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湧04

暗湧04

丢完狠話,勵驀岑看向許雲淅,“走,我們回家。”

他眼神柔和,語調輕緩,與之前的冷淡模樣判若兩人。

“等等!”趕在許雲淅應聲前,俞悅跑上前擋住勵驀岑,急切又誠摯地問道,“我想陪雲淅一起做作業,可以嗎?”

說着不等勵驀岑回應,又看向他身後的許雲淅,拍了拍背後的書包,扯開嘴角笑道,

“雲淅,我把所有作業都帶來了,你有哪裏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許雲淅看着俞悅那張笑得人畜無害的臉,不由地暗自佩服——

為了達到目的,她真的好努力,說一句“锲而不舍”也不為過。

“用不着,她有人陪。”勵驀岑并不買賬,帶着許雲淅繞開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小區。

許雲淅以為,“她有人陪”只是勵驀岑拒絕俞悅的借口,卻沒想到,回去後不久,真的來了一對客人。

其中的女生和她年紀相仿,一雙荔枝眼又圓又亮,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小酒窩,看着十分讨喜。

她挽着一個年輕男人,笑吟吟地介紹道:“我叫溫漾,‘蕩漾’的‘漾’,這是我哥哥溫瀾,‘波瀾’的‘瀾’。”

“托你的福,今天早上我們吃的特別飽,午飯都可以省了。”

溫瀾和溫漾一樣,長着一對大眼睛,雙眼皮褶皺很深,笑起來的時候,雙頰也凹起淺窩。

不同的是,他身材高大,兩人站在一起,溫漾堪堪到他的胸口。

原來他們就是勵驀岑“住在隔壁樓”的朋友。

許雲淅綻開笑臉,學着溫漾的句式自我介紹道:“我叫許雲淅,‘白雲’的‘雲’,‘淅淅瀝瀝’的‘淅’。”

“嗯嗯,我聽說過你!”溫漾把她背來的橙色小書包放在餐桌上,一邊往外拿作業一邊說道,“我是八班的,就在你們班隔壁。”

俞悅也在八班。

想起她之前轉述給自己的那些“謠言”,許雲淅心頭一沉,臉上的笑意也跟着淡去。

溫漾卻不知道她心裏所想,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們班好多男生都說你比班花俞悅——俞悅你認識吧?”

見許雲淅點頭,她便接着八卦道,“他們都說你比她漂亮多了,然後有幾個特別缺愛的,一下課就跑去你們班走廊上瞎晃求偶遇……”

許雲淅:“……”

難怪每次課間去廁所,總有幾個男生在走廊上嬉笑打鬧,然後踉踉跄跄地撞到她跟前來。

“我們都笑那幾個家夥像開屏的孔雀……”

“溫漾。”正在做水果茶的勵驀岑突x然出聲。

“嗯?”溫漾納悶地朝他看去。

許雲淅也下意識地轉過臉。

只見勵驀岑站在灰白色的料理臺前,一邊将百香果果肉舀進玻璃杯,一邊沖溫漾說道:

“你明天上學的時候,告訴班裏那些亂開屏的孔雀,別打許雲淅的主意,要不然——

她哥可能會打斷他們的腿。”

溫漾:“……”

許雲淅:“……”

靠在料理臺前的溫瀾剛把咖啡杯送到嘴邊,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

勵驀岑瞧他一眼,“你笑什麽?”

“不是……阿驀……”溫瀾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開的時候,開屏求偶再正常不過,你不能……”

不等溫瀾說完,勵驀岑就舉起手裏的勺子,揚聲打斷道:“喝你的咖啡。”

溫瀾:“……”

*

做完作業已近中午,溫漾提議下午去游樂場玩,“下了好久的雨,我都快發黴了,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們去玩個痛快!”

溫瀾坐在沙發上跟勵驀岑聊公事,聞言揶揄道:“溫漾,你已經十七歲了,還去游樂場,幼不幼稚?”

溫漾不服氣,“十七歲怎麽了,等我八十七歲、九十七歲還要去游樂場!”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怎麽就沒出息了?”

兄妹倆噼裏啪啦地吵起來,勵驀岑問許雲淅:“淅淅,你想去嗎?”

