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一章 。
逾越了。
身為戍邊大将軍不該過問皇室秘聞。
柴雪盡已經提醒耿東策,事已至此,再去追問緣由無非徒添困擾。
“好,我不問了。”耿東策深呼吸,“那你告訴我,以後你我會不會再見?”
許許多多的事情擺在眼前,耿東策不想思考也不想看,執着想要個答案。
對上昔日好友咬緊牙關的嚴肅神情,柴雪盡再次輕嘆:“東策,回去吧。”
也許順其自然對他們都好。
耿東策不願,猛地起身逼近,雙手撐在椅子兩側,囚籠一般看着他:“告訴我。”
這太親昵也太強勢,讓柴雪盡很不舒服,擰眉往後靠:“此事的決定權不在我。”
“那在誰?”耿東策語調微揚地追問,又逼近一分,“你說。”
呼吸幾乎交纏,柴雪盡渾身僵硬,迅速用力推開耿東策,神色不虞:“夠了,做好你的戍邊大将軍,別再過問我的事。”
他眼裏的冷漠刺痛耿東策的心,太過了。
耿東策竭力冷靜,語氣很生硬:“抱歉,是我失控了。”
沒能控制好關心的尺度,失了分寸。
“你別生氣,我就是……”耿東策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我就是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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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太快,巴掌也太響了,柴雪盡沉默片刻,沒轍似的說:“知道,我有點累,你先回去吧。”
一場本該敘舊的談話不歡而散,耿東策很後悔,都是他非要柴雪盡回答才鬧成這樣的。
不該也不能讓柴雪盡帶着難過離開,耿東策在關閉的門前沉思須臾有了主意,快步離去。
廳內空寂,柴雪盡擡手捏捏眉心,無邊疲倦,這還不算完,他起身走到靠西窗邊,手搭在窗戶上靜默了會,還是推開。
今夜有風無雨,星月璀璨,樹梢枝頭挂滿了嫩綠新芽,随風一點一點像在與人暢談。
柴雪盡掩唇輕咳,邊境的風對他而言還是涼了些。
他撫着心口平複呼吸,嗓音軟軟的帶着啞:“沒想到堂堂東夷三王子也愛聽牆角。”
如手臂粗的樹枝一沉一揚,簌簌聲裏窗前落影便多了一人。
一襲玄衣勁裝的斯百沼雙手背在身後,絲毫沒被抓到的窘迫。
“誰知殿下這裏如此熱鬧,倒是我來得不巧。”
他還好意思說,來了撞見人,不僅沒走,還留下聽了全程。
這般無恥哪裏是男主該有的美好品質,柴雪盡無言相對。
夜色太沉,模糊了兩人的神情。
斯百沼彎腰湊近去瞧他,幾乎貼面,沒見他閃躲,只睫毛微顫瞪了自己一眼,莫名心情很好:“我沒偷聽。”
“那真是委屈你了。”柴雪盡眼尾微挑,似有嬌嗔的味道,“不知三王子深夜造訪是為哪般?”
“也沒什麽。”斯百沼眼神微閃,居然有些難為情。
“哦。”柴雪盡點點頭,後退兩步便要關窗,“那早些休息,三王子慢走不送。”
“哎,等等。”斯百沼擡手要擋,一手還背在身後。
尋常人聞言好歹要停手詢問兩句,誰料柴雪盡裝聾作啞硬是關上了,将斯百沼連同藏起來的東西全給拒之窗外。
初次吃閉門羹的三王子幹瞪眼了會,摸摸鼻尖,屈指敲窗,沒能敲開。
“東西放在這,記得取走。”
不說什麽東西,也不提送東西的原因。
好似只要柴雪盡肯收下,就是原諒他白日裏的不當言論,大抵也怕柴雪盡不收,丢下句話,斯百沼溜得比兔子還快。
最後東西是元樂捧進來的,用繡着紫荊花紋的白色絲綢包紮好的禮盒,沉甸甸的,惹得元樂小聲嘀咕:“什麽東西這麽重?”
柴雪盡披着外袍路過看了一眼:“放着吧。”
“公子不拆嗎?”元樂疑惑,“這是誰送來的呀?”
想起斯百沼難道局促模樣,柴雪盡眼裏滿是笑意:“可能是意識到做錯事的人吧。”
“啊?”元樂一臉不解,憨憨撓撓頭,那會是誰?
