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湧07
暗湧07
溫漾是在晚自習快結束時,聽說【廖嘉寧強吻許雲淅未遂被她哥暴揍】這件事的。
她當即跑去七班找許雲淅,卻發現她的座位空着。
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她已經回家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結束,溫漾直奔勵驀岑家。
她原以為,以許雲淅柔弱軟善的性格,這會兒鐵定躲在房間裏哭得天昏地暗。
卻沒想到,她竟像個沒事人兒似地趴在書桌前刷卷子。
溫漾忍不住懷疑那傳聞是假的。
直到向許雲淅問起,才知道确有其事。
溫漾氣憤不已,将廖嘉寧從頭到尾狠狠罵了一通,之後又羨慕道:“說起來,驀哥真的對你好好啊,如果被欺負的人是我,我哥才不會幫我揍人!”
小時候第一次見面,許雲淅就能感覺到勵驀岑的“好”。
但直到今天才發現,勵驀岑對她的“好”,完全不亞于親哥哥對親妹妹。
就拿揍廖嘉寧這件事來說,他甚至沒有了解事情的經過,上去就直接開揍。
這種無條件為她撐腰的感覺,讓她感激、讓她動容,也讓她惶恐。
她怕長此以往,自己無以為報。
更怕自己習慣了這種無條件的回護,從而形成依賴,等有朝一日他離自己而去,她又該如何适應?
不過片刻,許雲淅的腦中就掠過諸多念頭。
她斂起飄遠的思緒,替溫漾倒了杯熱乎乎的大麥茶,緩緩說道:
“瀾哥雖然不會揍人,但他理智又專業,今天多虧有他在,才能順利揪出幕後之人。”
溫漾剛将杯子送到嘴邊,聞言頓住動作,驚訝地問道:“還有幕後之人?”
“嗯。”許雲淅捧着馬克杯,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說給溫漾聽。
聽到廖嘉寧說有人能幫他作證時,溫漾皺起眉頭思索幾秒,猜道:“這個證人,不會就是之前藏在走廊裏的那個吧?”
“聰明!”許雲淅沖她豎起大拇指。
溫漾擡起眉毛得意一笑,随即問道:“那這個人是誰啊x?”
許雲淅小小地賣了個關子:“你猜。”
溫漾覺得那人肯定是經常和廖嘉寧混在一起的學渣,可說了幾個名字,許雲淅都說不對。
溫漾不由地疑惑,“那是誰呀?我認識嗎?”
許雲淅點了點頭,随即報出答案,“是俞悅。”
“俞悅?”溫漾以為自己聽錯了,眨着一雙大眼睛确認道,“我們班的班花俞悅?”
“嗯。”
“怎麽會是她?”溫漾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
“她為什麽要藏在走廊裏?”問題剛剛出口,溫漾心底又冒出一個猜測,“該不會——是她唆使廖嘉寧欺負你的吧?”
許雲淅點頭,“俞悅轉給廖嘉寧三千元錢,讓他【欺負】我三次,然後她躲在角落裏偷拍視頻……”
“天吶……她怎麽能這麽惡毒!”溫漾又驚又氣,“我以前就覺得她比較裝,沒想到除了裝優雅大小姐,她腦子裏還裝滿了壞水!”
頓了一會兒,溫漾又說,“我猜,她沒有承認吧?說不定,還反咬廖嘉寧陷害她!”
“你又猜對了。”這次許雲淅給溫漾豎了兩個大拇指,
“正好水房附近沒有攝像頭,當時又是課外活動時間,沒人看到她躲在牆邊拍視頻,因此她矢口否認,還說那些錢只是借給廖嘉寧的……”
想起當時俞悅聲淚俱下的模樣,許雲淅忍不住感嘆,“她的演技真的很好,連王校長都差點信了她的話。”
“這種人也太婊臉了!”溫漾氣得咬牙切齒,“應該報警把她抓起來,然後上測謊儀,看她還怎麽狡辯!”
許雲淅說道:“驀岑哥哥的确打算報警,不過後來又冒出來一個證人。”
“還有證人?”溫漾覺得這事兒一波三折,簡直比電視劇還要精彩。
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小柴寶窩在溫漾懷裏昏昏欲睡,溫漾卻精神得很,一雙又大又圓的荔枝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許雲淅,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誰啊?”