“呃……”許雲淅的确想出去見見日光,可是……

她猶疑道,“游樂場好像有點遠……”

“不遠。”兄妹倆還在鬥嘴,勵驀岑卻已合上筆記本電腦,直接從沙發上起身了,“走吧。”

“哈?”溫瀾愣住,溫漾卻已歡呼起來,“耶!還是驀哥最好啦!”

*

一進游樂場,溫漾就像只出籠的鳥兒,興高采烈地拉着許雲淅,恨不得把所有的項目都玩個遍。

可許雲淅膽子小,只敢玩旋轉木馬、卡丁車、摩天輪之類的“低幼”項目。

溫漾不過瘾,強烈推薦許雲淅去玩“海盜船”。

許雲淅仰着臉,望着那艘懸在半空中的超級大船,連連搖頭。

“只是下面看着高而已,上去了根本沒感覺!”

“是嗎?”許雲淅半信半疑。

“嗯嗯嗯,你看那麽多小朋友都玩了!”溫漾指着從出口魚貫而出的游客。

的确有不少小孩兒,而且個個臉上都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許雲淅有點動心。

猶豫間就被溫漾帶上了船。

坐上去之後,發現比下面看着還要恐怖。

整個游樂場都在腳下,行人和樹木仿佛成了樂高玩具。

那四面淩空的感覺實在可怕,連拂面而過的風都變得猛烈起來,許雲淅的雙腿忍不住發軟。

“現在下去還來得及嗎?”她打起退堂鼓,四處張望尋找工作人員。

餘光裏,身旁的空位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填滿。

許雲淅下意識地扭過頭,熟悉的側臉映入眼簾。

她驀地一愣。

勵驀岑扣好安全帶,朝她微微一笑,燦爛陽光下,狹長眼尾揚起好看的弧度。

“別怕,哥哥在。”他微微探身,在她耳邊低語。

磁性柔緩的嗓音,穿過四周的嘈雜,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穩穩落進許雲淅心裏。

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

“阿驀,你不是從小就讨厭玩這種無聊幼稚的東西嗎?今天是怎麽回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後座傳來溫瀾的聲音,坐在許雲淅另一側的溫漾笑道:“驀哥大概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吧——畢竟你們這個年紀,再不瘋狂就老了,哈哈哈哈!”

溫瀾:“……”

勵驀岑:“……”

沒一會兒,懸在空中的大船就緩緩啓動了,然後慢慢加速,前擺後蕩,幅度越來越大。

周圍的尖叫聲也越來越響。

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帶着些許涼意的春風從耳畔擦過,許雲淅有種在大海上飄蕩的感覺。

身體仿佛随着洶湧的波濤,一下沖上雲霄,一下又墜回海面。

大概身旁坐着他,她并不害怕,反倒有種新奇的刺激感。

而自诩“溫大膽”的溫漾,此時卻死死抓着身前的護杠,扯着喉嚨驚叫連連。

那尖利的叫聲似是要刺破天空,許雲淅情不自禁地翹起唇角。

從游樂場出來,已是傍晚。

夕陽墜在天邊,緋豔晚霞肆意鋪灑。

一行人走向停車場。

溫漾挽着許雲淅,一邊喝着奶茶,一邊意猶未盡地和她約下次。

“好!”許雲淅一口應下。

雖然才認識不久,許雲淅卻已經喜歡上這個元氣滿滿的小姑娘。

迎面走來一人一狗。

“哇,柴犬,我的夢中情狗!”玩了一下午,溫漾的嗓子都喊啞了,但身上那股興奮勁兒卻絲毫未減。

她拉着許雲淅跑過去,沖那牽着繩的狗主人說道:“小姐姐,你的狗狗好可愛啊,可以讓我摸一下嗎?”

小姐姐欣然同意。

溫漾便彎下腰,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腦袋。

那狗很親人,許雲淅也忍不住撫了撫它的背。

勵驀岑和溫瀾先行上車。

溫瀾刷了會兒手機,忽然想到什麽,偏頭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去美國了?”

“嗯。”勵驀岑靠着椅背,視線透過窗外的倒車鏡,看向那個蹲在地上撸狗的小姑娘,唇角微微彎起。

“不可惜嗎?”

