柔說。
黎晏沒理父母的争論,扭頭問身旁的餘幼汐:“怎麽不和朋友一起出去跨年?”
餘幼汐:“這個月底可能還要加班,元旦假期我想在家歇歇。”
“你們加班頻率很高?”黎晏問。
餘幼汐:“還好吧。”
“有加班費嗎?”
“有。”
黎晏點評:“唐绮佩還算有良心。”
“……”
餘幼汐陪着秦婉柔,在西廚那邊做戚風蛋糕的時候,黎晏被黎祎堯叫去書房。
秦婉柔聽見外面的聲響,給嚴阿姨使了個眼風,嚴阿姨馬上會意,放下手中的模具,悄聲走出了烘焙廚房。
餘幼汐不懂她倆之間的默契配合,只感覺好像挺有趣。
不到十分鐘,嚴阿姨從外面進來,湊近小聲和她們說道:“書房的門是開着的,我在外面聽見黎先生說,不許再被娛樂媒體拍到他和那個女明星的照片,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
聽了嚴阿姨的話,餘幼汐這才明白,黎晏他們是帶女友去巴厘島跨年。難怪剛才在餐桌上,秦婉柔會那麽說。
餘幼汐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繼續認真地跟着秦婉柔學做戚風蛋糕。
她們在廚房忙了很久。等到做好放進烤箱裏面,從烘焙餐廳出來,以為黎晏已經回去了。
今晚留宿,餘幼汐回自己房間卸妝洗澡,一會再下去嘗嘗親手做的香蕉戚風。等到吹完頭發,穿着家居服開門,才下了一層臺階,聽見側面黎晏書房的門被從裏面打開。
她沒轉頭,不知道黎晏方不方便講話,索性也沒想和他打招呼,自顧沿着樓梯往下走。
“餘幼汐。”
餘幼汐半轉過身,循聲望向書房門口。黎晏臂彎搭着一件深黑真皮羊毛拼接大衣,身上也換了一件高領羊毛針織衫,淺白灰色的,筆直的黑色西褲,英倫三接頭正裝皮鞋。
很明顯準備出門的裝扮,清峻英氣,教人不忍移開眼睛。
黎晏見她停下腳步,邊關上房門邊側身和她說道:“有事找你談。”
餘幼汐茫然地點了點頭,站在樓梯的臺階上等他。
黎晏踱步走到樓梯這邊,下了一級臺階,和她站在同一級臺階上,餘幼汐微微仰頭等他。
“你們這幾天聯系更換嘉賓了嗎?”黎晏看着她問。
餘幼汐略蹙眉,問道:“是打算請你的那期嗎?”
最近工作室在準備采訪小提琴手的策劃,青年企業家的這期可能暫時會擱置一段時間。
黎晏薄唇稍挑起,點了下額頭,說是。
“我們可能先暫時擱置一下,先做原定的下下期節目。”餘幼汐據實回答。
黎晏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和唐绮佩聯系一下,如果她還有意向,之後可以來我辦公室談。”
餘幼汐愣了片刻,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黎晏,問道:“你願意接受《绮談》的人物專訪了?”
“不然呢?”黎晏輕笑聲,眉眼中的冷戾被沖散很多。“當然,你們也可以拒絕我。”
餘幼汐随即說:“不會。”
黎晏聳聳肩,歪頭注視着餘幼汐,說道:“你和唐绮佩說,還是我讓何秘書聯系她進行溝通。”
餘幼汐凝眸想了想,說:“還是讓何秘書聯系她吧。”
“害怕讓她覺得欠你人情?”黎晏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餘幼汐沒想到黎晏這麽敏銳,緩緩地點了下頭。
“這個人情,她注定欠你的。”黎晏垂眸,斂去燈光下眸間閃爍着的明亮,嗓音沉沉的,帶着大提琴般的低醇聲色。“沒有你的關系,我不可能答應。”
餘幼汐的腦袋中“嗡”了一聲,這句話的分量,對于她來說太重了。黎晏還是顧及她求他一場,給了一個面子。
唐绮佩欠她一個人情,她又欠了黎晏一個人情,欠黎家一個人情。她想,自己這輩子都還不上黎家的恩情了。
餘幼汐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仰頭問黎晏:“我怎麽報答你?”
黎晏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麽一個問題,迷惑地微皺了下眉,正想開口回答,不知為何腦海中閃過程南譽這個名字。
黎晏:“我媽最近在介紹你相親?”
餘幼汐不禁驚愕地看着黎晏,猶疑問道:“你是說和程南譽嗎?”
