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說

第三章小說

周廣乘大概89年的時候見到趙柃的。那時候幸福小區所屬的單位國營冶煉公司還沒在奧溪市,好像還是在北方的城市。

趙柃和李豔來是表姐妹,也就是她們的母親是同一個父母,大概就是兩姐妹的姥姥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趙柃才10歲吧,總喜歡往車間跑。停着好幾輛公家車的地方都有挺重的車油味道而且灰塵、機油都很明顯,但總能看到她跟着張工跑,俏生生在車間裏跑的身影,反正是都一覽無遺。

十六歲的周廣乘從小長的老成,他經常拿了個熱水壺去找自己師傅張工,必要做的事情就是給師傅的搪瓷杯裏滿水,水溫得合适,反正張工喜歡一口喝完。這時候就會看了她幾眼,把杯撂臺上,讓周廣乘帶趙柃出去玩。

周廣乘偶爾也會偷懶想要休息,這時候會稍稍松了口氣,帶着人出門找個馬路牙子一坐,自己仰頭看了眼天,小孩就學着他也看了眼天。

而現在兩人再相見,她好像也不記得自己了。周廣乘心裏默默的嘆氣,但被趙柃喊名字的時候還是會默默站直的。

“ 走吧,去我姐那吃飯。” 周廣乘的家往下走,下個坡在拐個路口,走幾步路就是朝下的臺階,兩人前後走着路,很快就到了謝愛國的家裏。

進屋客廳左邊廚房,再右拐廁所,客廳另外一面就是兩個卧室,一個直接通向後院走去花園,另外一個是全封的卧室。院子裏開了個左右兩開門,此刻都關着。

趙柃本想帶着他走後門進去,反正這年頭家裏都是水泥地,直接穿鞋在屋裏走來走去也無所謂。

謝媛媛扒床坐了會兒,被喊吃飯才起身,往客廳張望了一下,很好奇家裏來的客人。她沒事的時候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那看着。

反正她覺得這個叔叔看起來灰撲撲的,整個人看起來頭發亂糟糟的,像是炸起來的鳥窩一樣,好奇怪好奇怪的。小孩時不時偷偷看着幾個大人,她沒聽到剛才小姨說了什麽,大家突然不說話了。

“ 我說…我要租個房子,我要寫小說投雜志社。早前我寫了好幾個都刊登了。” 當然是原主寫的刊登了,不是現在的她。

“ 但是老姐說你們美術廠還想讓你回去繼續畫畫啊。”

“ 我還會畫,但是我現在不想去美術廠了。”怎麽去?原主會畫畫,她雖然也有點手感,但是成品質量變得差太多了。

“ 但是… 這年頭沒有往外租房子的啊。”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跟着單位的活南北方到處跑,早十幾年前落在奧溪市,大家的房子都是計劃好的,一家都住了老多人了,誰家房子是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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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出租的房子?” 趙柃心裏算着時間,她和原主不一樣,她出生的日子比原主晚,她小的時候記得長輩都是出門在外打工的,家裏的房子往外租轉份錢也常有啊。

周廣乘不好插嘴,只能一手拿着饅頭,吃口菜啃口鮮甜喧呼呼的饅頭。眼神也不知道瞅哪比較好,就怕自己瞅錯了等下又把人得罪了不是。

趙柃很失落,她都計劃好了。

首先租個房子,然後每天就碼字,然後去山上玩采風。她看中了學校後面的山,對着教學樓的山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而且家屬區裏也藏了一個山,山再往裏走就有一小片草原樣的草地。

亂了亂了… 碼字是得郵寄手寫稿,現在她有電腦但不代表編輯辦公也在用郵箱收稿子。所以她肯定要準備許多稿紙。

現在好了第一步就已經卡住了。

“ 你在家也能寫啊,媛媛上學去了,我們去上班,你就能在家寫了。” 李豔來小時候帶趙柃好幾年,反正她是不理解為什麽要額外出份錢出去住。

趙柃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确實在大家看來确實不理她的選擇也正常了。她抿着嘴,擡頭的時候看到肩寬的周廣乘默默安靜的縮在那,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遇上一個家庭讨論的事情。

他掃了眼趙柃的表情,跟小時候一樣,不開心就會垂着眼睛不說話,也不知道腦袋裏在想什麽。周廣乘懶得跟這摻和這個事情,但還是說了句話說:“我樓上還有個房子,不介意的話你先住着寫稿子?”

