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湧18

暗湧18

淺橘色的燈光從走廊頂上落下來, 映在男人盛滿促狹笑意的眼裏,漫起星星點點的碎光。

“哥哥?!”許雲淅的雙眼倏地睜大,短暫的驚訝過後, 歡喜如泉水般從心底噴湧而出。

王校長和一衆校領導就站在勵驀岑身旁, 她卻完全沒在意,滿臉欣喜地朝他飛奔過去, “你怎麽回來啦?”

勵驀岑沖她晃了晃手上的宣傳單, “這麽重要的活動, 怎麽能錯過?”

一旁的王校長聽了,登時笑出一臉菊花般的褶子,扭頭對着身後幾位領導說道:“驀岑為了參加校慶, 特意從美國飛回來!”

在衆人的驚嘆聲和贊揚聲中, 王校長拍了拍勵驀岑的肩膀,由衷地感激道, “驀岑,非常感謝你對母校的大力支持, 辛苦了!!”

勵驀岑笑了笑,“不辛苦,應該的。”

原來是應了王校長的邀請……

許雲淅想着就問道:“那之前視頻的時候, 哥哥怎麽沒告訴我?”

“诶, 我沒說嗎?”勵驀岑擡起手, 用食指摳了摳眉尾,“大概太忙給忘了吧……”

許雲淅:“……”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可能忘了?

大約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吧。

可要不是出來上這趟洗手間,這驚喜什麽時候才能被她發現呢?

若是等到整場演出結束才能見到他, 那豈不是要帶着滿滿的遺憾上臺演奏?

許雲淅想到這裏, 皺起鼻子,佯裝不快地瞪了勵驀岑一眼。

瞧着氣咻咻的, 可眼底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

勵驀岑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笑着道歉:“對不起,都是哥哥的錯,下次一定提早告訴你,好不好?”

他哪有什麽錯?

能在這個時刻見到他,她甚至比中了大獎還要開心。

可盡管心裏這樣想,面上卻還是拉長了臉,狀似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好吧……”

勵驀岑眼底的笑意越發濃了,“謝謝淅淅,等會兒演出結束,哥哥帶你去吃大餐。”

“好!”臉上假意的怨怼悉數散去,許雲淅還想和勵驀岑多呆一會兒,無奈王校長他們還在旁邊等着,只好忍住心底的不舍,開口與他道別,“那我先……”

話說到一半,一股冷冽的穿堂風從走廊那頭吹來,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原想着就上個洗手間,幾分鐘而已,披着羽絨服就出來了。

衣服敞開着,裏頭只有一條裙子。

冷風吹過,拂起單薄的裙擺。

裙擺之下,是兩條光裸纖細的小腿。

勵驀岑不由地皺眉,“什麽時候輪到你?”

她的羽絨服很長,下擺遮過膝蓋。

他邊問邊蹲下身幫她拉上羽絨服的拉鏈。

起身的時候,頭頂的短發蹭過她的下巴。

清爽的薄荷氣息在四周萦繞。

王校長和一衆校領導都在旁邊看着,衆目睽睽之下,許雲淅有些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忍着臉上的熱度,小聲回道:“還有兩個節目就輪到了……”

一路将拉鏈拉到領口,男人站直身子,低眸溫聲說道:“那快進去吧,別感冒了。”

“嗯。”許雲淅點了兩下頭。

小姑娘兩頰紅紅,纖長睫毛下的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襯着帽沿上那圈白色的細毛,瞧着又乖又軟。

勵驀岑習慣性地擡起手,想揉揉她的發頂,注意到她梳得整整齊齊的長發,又默默收回了手。

*

如果說,在勵驀岑出差的那段時間,許雲淅的心像一潭死水般沉寂。

那麽現在,那潭水似有飛瀑注入,頃刻間浪花飛濺,迸出的全是歡悅。

她抱着這種從未有過的雀躍心情登上x舞臺。

只需一眼,她就找到了坐在臺下的男人。

場下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她依然對着他的方向,一手拿着小提琴,一手握着話筒,清晰而緩慢地說道:

“接下來我和季聿欽演奏的這首曲子,是著名音樂家坂本龍一先生的代表作《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我想把這首曲子送給我獨一無二的、最好的哥哥勵驀岑——”

昏昧的光影裏,她看到他揚起的唇角。

她的嘴邊也不由自主地綻開笑意,甜糯嗓音通過話筒傳遍整個報告廳,

“勵先生,祝你聖誕快樂、永遠快樂!”