“嗯……好像叫季……”許雲淅歪着腦袋,一時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季什麽欽來着……”
“不會是我們班的季聿欽吧?”溫漾興奮地坐直了身體,吓得小柴寶一個激靈。
“對,就是他。”許雲淅喝完杯子裏的大麥茶,然後抱着雙腿靠上身後的沙發,接着說道,
“他說活動課前的休息時間,他在天臺看書,正好聽見俞悅和廖嘉寧躲在牆角悄悄謀劃這件事……”
“這下俞悅無話可說了吧?”溫漾開心得捏起拳頭。
被揭穿之後,俞悅的确沒再抵賴,但也沒有承認。
只是一個勁地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受害者。
“活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溫漾義憤填膺地把俞悅狠狠罵了一頓,随即問道,“那王校長準備怎麽處理她?”
許雲淅搖頭,“現在還不知道,她媽媽在國外出差,一直聯系不上。”
“這不會是俞悅使的緩兵之計吧?王校長又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師’……
為了學校的名聲,他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行,我得讓我哥盯緊一點,決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糊弄過去!”
瞧溫漾一臉忿忿不平,許雲淅心裏暖意盎然。
她笑着說道:“謝謝你啊漾漾,也幫我謝謝瀾哥……”
“謝他幹什麽?”溫漾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想到什麽,抱着小柴寶挪到許雲淅身旁,笑眯眯地問道,“倒是季聿欽,你有沒有好好謝謝人家呀?”
許雲淅搖了搖頭,“他做完證就走了……”
她甚至都沒記住他的名字。
“那你下次一定要找機會好好謝謝他!”溫漾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他可是全校聞名的大學霸!不僅常年占領年級第一的寶座,還長得特別帥,迷他的女生不要太多!
更何況還這麽有正義感!簡直就是男神典範!你可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
“溫漾。”
溫漾正講得起勁,勵驀岑淡然的嗓音突然從書房門口傳來,“你哥剛剛打來電話,說你媽叫你趕緊回家睡覺。”
溫漾意猶未盡,“啊……這才幾點啊?”
勵驀岑指了指牆上的挂鐘,“你自己看。”
溫漾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随即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這就十點了?!”
她郁悶地皺起臉,“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嗚~要是今天是周六就好了!”
她戀戀不舍地放下柴寶,磨磨蹭蹭地從地毯上站起來。
半途中忽然想到什麽,眼神倏地一亮,“淅淅,周六晚上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诶?”她的話題轉得太快,許雲淅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們可以一起看電影,一起吃宵夜,一起躲在被窩裏聊天……”
溫漾越說越起勁,上前挽住許雲淅的手臂,“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去我家睡吧!”
“明天還要上學。”
不等許雲淅回應,一直抱着雙臂倚在書房門口的勵驀岑就潑了溫漾一頭冷水。
溫漾的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好叭,那再堅持幾天……”
她噘着嘴放開許雲淅的手,一邊往後退一邊神情黯然地沖她揮了揮手,“淅淅,那我走了……”
瞧她這副依依不舍的模樣,許雲淅忍不住說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話一出口,就覺得多此一舉——她就住在隔壁樓,有什麽好送的!
溫漾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
從勵驀岑家門口到自己家門口,充其量就五、六分鐘,她又不是幼兒園小孩,這麽點路還要送!
可轉念一想,為什麽不送呢?好歹也有五、六分鐘呢!
“好啊!”溫漾又歡喜起來。
就這樣,兩個小姑娘手挽着手開開心心地出門。
勵驀岑卻跟了出來。
驚訝之餘,溫漾調侃道:“驀哥,你跟得這麽緊,該不會怕我把淅淅拐回家吧?”
許雲淅:“……”
“我去買包煙。”勵驀岑目不斜視地越過兩個小姑娘,兀自進了電梯。
雖說去買煙,但勵驀岑還是先跟着許雲淅把溫漾送到家門口,這才帶着她往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去。
夜涼如水,暗淡路燈映着婆娑樹影,沿路幾株早櫻悄然綻放。
許雲淅偏頭看向身側的男人,誠摯地道謝,“驀岑哥哥,今天的事,謝謝你!”
這三個字實在太過淺薄,遠不及她心中感激的萬分之一。
可除了這三個字,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是做些什麽,才能回報他的情誼。
他擁有的太多,她能給的,又幾乎為零。
不過,她相信這只是暫時的。
一輩子那麽長,總能找到機會的。
“許雲淅。”男人面無表情地對上她的視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你哥哥。”
言下之意,他并不需要她的感謝。
那她就先存起來,一點一滴,全都存進心裏。
許雲淅想着便笑道:“嗯,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男人聞言,蹙着眉心頓住腳步,“你還有很多哥哥?”
許雲淅也跟着停下來,納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那這個‘最好’是什麽意思?”
至少三個人放在一起比較,才能選出“最好”的那一個。
許雲淅會意,笑着改口,“驀岑哥哥是我獨一無二的好哥哥!”