這話說完,大家都看着他。周廣乘沒辦法才仔細解釋了一番,原來李豔來家樓上是周廣乘叔叔的房子,叔叔出國了,房子就讓周廣乘幫忙看着。

周廣乘想了想,又趕緊說了句:“ 房租也不用給了,反正房子長久不住也麻煩,這人住着還能幫我看房子。”

他說完之後又啃了口饅頭,腮幫子就被饅頭頂的鼓起來,咀嚼的動作也很利落,跟他的建議一樣利落。

趙柃頓住,擡頭看着他。

滿眼都是感謝好兄弟的表情。

周廣乘說:“ 這樣你們上下樓也方便。”

“ 好像可以。” 趙柃先表态。

話音又跟着繼續,她有錢的很,付房租的錢加起來也沒多少。隔她來的時間,現在付房租的錢連一平米都買不起。

趙柃從小主意正,這事李豔來知道。

現在看來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她一味的不讓人去說不定還耽誤人家。

“ 這必須給你加個菜,聊表我的感激之心。” 趙柃起身拍了拍周廣乘,動作自然又流暢,看起來就像是社會主義兄弟姐妹的日常互動一般。如果周廣乘沒感覺到她的手順勢捏了捏他的肩膀的話,他依然保持如上想法。

廚房裏菜還有不少,也有好些肉菜。但趙柃看了看火腿臘肉她不好動,地上的蔬菜也做不出什麽花,翻遍整間小廚房,她決定還是做個涼快的菜好了。

撿了幾個黃瓜胡蘿蔔涮洗幹淨,順便把菜板洗了,等水煮開的功夫,先把黃瓜切了。等水開了燙了一下胡蘿蔔絲。

她比原主會做飯,畢竟她在海外工作了很多年,正宗的中餐只有中國人做才好吃。畢竟那麽多年她看着同事在中餐館點左宗棠雞,去其他地方出差,又看着同事只點炸醬面和糖醋肉就是中餐。

中餐博大精深,哪有這麽簡單。

但是今天這樣,她還是做個簡單涼菜好了。

她刀工不錯,切好的菜搬完之後端上來,看起來顏色就很鮮亮夏天。幾人各自吃了幾筷子就飽了,都說好吃。

吃完飯後李豔來看着客人在按住了謝愛國去洗碗,兩人坐在屋裏聊天,謝愛國掏出來煙問周廣乘抽不抽煙。

“  不了不了,家裏抽不合适,孩子聞不得二手煙。”

謝愛國叼着根煙,起身跟周廣乘倒了個抱歉等等,他就跑去廚房把李豔來換出來帶着孩子先去休息。

周廣乘把着座椅推進桌子底下,眯眼看着屋裏收拾東西的趙柃,心裏還在計劃要不要跟趙柃說等下帶着她和其他一起去看看房子?還是往後再約時間商量這個事情?

還沒等他想好,手裏的電話先響了,他起身對着廚房打了個招呼先出去接電話去了。電話接通了,電話另頭的聲音蒼老但有力,語氣聽起來也有點急促。

翻蓋手機打開放耳邊,周廣乘說:“老頭子,你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 怎麽着,你叔我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我這幾點了打電話給你你偷着樂吧?時差這麽大我晚上不睡覺給你打電話。跟你說的好沒想好嗎?從單位辭職吧,來我這幫我翻譯翻譯作品,海外出版社需要批翻譯。”

“ 我都說了我不愛去美利堅,那邊能有多好?”

“ 工作而已,在哪幹不是幹活,還不是為了活着?”

“ 那我在國內翻不也一樣?”

周廣乘想了下,又糾正:“ 而且我覺得還是在國內過得舒坦。”

那頭有點沉默:“ 你真不來?”

“反正現在不想去。”

本來想直接拒絕的周廣乘想到了什麽突然就改口,避免絕對的定義一件事情。

“ 那随你吧,給你彙了一筆錢,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聽到這周廣乘把手裏拿着的煙別在耳朵邊:“ 老叔 ,我知道,會的,你也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 你老叔我身強體壯的很!”

“ 行了,話費也挺貴,先這樣吧…”

也不用周廣乘再說一句話,對面先把電話給挂了。周廣乘見狀也合上電話,沒有在說什麽。電話是一次比一次挂得快,但唠叨每次也都是一樣的。

這點唏噓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釋放,沒多久有人往謝家緊趕慢趕的走了過來,一看到周廣乘就連忙擺手喊他。