柴雪盡始終沒說,淺笑着去了內室。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膳,在耿東策護送下,送親隊伍沿着長街直往寧平小鎮北門,曬着暖烘烘的太陽踏進東夷。
柴雪盡登車時耿東策副官送來了一個不起眼的包袱和一封信,在東夷使者團面前收下這份禮物太高調,戎棟皺眉要上前阻止,卻先一步看見柴雪盡暗藏鋒芒的眼神,陰沉着臉退了回去。
而斯百沼那邊沒任何反應,東西自然收進車內,與昨晚的禮盒放在了一起。
離開寧平小鎮大半日,天漸漸低下來,無盡的藍一望無垠,仿佛被純淨蓋住了。
與藍對應的是幹燥的土黃色,一片寬闊,周圍不見人煙。
元樂趴在車窗看了半天,實在沒新鮮的,悻悻縮回腦袋:“公子,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荒涼的地方。”
柴雪盡正翻找古籍,體內的毒一日不解,他一日難安,昨夜沐浴時他發覺後腰那朵花又盛開了不少。
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柴雪盡陷入自救的旋渦裏,眼看從濰嶺江鎮重金買來的醫書要看完了,他還沒找到毒的完整記載。
也許……他輕吐出口氣,這是皇室秘藥,民間神人再多,也難知曉。
如此一來,他必死無疑。
清醒意識到無論怎麽掙紮都逃不脫命運的安排,柴雪盡眼底一片灰敗,苦笑道:“是啊,我也沒見過。”
往後也看不了太久,他命該如此。
受他情緒感染,元樂喉間微堵,心頭有了悲涼感:“公、公子?”
“怎麽了?”柴雪盡合上書籍,“在車裏悶得慌就去外面,沒關系的。”
元樂搖頭:“不是的,公子不開心嗎?”
無數次找回的希望被清晰看到底的真相澆滅了,一個将死之人,該怎麽開心起來呢?
柴雪盡偏過頭:“沒有,我在想要不要拆那兩個包袱。”
“公子想拆便拆,送到您手裏就是您的東西。”元樂說着撩起車簾,“公子說得對,車裏有些悶,我去外面透透氣。”
這次元樂懂事的給他留有足夠自在空間,每個人都有秘密,更何況他的存在本就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柴雪盡先将耿東策托人送來的包袱放上矮幾,大概猜到那封信的內容,側身又去抱斯百沼送來的禮盒,上手先是一驚,很沉。
這裏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他揣着困惑先拆禮盒,觸手足夠柔軟的絲綢質地彰顯着貴重,待裏面的木盒水落石出一般出來,指腹輕刮,很清透的甜香味。
這是防蛀蟲的,他知道木盒裏裝的什麽了。
揭蓋後先飄出一陣墨香,書面古樸透着歲月感,這份禮物昂貴而稀少,斯百沼怕是花了心思的。
他很喜歡,滿懷欣喜翻開第一頁,瞬間垮了臉,真是好樣的。
這本厚如千層糕的古醫書滿頁都是東夷文,他一個尚且只能聽懂一兩句東夷話的外邦人如何無障礙翻閱?
可這不能怪斯百沼,是他不夠博覽群書。
盡管如此,他心底還是很感謝對方,這份禮物送的正是時候,又燃起了希望。
所以,斯百沼知道他中毒吧?
箱底還有一本書,他挽着袖子伸長手撈了出來,看清書名的時候,心底的柔軟驀然被觸動,生出又酸又澀的複雜來。
斯百沼确實有受人追崇的本事,怕他看不懂,還特意放了本東夷文教學範本。
太貼心的禮物撫平了他生氣的心。
而耿東策的賠罪禮是一堆調養生息的藥丸,從裏到外樣樣俱全,信上寫滿歉意,讓他不要計較昨晚的失态,說他決定不了以後能不能再見,那就等着自己。
有生之年,耿東策會親自去海雅部落大大方方迎他回京都。
信裏展望多美好,知道實情的柴雪盡就有多無力,他默不作聲燒了這封堪稱禍事之因的信,掀窗簾透氣時正看見前方如拔地而起的一片高聳入雲的雪山,尚未靠近,絲絲涼意已随風侵入體內,他攏緊衣袖,沒在使者團裏看見每日都很張揚的一人一馬。
許是他目光停留太久,引得人群前英姿飒爽的少女看過來,愣了一瞬,興高采烈朝他揮手。
柴雪盡也怔神一瞬,回以個平和的笑,剛要放下簾,卻見少女同身邊人說了句話,那幾人紛紛看過來,駕馬格外優美的少女朝這邊飛奔而來。
柴雪盡的笑容維持到邊問凝靠到車旁,少女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說:“美……殿下,是不是在馬車裏無聊了?”
她自來熟的讓柴雪盡險些認為他們交情深厚,掃過與她一樣眼睛亮晶晶的馬兒,柴雪盡抿唇笑了下:“邊将軍有好建議?”
邊問凝激動的臉都紅了,他叫我将軍,他笑起來好漂亮,怕吓到他似的捏着嗓子扭捏着:“要不要騎馬?”
柴雪盡眼裏閃過一絲黯淡讓邊問凝意識到她戳人痛處,忙想找補:“不會騎沒關系,你要想學我可以教。”
完了,邊問凝很絕望,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柴雪盡被逗笑了:“不合适,還是讓男子來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