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湧05

暗湧05

俞悅站在門崗旁,默默地看着那矜傲不羁的男人幫許雲淅戴上頭盔,

看他低頭幫她系好下颌帶,

看他扶着她坐上機車後座,

看他把她的雙臂環在腰間,

看他帶着她絕塵而去……

他們一起回家,一起吃晚飯,一起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呼吸着同樣的空氣……

一個個刺眼的畫面從腦海裏閃過,俞悅咬着唇內的肉,一顆心仿佛泡在了檸檬水裏,又酸又澀。

“妒-忌-讓人面目全非~-”身側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

俞悅扭頭看去,就見同班男生廖嘉寧一手撐着她身後的牆,一手叉着腰,沖她做鬼臉。

俞悅瞪他一眼,擡腳就走。

廖嘉寧拎着扁塌塌的書包,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後,“埃,班花兒,世界上那麽多男人,為什麽偏要喜歡不屬于你的那一個?”

俞悅不爽地翻了個白眼,忽然想到什麽,腳步猛地一頓。

廖嘉寧差點撞上她,“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很危險知不知道?!”

“幫我個忙。”俞悅沒跟他廢話,扭過頭,直截了當地說道,“事成之後,給你……”

她伸出三根手指。

廖嘉寧猜道:“三百?”

“三千。”

*

許雲淅猜,勵驀岑送自己的禮物,應該是一張床。

因為訂購的家具沒到,這一周他都睡在沙發上。

每天晚上她都想跟他換地方睡,可他總是早早占領了沙發,她根本沒有機會。

今天晚上他總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可回到家裏,許雲淅看到的卻是——一只小奶狗。

确切地說,是只小柴犬。

它圍着紅色圍脖,毛茸茸的小尾巴輕輕晃着。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帶着乖巧和幾分膽怯,就這麽仰着腦袋一瞬不瞬地望過來,許雲淅的心都被萌化了。

看家裏狗窩、狗糧一應俱全,連狗狗的食盆和水盆都準備好了,許雲淅不由地驚訝,“哥哥,你要養它?”

勵驀岑糾正道:“是哥哥和淅淅一起養它。”

許雲淅不解,“可瀾哥不是說你很讨厭狗嗎?”

“淅淅喜歡,哥哥就不讨厭。”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勵驀岑蹲下身,撫了撫小狗的背。

許雲淅:“……”

他那麽怕麻煩的一個人,連幫人照看幾天都不願意,現在卻為了她養狗……

一股暖流在胸口漫開,許雲淅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濕潤了。

她蹲在他身旁,小聲說道:“哥哥,你能不能別對我這麽好?”

“嗯?”她的聲音含糊不清,勵驀岑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對上那雙清亮深邃的黑眸,許雲淅咬着唇輕輕抽了下鼻子,用帶着些許哭腔的聲音說道:“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怕……報答不了。”

“傻丫頭!”勵驀岑輕輕刮了下她秀挺的鼻梁,笑道,“你見過誰家哥哥要妹妹報答的?”

“可是我們……”跟別人家的不一樣。

許雲淅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勵驀岑打斷了,“來,給它起個名字。”

小狗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蹲坐下來安安靜靜地瞧着她。

那模樣乖極了,許雲淅越看越喜歡。

她摸着小狗的腦袋,想了幾秒,偏頭問勵驀岑:“叫‘柴寶’好不好?”

“柴寶?”勵驀岑噗嗤一聲笑出來,“許雲淅,你好歹讀了十年書,就起了這麽個小破名兒?”

許雲淅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那哥哥起個好聽的。”

“嗯……”勵驀皺起眉頭摸了摸下巴,然後在許雲淅充滿期待的目光裏,慢慢吐出兩個字,“柴、寶?”

許雲淅愣了一瞬,旋即彎起唇角笑起來。

“笑什麽,不好聽嗎?”他偏着頭,一本正經地問她。

“好聽。”許雲淅搖着頭,臉上的笑怎麽也收不住。

*

聽說勵驀岑養了條柴犬,溫漾一下社團就直奔勵驀岑家。

“天吶,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狗狗?又萌又憨,簡直長在了我的心巴上!”溫漾抱着柴寶愛不釋手。

過了一會兒,想到什麽,轉頭沖溫瀾氣呼呼地說道:“溫瀾,看看人家驀哥是怎麽當哥哥的!再看看你!難怪母胎單身二十二年!”

