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
這就是明知故問。
柴雪盡掰着柑橘皮:“官府不見得認二殿下私印。”
此言非虛,去年方才出過有人假冒當朝皇子在偏遠地方混吃混喝的事,那冒牌也有私印,還有所謂的聖旨。
最後還是冒牌忍不住炫耀才露餡,不然官府還被騙得團團轉。
各地因此有了防備心,哪怕真有皇子私印在,也不會輕易判定。
斯百沼:“聽殿下的意思是沒辦法了。”
柴雪盡:“我再想想。”
推托的意思太明顯,斯百沼壓壓唇角沒搭話。
兩人走了大半日,吃完僅存的柑橘,總算見到立有濰嶺江鎮的石碑。
鎮上人不多,随處可見昏昏欲睡的攤販和敞開門沒生意的鋪子。
柴雪盡口袋比臉還幹淨,路過攤子自然沒開口。
斯百沼不知何時慢下來同他并肩而行,兩人怪異搭配引起不少人注視。
一個極為英俊高大的僧人帶着個紅嫁衣的瘦削貌美公子,處處是故事。
柴雪盡抽抽鼻子,體溫好像又升上來了:“大師,先找個客棧落腳吧。”
他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走路像踩在棉花上,一臉病恹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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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百沼略沉吟:“得有錢。”
柴雪盡扶額,讓這位三王子的直言和高燒弄得頭疼,深吸一口氣往地上一蹲:“我沒力氣,不走了。”
小孩兒幼稚把戲。
斯百沼雙手抱臂,眼底帶笑道:“哦,那我陪你站會。”
柴雪盡擡眸剜了他一眼,揉着額角:“那真是謝謝大師了。”
斯百沼不過開個玩笑,哪能真和他在街中央耗着,臨走前叮囑道:“老實待着。”
就算斯百沼不說,柴雪盡也不可能溜走。
只是在這與京都一條街差不多的小鎮,柴雪盡的容貌過分出色,身邊沒了如同守護者一般的斯百沼,便容易招來麻煩。
反複的高燒讓柴雪盡很難受,依靠牆壁低頭閉眼小憩,想以此壓下陣陣作嘔欲,不多時面前的太陽被遮住。
擋着別人路了?
不應該,柴雪盡怕惹事還特意挪到路邊,這等情況還有人湊上來,只能說有問題。
可他不想理會,擡手蓋在臉上,全當看不見。
殊不知這副不耐煩的模樣落在來人眼裏是何等風情,紅衣黑發越發顯得他肌膚勝雪,偏一只手遮住半張臉,小拇指白嫩指腹虛虛搭在水紅色的唇上,勾得人想嘗一嘗,到底甜不甜膩。
真美,每一處都透着矜貴的嬌與欲,輕易惹出人心底的施虐欲。
來人咕咚咽口水,眼睛都看直了,鼻子微動,嗅到一股很淡的幽香。
美人就是美人,連身子都是香的。
見柴雪盡冷冰冰的不理人,來人反倒更起勁,不禁湊上前:“小美人獨自在這很無聊吧,不如我帶你去鎮外的畫舸游玩一番,那兒風景優美,極适合你這樣的美人。”
語調輕浮又油膩,吵得慌。
柴雪盡懶懶地眯着眼看過去,一張臉色發黃明顯縱欲過度的臉,身形像瘦猴,豆子大小的眼滿是淫邪。
來人衣着華麗,身後跟着兩個孔武有力的家丁,家裏沒兩個錢,大概不能在這橫着走。
柴雪盡視線落在對方腰間鼓囊囊的錢袋子上:“你想請我去畫舸看風景?”
來人根本沒聽清他的話,光顧着看他的唇,含混地點頭。
柴雪盡輕笑:“怎麽辦,我不和陌生人玩的。”
“哪裏是陌生人?”來人被他漂亮的笑臉迷昏頭,“我叫郭昌,家住鎮東河坊街,是這裏出名的有錢人。你和我玩一次不就成朋友了嗎?”
柴雪盡的笑容還在,多了些冷意:“抱歉,家裏人不允許我随便交朋友。”
郭昌急了:“哪裏随便?”
“你就挺随便的。”柴雪盡嗓間作嘔欲更濃了,不耐煩道,“你也配當我朋友?”
郭昌的臉一下子黑了:“給臉不要臉,來,把他給我帶走。”
郭昌後退幾步,手一揮,身後兩個家丁便上前要來抓柴雪盡的胳膊。
就他小胳膊小腿的,哪裏能反抗?
等丢到畫舸上,叫天天不應,都得由着自己來,郭昌已經想好怎麽玩柴雪盡,臉上露出□□來。
“別怕,我對你這樣的朋友有十足的誠意,保管方方面面‘照顧’好你。”
柴雪盡低咳,手指虛虛遮住嘴:“之前你也這麽對不願和你交朋友的美人嗎?”
郭昌哼笑:“是又如何?”