“有什麽可惜的?”

他的音調裏聽不出任何遺憾的情緒,可溫瀾不信他的內心也一樣平靜。

他注視着勵驀岑的側臉,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出些微痕跡來。

後車門卻在這時被拉開,溫漾沙啞的大嗓門随即傳來,“哥,我們也養只柴犬好不好?”

“好啊。”溫瀾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他應得實在太爽快,溫漾忍不住懷疑,“真的?”

“當然。”溫瀾扭頭看向後座,不緊不慢地說道,“只要你承諾,養了狗以後,狗歸你遛,狗屎歸你鏟,狗病了也歸你……”

“停停停——”溫漾撅起嘴,“我哪有那麽多時間?”

“那我有?”

簡簡單單三個字無情地打碎了溫漾的養狗夢。

她郁悶地靠上椅背。

車子緩緩駛離停車場,小柴犬的身影從車外掠過。

許雲淅湊到窗邊,扭着脖子往後看。

直到小狗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回過頭來。

溫漾卻沒注意,她剛剛想出一個好主意,歪着腦袋沖駕駛座上的勵驀岑笑道:“驀哥……”

“你找他沒用。”猜到溫漾的小心思,溫瀾截斷她的話,“阿驀最讨厭狗了。”

怕溫漾不信,給她舉了個例子,“之前我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有個同學生病住院,家裏的拉布拉多沒人管,想讓我們照看幾天,我都答應了,結果阿驀死活不同意……”

“诶~”這回溫漾徹底死心了。

可沒過一會兒,她的眼睛又亮起來,“沒關系,我同桌家裏就有狗,還有兩條呢!”

說着就挪到許雲淅身旁,笑眯眯地說道,“他就住在我們小區對面,等下周末我帶你一起去rua!”

許雲淅喜歡狗。

但也沒有喜歡到要跑同學家裏rua的程度。

可瞧溫漾一臉向往的模樣,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

轉眼一周過去。

周六的晚上不安排晚自習,下午上完課便可以離校。

放學大軍熙熙攘攘,許雲淅不想跟他們擠,特意留在教室多做了一會兒作業。

等人少了,才背着書包離開。

剛出教室,就碰到了俞悅。

俞悅沖她笑,“今天一個人回去?”

這周許雲淅都和溫漾一起上下學,今天溫漾有社團活動,一直持續到晚上才結束,她便獨自回去。

“嗯。”許雲淅淡淡地應了一聲。

“今天我也一個人,一起吧。”

俞悅自來熟地挽住許雲淅的胳膊。

溫漾也喜歡挽她的胳膊。

奇怪的是,被溫漾挽着的時候,她絲毫沒有異樣的感覺。

可被俞悅挽着,她竟渾身不自在。

人與人之間,大概也是有磁場的。

想到這裏,許雲淅忽然記起,上周日,俞悅特意跑來告訴她,勵葶葶到處宣揚她“勾引”勵驀岑的謠言,還說要不了多久,學校裏便會人盡皆知。

當時許雲淅雖然覺得有些聳人聽聞,但還是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整整一周下來,學校裏始終風平浪靜。

偶爾在校門口遇到勵葶葶和國際部的那些女生,也都相安無事,甚至連之前那些冷嘲熱諷都銷聲匿跡了。

書包背帶從肩頭滑落,許雲淅拉了一下,趁機脫開俞悅的手。

俞悅察覺到許雲淅的冷淡,沒再挽她。

兩人并排下樓,一路無言,氣氛有些尴尬。

許雲淅以為她們會一直這樣走到校門口,可剛出教學樓,俞悅就開口了:“你知道為什麽勵驀岑畢業了好幾年,在我們學校的人氣還那麽高嗎?”