話音落下,掌聲四起。

全場燈光暗下,許雲淅放下話筒,暗自做了個深呼吸。

一束聚光燈緩緩亮起,落在彈鋼琴的男生身上。

清俊的少年穿着黑色正裝,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起舞。

清靈幹淨的琴音如碎雨,一顆、兩顆、三顆……

不急不緩地落在平靜的湖面上,激起點點水花。

長長的一段獨奏之後,又一束燈光亮起。

小提琴悠揚的琴聲加入演奏。

透着些許悲傷的旋律,和着悅耳的鋼琴,仿佛徐徐變大的雨,絲絲縷縷,纏綿交錯。

場下的觀衆被這美妙的琴聲吸引,全都聚精會神地聽着。

勵驀岑也不例外。

他靠在椅背,目光凝在臺上的少女身上,一瞬都沒有離開。

女孩穿着一條簡單的純黑長裙,幾日不見,好似瘦了些。

烏亮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襯着那張巴掌小臉越發白皙柔美。

最惹眼的還是那雙澈亮的黑眸,眸子裏盛着一汪瑩潤的水光,映着頭頂的燈光,仿佛一片雨霧彌漫的湖,朦胧而醉人。

溫漾也坐在臺下聽着。

她原本是來幫許雲淅拍視頻的。

學校也會出視頻,畫質肯定比她拍的好。

但許雲淅怕學校出得太晚,趕不上聖誕節之前發給勵驀岑。

可就在幾分鐘前,許雲淅告訴她,勵驀岑回來了。

她難以置信,給溫瀾發了條微信過去。

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回複:【說是老王極力邀請,盛情難卻……】

溫漾不信老王有那麽大魅力,她舉起手機,拍了張許雲淅演奏的照片發過去。

那邊立刻回了一個字,哦,不,應該是一個偏旁:【艹】

空了大約半分鐘,溫漾的手機接連不斷地震動起來,微信對話框裏的消息一條跟着一條蹦出來,

【我說他明明一個月之前就拒絕了老王!】

【怎麽又突然改變主意!】

【難怪前幾天不要命似地加班!】

【還拉着我一起通宵!!!!】

滿眼都是嘆號……

溫漾可以肯定,勵驀岑這次回來,絕對和許雲淅有關。

大約從老王那裏聽說了她會參加演出,所以特意大老遠飛回來……

說起來,他對許雲淅真的……太好了。

一個連父母都不在意的男人,為什麽會對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孩這麽好……

溫漾帶着滿腹疑惑看向舞臺上的女生。

纖瘦的少女亭亭立于舞臺中央,專注地拉着琴。

一襲簡單黑裙,看起來那麽優雅、那麽從容,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與年初剛認識的時候,判若兩人。

而這一切的變化,都源于勵驀岑。

想起這一年裏勵驀岑為許雲淅做的種種,溫漾忍不住暗暗感嘆:

他真的……好寵她——

把她從一個孤苦伶仃的小鎮姑娘寵成了柔婉明媚的小公主。

不知什麽時候,舞臺上的節奏變得激昂起來。

兩位演奏者臉上的神情也跟着肅穆起來。

那籠罩在舞臺上的無形的雨越來越大。

豪雨磅礴、狂風四起,覆蓋着厚重烏雲的水面上波瀾起伏,壯闊至極。

良久,那烏雲散去,雨勢漸收,洶湧的波濤也慢慢歸于平靜。

一曲終了,餘韻久久未散。

等許雲淅和季聿欽走到臺前鞠躬謝幕時,遲來的掌聲才如潮水般熱烈而至。

“這兩人是什麽神仙組合,聽得我都快哭了……”

“哎哎,你們說季聿欽是不是喜歡許雲淅?”

“怎麽說?”

“我聽說是季聿欽主動去找許雲淅合作的,校樂團那麽多拉小提琴的他不找,偏偏找了個樂團外的,明顯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

後座傳來細碎的八卦,勵驀岑聽了片刻,側身和鄰座的王校長說了一聲,起身離開座位。

後臺,許雲淅如釋重負。

她将小提琴放進琴盒,一轉身,就見季聿欽站在自己身後。

目光相撞,少年擡手摸了摸鼻子,說:“今晚謝謝你。”

少年的眼底透出幾分赧意,語氣卻很鄭重。

他的臂彎裏挂着脫下的黑色正裝,脖子上的領結也已摘下,只餘一身雪白襯衣,束在黑色長褲裏,整個人顯得清瘦俊逸。

“诶?”許雲淅眨了眨眼,一時不理解他的用意。

“我特別喜歡這首曲子,一直想找人合奏……”

四周滿是等着上臺表演的同學。

有化妝的、有背詞的、有彈吉他的,還有湊在一堆高聲說笑的。

修長如竹的少年站在對面,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謝,“謝謝你幫我達成所願。”

“該我謝你才對。”許雲淅抱着琴盒,感激中帶着幾分自嘲的笑,

“你這麽高的水平,完全可以找更厲害的樂手合作,結果找了我這麽一個三腳貓……”

說話間,餘光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下意識地看過去,雙眼驀地一亮,

“總之,謝謝你的不嫌棄之恩!我先走了,再見!”