溫瀾不以為意,“他哥哥當得再好,不也母胎單身?”

溫漾當即怼道:“驀哥要脫單,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你呢?有人要嗎?”

溫瀾:“……”

開了一天的會,溫瀾累得不行,懶得與她鬥嘴,躲去陽臺和勵驀岑抽煙。

初春的夜晚涼意沁人。

溫瀾趴在欄杆上,透過随風飄散的青色煙霧,望向夜空下璀璨的城市,遲疑地問道:“阿驀,你該不會……打算把那小姑娘一直養在身邊吧?”

勵驀岑背靠着欄杆,目光透過玻璃移門看向客廳。

沙發前的地毯上,許雲淅和溫漾湊在一起,開心地逗着狗。

暖黃色的燈光從天花板上傾瀉下來,映着她的盈盈笑臉,給人一種月歲靜好的暖意。

他咬着煙,嘴角浮起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笑,“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了!老爺子欠下的x人情債,憑什麽要你來還?再說了,你總不會一直單下去吧?帶着這麽大一個拖油瓶,哪個女人願意跟你?”

溫瀾噼裏啪啦一頓輸出,勵驀岑卻一點兒回應都沒有。

他仰着頭,對着深沉夜幕自顧自地吐着煙。

溫瀾打量着勵驀岑的側臉,忽然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驚人的想法。

他瞬即瞪大了眼睛,湊到勵驀岑身旁,壓低聲音問道:“阿驀,你該不會是自願的吧?”

勵驀岑沒吭聲,随手在一旁的煙灰缸裏嗑了嗑煙灰,臉上平靜得瞧不出任何情緒。

溫瀾的雙眼瞪得更大了,“你……真的打算給自己養個‘童養媳’啊?”

要不然怎麽對那小姑娘那麽好,又是帶去游樂場又是養狗的!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哪裏見過他對別的女孩子這麽上心?

就連他唯一的堂妹勵葶葶也沒這個待遇!

溫瀾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沒錯,震驚得直搖頭,“天吶,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癖好……”

一直沉默不語的勵驀岑突然開口叫他,“溫瀾。”

溫瀾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昂?”

勵驀岑拿眼尾瞥他,嗓音依舊平淡,“你腦子裏裝的都是陰溝水?看誰都龌龊?”

溫瀾:“……”

抽完一支煙,勵驀岑拉開玻璃移門走進客廳。

許雲淅正在勸溫漾,“漾漾,我們抱了好久了,讓柴寶自己玩一會兒吧。”

“可我舍不得呀……”溫漾把柴寶緊緊摟在懷裏,拿臉貼着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勵驀岑走向料理臺,小姑娘軟糯糯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我小的時候,爺爺也養過一只小狗,我和小夥伴們都很喜歡,大家輪流抱它,一秒鐘都不肯放,你知道後來那只小狗怎麽樣了嗎?”

溫漾下意識地問道:“怎麽樣了?”

“跑了。”

“跑了?”溫瀾驚訝地擡高音量。

勵驀岑剛剛從吊櫃裏取出一袋咖啡豆,聞言轉過身朝許雲淅看去。

隔着料理臺和沙發,坐在地毯上的小姑娘側身對着他,細長雙臂抱着腿,下巴墊在膝蓋上,纖薄的背微微弓起,輕聲細語地說道:

“嗯,跑了。

那個時候剛剛輪到我抱它,從小夥伴手裏接過來的時候它突然掙脫,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到現在我還記得它跑走時的樣子,嗖地一下,跟閃電似的,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起伏,可她臉上分明寫着遺憾和懷念。

溫漾沒想到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

她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看向懷裏的柴寶。

小家夥半閉着眼睛,看起來恹恹不樂。

她戀戀不舍地放開手,小家夥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後一溜煙跑回了狗窩。

“後來爺爺告訴我——愛它就要給它自由,不能以愛的名義束縛它。”

小姑娘的嗓音輕輕軟軟,像綿柔的春風拂面而過。

十七歲的小孩兒,真的懂自由和束縛的含義嗎?