大概之前被勵驀岑當面怼過,俞悅對勵驀岑的稱呼從“阿驀哥哥”變成了直呼其名。

或許猜到許雲淅答不上來,不等她出聲,俞悅就直接給出了答案,“因為他是逆襲的典範。”

她似乎對勵驀岑的過去很了解,也不管許x雲淅想不想聽,就自顧自地說起來,

“高一的時候,他是全校倒數第一,打架鬥毆、逃課泡吧……那混不吝的樣子把老師們氣得夠嗆,卻也吸引了不少迷妹,

據說他的桌洞裏總是塞滿情書和禮物,每天都會被女生攔住表白……”

橙紅的落日挂在西邊的天空,恰巧被一片灰紅的雲彩遮住上半部分。

那剩下的半圓讓許雲淅想起夏天吃的西瓜。

也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和勵驀岑共度的最後一個暑假。

那是他最叛逆的年歲,又頹又傲,染成灰白的頭發、滲着鮮血的嘴角,一雙憤世厭俗的黑眸,看什麽都不順眼。

“可到了高二,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俞悅再度響起的嗓音打斷許雲淅的思緒,“他非常、非常努力地學習,短短一個學期就沖進年級前十,高三上學期就收到了三所常春藤名校的offer……”

說到這裏,俞悅話音一頓,“知道為什麽嗎?”

許雲淅不知道。

那個暑假他們甚至沒有好好告別。

那以後,他們再也沒見過。

直到上一周,他突然出現在勵葶葶家的餐廳裏。

她忍不住好奇他經歷了什麽,于是順着俞悅的話問道:“為什麽?”

“因為——”俞悅彎起薄唇,輕輕一笑,

“他喜歡上高三的一個學姐,當時那個學姐已經拿到了賓大的offer,所以他為愛奮起,最後也進了賓大。”

因為愛,桀骜不馴的少年長成了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

這便是傳說中最好的愛情嗎?

許雲淅的眼前浮現出勵驀岑的身影,不由地想,能讓他那樣驕矜縱恣的人喜歡上,那位學姐得有多優秀?

“聽說他這次回國,也是為了那位學姐……”

說到這裏,俞悅的話音突然一頓,含笑的目光直直盯着許雲淅的眼睛,用最溫和的聲調抛出最鋒利的問題,

“所以,你還好意思繼續住在他家裏嗎?”

“诶?”這話題轉換得太快,許雲淅一時沒反應過來。

俞悅索性把話挑明,“如果你是那位學姐,你願意你男朋友家裏住着別的女生嗎?”

許雲淅:“……”

說了這麽多,原來是這個目的。

是因為她自己住不進去,也不想讓別人住嗎?

許雲淅忍不住笑了,“俞悅,你自己也說了,勵驀岑喜歡那位賓大的學姐,所以,就算我不住他家裏——”

她望進俞悅那雙細長的眼裏,緩慢而清晰地說道,“他也不會喜歡你。”

俞悅沒想到,像軟柿子般柔弱好欺的許雲淅竟然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短暫的驚訝過後,她氣得漲紅了臉。

校門口近在眼前。

隔着一道半人高的伸縮門,許雲淅看見路邊的香樟樹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坐在酷勁的機車旁。

年輕的男人套着一件黑白拼接的棒球服,指間夾着一截煙,兩條長腿一伸一縮,姿态散漫随意。

明豔餘晖裏,青灰色的薄煙缭繞着那張線條優越的臉,讓人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個又痞又酷的狂放少年。

“驀岑哥哥來接我了,再見!”許雲淅丢下俞悅兀自跑了。

一跑出門崗,機車旁的男人便注意到了她。

他快步走去一旁的垃圾桶滅了煙,轉回身時,許雲淅已經到了車旁。

“今天很開心?”瞥到小姑娘眉梢的笑意,他的眼底也跟着滲出淺笑。

本來感覺一般,但見到他之後心情忽然就明朗了。

許雲淅笑着點了一下頭。

男人将一頂粉色頭盔罩在她腦袋上,“哥哥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相信你看到之後,會加倍開心。”

頭盔很合适,許雲淅仰起臉好奇地問道:“什麽禮物呀?”

男人垂着一雙狹長黑眸,修長手指拉過下颌帶,幫她鎖上搭扣。

微涼指尖蹭過她的下巴,帶起一絲細微的癢。

她僵着腦袋抿住唇,身前的男人一擡手,頭盔茶色鏡片在眼前滑落的同時,帶着些許笑意的低柔嗓音也傳進耳朵,“回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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