說到相親二字,最近她接觸的異性就是程南譽了。
黎晏勾唇笑了:“上次聽他們說,在許硯南那碰到你們。”
餘幼汐醒悟地“啊”了一聲,柔聲淺笑,臉上的神情含着幾分羞赧,說道:“可能是硯南哥的餐廳在京港很有名,所以程南譽約在了那裏。”
被熟人碰到相親,其實是不适應的。
黎晏目光銳捷地捕捉到餘幼汐臉頰上的羞色,心裏不免升起幾分難言的煩悶和浮躁。
“他人怎麽樣?”黎晏問道。
餘幼汐想了想,中正地評價程南譽:“他深耕哲學,為人也紳士,感覺性格挺正直的。”
心想黎晏應該是出于對她的關心,感情穩定的他,開始關心她這個妹妹的感情狀況。
黎晏眼眸閃過一抹不耐:“我媽大學師兄的學生?”
餘幼汐說是,又解釋說:“魏教授的名字,小時候我聽我媽媽提到過,也是她的師兄。他應該是很信任程南譽,所以問柔姨意見,讓我們倆見一面。”
為了幫秦婉柔解釋,不是憑空随便給她介紹相親,而是雙方長輩用心介紹。餘幼汐這麽說,還有一個原因,不想被黎晏誤會她對相親不滿。
對于婚姻,目前她抱有一種正向的期待。偶爾安排一次相親,還是能夠接受的。
黎晏瞥見餘幼汐沒有被完全被吹幹的發尾,略微有點濕漉漉的,垂在雪白的鵝頸兩側。他的心情也好像摻雜了些水汽,濕漉漉的,泛着無法拂去的發悶和晦澀。
他想告訴她說,頭發沒吹幹,但最後還是截在唇邊。
黎晏神情淡淡的,應了聲嗯,拿着風衣很快下了樓,餘幼汐在他身後緩慢下樓梯。
剛下樓梯,看見黎晏站在烘焙廚房門口,語氣抗拒地說道:“我不拿,你們自己吃吧。”
他已經利落在穿好大衣,衣擺筆直端正地貼在膝蓋上方,颀長的身姿看起來更加挺拔,當之無愧行走的衣架子。
秦婉柔說:“我又不是給你的,你幫忙帶給小劉。”
最後黎晏還是接過了蛋糕,帶給小劉。
黎晏全程沒有再看餘幼汐一眼,拿了裝好的蛋糕,轉身步伐飛快地朝門外走,小劉在正門外等他上車。
餘幼汐站在樓梯旁邊,目送他離家。
秦婉柔朝她招手:“汐汐,甭管他了,快來嘗一塊,比我想的好吃。”
餘幼汐應了聲“好”,拔腿朝和門廳反方向的烘焙餐廳跑去。
一南一北,南轅和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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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酬結束,黎晏上車離開,返回濱海灣的公寓。
今晚酒喝的急,他又故意來者不拒,眼下難受起來。
何秘書坐在副駕,神情擔憂地頻頻回頭看望黎晏的情況。
黎晏沉聲說道:“……我沒事。”
“小黎總,您不用親力親為的。”何秘書愧疚地說道。“今晚的酒宴是我不好,擋酒反應慢了。”
哪裏有老板替秘書喝酒的道理。
“和你沒關系。”黎晏不适地靠着座椅,氣息幽幽說道。
小劉沖何秘書使了個眼風,示意他打開副駕駛前的儲物格。
何秘書打開,看見是一個透明的儲物盒,裝着滿滿的糖果,包裝紙上寫着“話梅糖”。何秘書随即明白過來,打開盒蓋,拿了兩顆糖果,轉身遞給後座神情恹恹的黎晏。
“小黎總,這裏有話梅糖。”
黎晏懶懶地掀起眼褶,身形未動。
小劉在這時解釋道:“這是上個月餘小姐給的,她說她朋友吃話梅糖能緩解飲酒後的不适,所以買了一袋話梅糖,讓我幫您放在車裏。”
濃黑的眼睫輕顫了下,狹長深邃眼眸中掠過一抹諱莫如深的光芒。
身影究竟還是動了。
黎晏接過那兩顆話梅糖,骨節分明的手指撕開一顆糖的包裝,硬糖被放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覺。
另一顆糖被清癯遒瘦的手掌,緊緊地握在手心,掌背上淡青色的脈絡清晰醒目。
那些被隐藏的愛意,無人知曉,噴薄流淌的血液卻時刻在叫嚣着愛她的事實。
黎晏緩緩閉上眼眸,酸甜持續刺激着味覺,也刺激着大腦。
話梅糖解救沒有科學依據,但他吃了确實舒适了很多。
這歸功于餘幼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