勵驀岑暗自勾了勾唇,回身将咖啡豆倒進咖啡機。

*

溫家兄妹走的時候還不到九點,離睡覺還有一段時間,許雲淅打算做張數學卷子。

往常她都在書房做作業,此刻卻去了餐廳。

勵驀岑坐在餐桌旁,正等着開國際視頻會議,見她抱着試卷和筆袋過來,奇怪道:“來這裏做作業?”

許雲淅點了下頭,微微笑道:“這裏不僅能看到柴寶,還能欣賞到最美的夜景。”

她說的沒錯,坐在他的位置,一擡眼就能看到趴在狗窩裏的柴寶,一轉頭,便是萬家燈火和璀璨霓虹。

勵驀岑不疑有他,當即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

怕打擾她學習,他抱着筆記本電腦去了書房。

視頻會議結束已近十點。

許雲淅還在埋頭做題。

她看起來已經洗漱過,換了身淺黃色的卡通家居服,蓬松長發披在肩頭。

勵驀岑溫了杯牛奶給她,“淅淅,很晚了,早點休息。”

“嗯,一會兒就去。”許雲淅朝他說完這句話便又低下頭去繼續奮筆疾書。

餘光裏,男人走向公衛。

不一會兒,浴室裏傳來隐隐水聲。

許雲淅放下筆,仰起頭一口氣喝完整杯牛奶,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洗好杯子,然後關了客餐廳的大燈,輕手輕腳地跑去沙發躺下。

大概跑得太快,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裏,砰、砰、砰,一聲一敲得又重又急。

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

中央空調開着,一條薄毯蓋在身上不冷不熱剛剛好。

皮沙發很寬,軟硬适中,躺着還挺舒服。

不過對勵驀岑那種身寬腿長的人來說,就顯得十分拮據了。

許雲淅面朝沙發靠背側躺着,想象着一會兒他發現自己“鸠占鵲巢”時的反應。

他應該會驚訝吧。

可她已經“睡”着了,他沒辦法,只能去床上睡。

這樣一來,他就能久違地睡個好覺了。

想到這裏,許雲淅的唇角情不自禁地翹起來。

整間客廳只留了一圈暗淡的燈帶,除了若有似無的水聲,四周安靜得幾乎聽不見別的聲音。

許雲淅閉着眼睛等勵驀岑出來,可先等來的卻是越來越濃的困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淅淅——淅淅……”

雙眼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她懵了一瞬,想起自己的“搶沙發計劃”,又立刻閉上眼睛。

“淅淅,去床上睡……”男人低緩的嗓音從耳後傳來,濕潤的薄荷氣息鑽進鼻尖,清新好聞。

她背對着他側躺着,大半張臉都貼着沙發靠背,不管他如何叫,都一動不動地裝睡。

她想,只要自己“堅持”不醒來,他叫上幾聲便會離開。

卻沒想到,他耐心十足。

叫了好一會兒,見她睡得實在太“沉”,便說:“淅淅,哥哥數十下,你再不醒來,就抱你去卧室了。”

抱她去卧室?

許雲淅的眉頭下意識地動了一下。

男人側身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手肘支着膝蓋,慢悠悠地說道:“哥哥開始數咯……”

裝了那麽久,現在突然醒來,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而且,一旦醒來,就得讓出沙發,那今晚他又該睡不好了……

許雲淅躊躇間,男人已經開始倒數:“十、九、八……”

聽他一下一下地往前數,許雲淅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可能在試探自己。

對,他一定是在試探,看她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

她才不會傻乎乎地落進他的圈套。

倒數很快就結束了,自己的“計劃”即将成功,許雲淅壓住翹起的唇角,等着他離開。

卻沒想到,他真的把她抱了起來!

一條胳膊穿過她的頸下,一條穿過膝蓋窩,就這麽連人帶毯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突然淩空,許雲淅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地輕呼一聲,雙臂不自覺地攬住他的脖子。

男人垂眸,似笑非笑地瞧她,“不裝了?”

“不是,我……”許雲淅想要辯解,可對上那雙幽深長眸,怔了一瞬之後,乖乖閉上了嘴。

男人輕笑一聲,抱着她大步往卧室去。

許雲淅慌忙懇求道:“哥哥,今晚就讓我睡沙發吧!”

“小孩子睡什麽沙發?”