她利落結束對話,拎起旁邊椅子上的羽絨服,擡腳就跑。

季聿欽側過身,視線追随着她的背影,見她像只翩跹的蝴蝶,輕靈地穿過紛亂的人群,最終跑向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雙手插着褲兜,懶懶散散地靠在門邊上,望着她的眼神裏帶着寵溺的笑。

等她跑到跟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随即接過她手上的小提琴,卻沒有急着走。

他将琴放在腳邊,然後替她披上羽絨服,又蹲下身子替她拉上拉鏈。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平常做慣了似的。

女孩兒仰起頭,大約道了聲謝,随後擡腳往門外走。

男人則彎腰拎起小提琴,轉身跟上去之前,冷不丁地扭頭朝這邊看來。

隔着嘈雜的人群,季聿欽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與他對上。

季聿欽神情一頓,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對方就收了視線扭頭離去。

轉眼的功夫,男人的背影就消失在門外。

可季聿欽的眼底卻還留着他剛剛看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淡漠疏離,和看許雲淅的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其中還隐隐透着警告。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耳邊忽然響起的聲音讓季聿欽回神。

偏頭看去,就見勵葶葶抱着雙臂靠在一旁的化妝桌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不是真兄妹。”

季聿欽揚了揚眉,“所以?”

“所以——喜歡她沒結果。”勵葶葶盯着男生的眼睛,似是生怕錯過他眼底任何微小的情緒。

無聲的對視僅僅持續了兩秒,就見他無所謂地笑起來,“是嗎?”

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反問,清瘦的少年撈起挂在椅背的羽絨外套,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個時候,許雲淅和勵驀岑已經走出了報告廳大樓。

冬夜的校園,寒意浸人。

兩人沿着彎彎曲曲的甬道并肩往前走,背後隐隐傳來動感的樂聲,越發顯得四周寂靜。

一盞盞路燈慢慢從身旁經過,時而将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時而又縮成濃黑的一截,然後在腳下越踩越短……

許雲淅樂此不疲地看着,一顆心好像裝滿了糖水,随着她的腳步輕輕蕩漾着。

就連拂面而過的刺骨北風都好似帶着甜味。

“淅淅。”左耳傳來男人柔緩的嗓音。

“嗯?”她偏頭看去,唇角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

“謝謝你的曲子,拉得很好聽,我很喜歡。”男人瞧着有些疲憊,眼皮半耷拉着,可望過來的眼神裏卻帶着溫煦的笑。

許雲淅笑着搖頭,“是哥哥送的琴好,水平再次的人都能拉得好聽……”

說話間,想到什麽,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問道:“哥哥……什麽時候回美國?”

問題出口,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好怕他說明天就走……

真希望他能多留幾天。

最好能過完元旦。

在她緊張又期待的x眼神裏,男人沉吟一瞬,說:“年後再說吧。”

年後!

大大超過預期,許雲淅驟然松了口氣,心底那罐糖水仿佛被人加了蜂蜜,香甜的滋味瞬間在胸口蔓延。

嘴角忍不住高高揚起,她卸下背後的書包,從裏頭掏出一只裹在透明包裝紙裏的蘋果,遞給身旁的男人,“哥哥,平安夜快樂!”

蘋果是晚飯時食堂發的,原本打算晚上回去,拍張照“送”給他的,卻沒想到竟然能親手送給她。

“謝謝。”勵驀岑伸手接過。

從前讀書的時候,也有許多女生送他這種所謂的“平安果”。

他從沒有收過,即便是偷偷塞進他桌洞的,也随手分給旁人,或是直接扔進垃圾桶。

可許雲淅送的這個,頭一次讓他有了想吃的欲望。

他拆了包裝紙。

蘋果有點大。

“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他一邊問,一邊雙手扣住蘋果,準備掰成兩半。

下一秒,手腕就被按住,“不要!”

他動作一頓,垂眼看去。

一只細白的小手緊緊圈在自己的袖口。

隔着幾層布料,他感覺到一點綿柔的力道。

注意到勵驀岑的視線,許雲淅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麽。

她當即松開手,随即微微擡高音量強調道,“不能分。”

勵驀岑不解,“為什麽?這又不是梨……”

因為……

她希望他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圓圓滿滿。

對上男人望過來的疑惑視線,許雲淅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幼稚。

到了嘴邊的話在舌頭上轉了一圈,到底沒能說出口。

下一秒,男人帶着笑的慵懶嗓音悠悠緩緩地傳進耳朵,“就這麽不想跟哥哥分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