寧靜的夜色裏,小姑娘甜甜糯糯的嗓音聽來分外悅耳。
勵驀岑忍不住彎起唇角。
“小丫頭!”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邁開長腿一邊往前走一邊揶揄道,“跟溫漾呆久了,都學會拍彩虹屁了!”
“不是彩虹屁,是真心話!”許雲淅擡腳跟上他。
“是嗎?”勵驀岑微微側頭,拿眼尾瞥她。
“嗯嗯!”許雲淅用力地點了好幾下頭。
說話間,便利店就到了。
勵驀岑帶着沒來得及收起的笑,推門進去。
“叮咚——”
清脆的鈴聲随即響起,坐在收銀臺後刷劇的女收銀員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來,不經意的目光對上那張笑容滿面的俊臉,登時驚豔到目瞪口呆。
*
買完煙回去的路上,兩人依舊并肩而行。
四面都是聳入雲霄的高樓,或明或暗的燈光從一塊塊方方正正的小窗戶裏透出來,襯得天上那片半月毫無光彩。
許雲淅忍不住想念芝嶺小鎮那純淨而廣闊的夜空,想念那澄黃柔美的月光,以及漫天閃耀的繁星……
“在想什麽?”身旁的男人忽地開口,輕懶的嗓音打破夜的寧靜。
“嗯……”許雲淅仰頭望着天空,頓了一下,回道,“在想,今天馬上就要過去了,離長大……”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距離,眉眼帶笑看向他,“又近了一點兒……”
男人挑起眉梢,“這麽着急長大?”
“嗯,做夢都想快點長大,然後……”
一陣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許雲淅的話。
勵驀岑掏出手機,許雲淅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岑珂”兩個大字映入眼簾。
許雲淅知道,勵驀岑的母親姓岑。
“然後怎麽樣?”勵驀岑摁掉電話,繼續剛才的話題。
許雲淅沒想到x他會拒接自己母親的電話,怔了一瞬,随即接上他的話,“然後就能……”
自力更生、就能獨當一面,就能不再給你添麻煩,或許還能……
幫上一點不起眼的小忙。
可她剛剛開口,手機鈴聲又響了。
勵驀岑擰起眉頭,再次按下屏幕上的紅鍵。
然而沒過兩秒,鈴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他沒急着按掉,但也沒接,而是開了靜音,将手機塞回褲兜。
單元樓近在眼前,勵驀岑頓住腳步,說:“淅淅,你先上去吧。”
想他要跟母親通電話,許雲淅點頭應好。
她獨自回了家,洗漱過後,又将之前沒做完的物理卷子收了尾。
大半個小時轉眼過去,勵驀岑還沒回來。
許雲淅拉開移門走到陽臺。
深夜的冷風撲面而來,穿着薄絨家居服從開着空調的室內出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縮着脖子從二十二樓往下看,團團樹影遮住大半條甬道,路燈昏暗,照亮的範圍有限,她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都沒發現男人的身影。
或許,他正在上來的電梯裏。
這樣想着,許雲淅便跑去開門,可外頭的電梯始終沒有動靜。
她只好又回到客廳,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随手拿了本書,邊看邊等。
柴寶噠噠噠地跑過來,乖巧地趴在她腳邊。
寂靜的深夜,連挂鐘的滴答聲都顯得異常清晰。
困意一點點漫上來。
視野漸漸迷蒙,書上的黑色小字像蒼蠅似地飛舞起來。
許雲淅用力眨了眨眼,強撐着精神繼續往下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睡意陡然間煙消雲散。
“哥哥!”她放下書起身往玄關跑。
低頭換鞋的男人驚訝地擡起臉,“還沒睡?”
大概在夜色裏站得太久,他的眉眼間浸滿了寒涼的冷意。
看過來的眼神裏,還殘留着些許倦恹之色。
許雲淅點了點頭,鼻尖聞到濃濃的煙味,遲疑地問道:“哥哥抽了很多煙?”
“還好。”男人摸了摸鼻子,脫了外套挂在衣架上。
“我爺爺也很喜歡抽煙。”對上男人看過來的視線,許雲淅抿了抿唇,“後來查出肺癌,不到三個月就……”
她的眼底聚起水光,聲音越說越輕。
四周的氣氛驟然凝重起來。
勵驀岑沉默片刻,随即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許雲淅,我才二十二歲,別咒我行不行?”
小姑娘仰着臉,對上男人的視線,神情分外認真,“可我希望哥哥長命百歲。”
她的嗓音輕輕軟軟,可那雙望過來的濕潤黑眸裏卻藏着深切的真摯。
勵驀岑愣住了。
半晌,他輕嘆一聲。
随即拉起許雲淅的手,将剩下的小半包煙放在她小小的掌心裏,似是無奈地笑道:“我戒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