柴雪盡撫着心口,眼尾微挑,自成冷傲氣勢:“那還真是該打。”
不待郭昌回話,奉命去抓人的家丁還沒碰到他的袖子,先被從天而降的一道龐大身影一腳踹倒,郭昌眼前一花,拳頭砸到臉上。
“嗷。”郭昌捂着被出血的鼻子下意識看向站在柴雪盡面前的身影。
那是一張英俊冷酷卻不似中原人的臉,身量高大到能擋住柴雪盡,讓郭昌仰望。
“你是誰?”郭昌怒問,“知不知道你得罪我會在這寸步難行。”
“不知道。”斯百沼回頭看眼又松弛下來的柴雪盡,得虧回來夠快,否則出事了,“你很喜歡交朋友?”
郭昌無端感知出一股冷意,可生來不知天高地厚,不僅沒怕,還很嚣張地叫道:“是。”
斯百沼點點頭:“很好。”
一炷香後,郭昌哭爹喊娘地送上錢袋子,并忍着憋屈吞下了一粒藥丸。
斯百沼點點瓷瓶子:“放心,只要你日行一善,這毒就不會發作。要是你繼續為非作歹,便會穿腸爛肚而死。”
郭昌哭都不敢哭大聲,抽噎着問:“那、那什麽時候會解?”
“你真改邪歸正,我會差人送解藥。”斯百沼又道。
郭昌一眼蒼涼,抖着腿:“我、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斯百沼道:“你除了相信我也沒別的選擇,用不着妄想找別人解毒,這只有我能解。”
連打算都被人猜到了,郭昌心涼透透的,哪敢阻攔他們離去?
找樂不成反被教訓,郭昌咽不下這口氣,按着家丁的肩膀,他臉色陰鸷:“等着,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
有了銀子就能住客棧。
斯百沼把錢袋子揣進口袋,身旁的柴雪盡臉色更白了,在陽光下仿佛羽化。
有時好看是一種麻煩。
斯百沼的身份不适合大肆宣揚,因為他得罪郭昌,恐怕沒法繼續安穩。
思及至此,斯百沼瞅了他一眼:“殿下想交朋友當真容易。”
柴雪盡嘴唇微動,居然沒反駁。
斯百沼又道:“我要再晚兩步,殿下這會兒已經吃上山珍海味,想來還是我壞了殿下的好事。”
活脫脫的陰陽怪氣。
柴雪盡臉色古怪,抓住斯百沼的衣袖。
斯百沼不得不停下來,語氣談不上多好:“怎麽,想回去找郭昌?”
想起那令人作嘔的臉,柴雪盡忍半天的嘔吐終于憋不住了,搭着斯百沼的胳膊,低頭往對方懷裏一湊。
“嘔。”
一路走來只吃柑橘,吐不出東西,單是一小股酸水。
即便如此,斯百沼的臉還是綠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扯他袖子擦嘴的柴雪盡,這人倒是精神了,那他呢?
小腹涼飕飕,散發着不太美妙的味道。
斯百沼頭一次那麽生氣,咬牙切齒道:“周弘譯。”
有仇當場報完便神清氣爽的柴雪盡笑眯眯地應了聲,毫無愧疚道:“對不住大師,現在我好多了。”
斯百沼額角突突跳,哪能想不到遭報應的前因後果,這記仇的小東西。
沒關系,他還能怕這病秧子?
斯百沼氣極反笑:“沒事,殿下的身子更重要。”
柴雪盡汗毛一豎:“多謝大師體諒,那以大師所見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麽?”
斯百沼抖了抖袖子,冷笑了聲。
柴雪盡:“?”
半炷香後,濰嶺江鎮上最大的客棧上等房入住了兩位客人。
柴雪盡讓店小二準備熱水,哪怕身子不爽利,他也要沐浴。
最後敲門的不是送來的熱水,是拎着個包袱的斯百沼。
柴雪盡迎人進門,暗暗觀察對方神情,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弄髒衣衫這事到底翻沒翻篇,當下他只想長話短說,剛坐下給斯百沼倒了杯茶,便聽對方問:“你故意招惹那個登徒子想鬧大事情通知戎棟?”
一旦局勢失控,肯定會驚動官府。
柴雪盡:“沒有,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
斯百沼想起他挑釁時的跋扈樣:“後來是你惹他。”
“說對了,我想讓你幫我教訓他。”柴雪盡平靜地說,“他膽敢冒犯我,應該要吃點苦頭。”
“二殿下,下山前我聽聞一樁有趣的事。”
柴雪盡看着突然轉話題的斯百沼,心裏咯噔一聲。
“前腳送親隊出京都,後腳禮部尚書辭官歸隐,第二日柴府所有人消失無蹤,留下一座空宅,這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哪裏怪?”
“和親一事辦得漂漂亮亮,柴尚書沒過錯,為何突然辭官呢?”
柴雪盡不動聲色看向把玩茶盞的斯百沼,不過一刻沒見,這家夥怎麽突然提起他家的事?
這人不八卦,那必定有目的。
柴雪盡腦海靈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