男人短發半濕,身上裹着藏藍色的交領浴袍,脖頸白皙瘦長,說話間,嶙峋喉結上下滑動。

許雲淅垂下眼簾,小聲咕哝道:“我已經十七歲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頓了一下又說,“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勵驀岑瞥她一眼,“走回沙發上?”

許雲淅:“……”

勵驀岑很快把她送到床上。

許雲淅還想再争取一下,可剛仰起脖子,勵驀岑就曲起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許雲淅倏地一愣,一雙小鹿似的大眼睛茫茫然地眨了一下。

那呆萌的模樣讓男人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

他擡起手,寬大手掌在她發頂輕輕一揉,順勢将她的腦袋按回枕頭上,“乖,好好睡覺才能快快長大。”

快快長大……

勵驀岑離開好一會兒,周圍的空氣裏還萦繞着清爽的薄荷香。

許雲淅睜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暗自回味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好好睡覺,才能快快長大。”

快快長大。

她真的,好想快快長大呀。

*

一整個周日,溫漾都和許雲淅待在一起。

兩人一塊兒做作業,一塊兒遛狗,一塊兒吃飯……幾乎形影不離。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的功夫,又到周一。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活動課。

平常這種課都被班主任占為己有,要麽講題,要麽做思想工作,亦或是發幾張卷子讓大家自習。

今天大約是因為天氣特別好的緣故,班主任大發善心,破天荒地讓大家去操場自由活動。

只有許雲淅,因為來了生理期,孤零零地留在教室裏看書做題。

沒過多久,小腹處的墜痛越來越明顯,她不得不拿起保溫杯去灌熱水。

水房在走廊盡頭,正是上課時間,裏頭一個人都沒有。

灌好水出來,卻x被一個又瘦又高的男生堵住去路。

許雲淅并不認識他,他卻能叫出她的名字,“許雲淅。”

對方長着一雙單眼皮的窄長眼,眼裏眯着不懷好意的笑。

許雲淅往後退了一步,淡聲說道:“同學,麻煩讓一讓。”

那人不僅沒讓,反而上前一步,雙臂撐在她身後的牆上,俯身對上她的視線,涎皮賴臉地說道:“叫聲哥哥就讓你。”

他離得實在太近,連嘴角鼓起的兩顆痘都看得一清二楚。

許雲淅皺着眉,反感地偏開頭。

眼角餘光瞥見身側被牆擋住一半的走廊上,一道斜長的影子一動不動地印着地上。

那是一道人影。

許雲淅盯着那片灰影,揚聲說道:“再不讓我就不客氣了!”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氣勢裝得再足也沒有絲毫威懾力。

“來,不客氣給哥哥看看。”男生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湊到她面前,嬉皮笑臉地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霎時間,一股從未有過的惡心感從心底翻上來。

許雲淅沉下臉,拿保溫杯抵住他胸口,使勁全力推他。

他卻紋絲不動。

“這就是你的不客氣?”男生輕蔑地笑起來。

許雲淅氣不過,狠狠踩了他一腳。

他卻笑得更歡了。

連肩膀都在抖。

“許雲淅,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男生低頭湊近,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厚顏無恥地說道,“比如——踩一下換一個親親……”

說着,不等許雲淅反應,就歪過頭朝她臉上親去。

*

集團月度例會開了整整一下午,出了沉悶的會議室,勵驀岑和溫瀾徑直上了頂樓露臺。

春陽溫煦,暖風拂面,勵驀岑懶洋洋地靠在欄杆前。

溫瀾遞了根煙過來,“阿驀,你這位二伯比傳聞中還難搞啊……”

勵驀岑的二伯勵維興,也就是勵葶葶的父親,是盛瑞集團現任總裁。

“你在他手下,恐怕不好做啊……”

勵驀岑剛回國,老爺子讓他分管戰略投資,頂頭上司便是勵維興。

兩人投資理念相左,剛剛在會上劍拔弩張,差點沒吵起來。

勵驀岑哼笑一聲,接過煙咬進嘴裏,卻聽手機鈴聲響起。

是助理打來的。

他不緊不慢地點上煙,吸了一口之後,這才按下接聽鍵,“喂?”

話音還沒落,助理焦急的嗓音就透過揚聲器傳了出來,“小勵總,剛剛胡總打來電話,說您妹妹在學校出事了,老師讓趕緊過去一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