那人知道周廣乘今天休息,掐着地方來找人,反正他不在家保證一般幾率是來謝家了。這不就巧了,剛好看到。

“有事咋不打電話啊。” 周廣乘看着對方連忙說着。

“ 你電話關機了。” 關機了?周廣乘又翻開手機手機顯示電量耗盡,讓他充電。他把機子反過來推開蓋子摳出電池,計劃着一會回去用萬能充給電池上個電。

……

萬能充的燈紅藍閃來閃去,就跟那理發店門口的旋轉燈一樣的配色。那閃着的光也像火車駛往滬城的沿路偶爾能見的路燈。

鐵路咣當,出行的夜晚趙柃側頭看着窗外的閃過的黑影,是山是林木或者鐵網。鐵路上來來回回全是綠皮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和震動讓趙柃覺得熟悉。

早些日子,周廣乘接到叔叔的電話要他要是離開了場子就飛去美國當出版社翻譯。叔叔這個大老遠打來的電話也确實讓他又開始想到這個問題。他現在也基本上是下一批在職工名單之人,以後做什麽他總得想好。

汽修工還是翻譯其實都不糾結。不過聽着趙柃要寫小說,那這總歸是有一個可能性,他還挺想幫她翻譯作品的。只是他現在覺得這些事情沒必要提前先說出來,說的太早了反而像是在催她一樣。

這輛綠皮車是終點站滬城,趙柃躺在卧鋪上睜着眼睛看着窗板,她沒能久睡,車廂裏又是呼嚕聲又是臭腳丫的味道,售票員拿走她的票給了個鐵片,反正到點會來找她。

火車咣當的聲音五點準時叫她,她睜眼翻身往外看,看見天邊一道金紅色,像是一條緞帶又像是河。

她擡起手,觸摸窗戶,這年頭的窗戶還能從下面拉上去打開。她曾經小時候坐硬座的時候,都是被媽媽從窗戶裏塞進車的,一點不擔心自己趕不上車孩子自己北上了一樣。也是如此她現在一個人重走這些時光也是一個人。

她翻身從中鋪下來坐到綠皮卧鋪靠邊的椅子。她打開點窗戶,手放在窗戶邊感受到指尖是濕潤的氣息,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有拉扯開的鋼絲線,想到曾經看到的事情,她又默默的收回了手。

就誰想到她這剛從滬城出來又要回去,趙柃又閉眼坐在那裏,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到地方,她找了找自己的杯子牙刷,去洗漱一番,又晾了一大杯熱水,而後才打開門梢,靜坐在椅子邊。

周廣乘從另一個車廂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盯着杯子坐在那。這會快五點半了,夏天亮的快,眼瞅着車外的天越來越亮。

他看着人坐在那發呆也就找了找自己的杯子,車廂接口全是吸煙的,他抽完煙站那晾了好久味道才走回來,但眼瞅着她捂着鼻子,周廣乘又不敢往前走了。

過了一會,他才坐在趙柃的身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擡頭看了周廣乘好久,才伸手放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周廣乘就很順手把口袋裏煙和打火機給她。

趙柃取了一根煙,已經自動自覺地點好煙,而後起身走到了車廂接連處,站在某個地方盯着煙燃盡。

……

她口袋裏揣着mp3,算是這個時代非常時髦的東西了。走前原主還替她跟父母說的挺認真,要去南方小鎮潛心創作,滬城太繁華讓她靜不下心來。

這好的很,落腳奧溪市都沒幾天,又回到滬城了。不過這一次是周廣乘請她幫忙,也是她自己有事情需要回滬城。

路上她跟父母打了個電話。

趙柃說:“媽媽,雜志社找我,我回滬城了。”

對面好像捂着話筒:“雜志社?你什麽時候投的稿子?”

“ 沒有投稿子,是個翻譯的活。”

“ 你還會翻譯,我怎麽不知道。”

趙柃笑了聲,說:“說明你不了解我呗,我什麽都會。”

也是巧哦,原主的父母倒是跟她的父母生的一樣。雖然照顧小孩也願意支持孩子的一些愛好,但多是資金的支持,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幫助。趙柃覺得這沒有什麽的,但是原主卻是因為這個事情難過了好些日子。

“ 行行行,會的多也好,那你是回家住嗎?”

“ 不回……” 車過幾個隧道,手機的信號就開始斷斷續續的,等她再出隧道電話都已經挂掉了,只有短信說讓她等到了滬城再聯系,反正家裏先打掃好了。這個時候手機打電話還是挺貴,而且短信也是一毛錢一條,依然是很貴。

到地方再聯系就到地方再聯系吧。

趙柃把手機塞回口袋,心裏盤算着回去得找個網吧,給mp3裏的歌曲換一換。不知道mp4哪年出來,她還挺懷念小屏幕上看電子書的感覺。

……

“ 你說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就不能把錢存存折裏帶回家,非… 現在怎麽辦,什麽都沒有了。”

趙柃想要往回走,就聽到隔壁車廂有人壓低聲音在說什麽,她正打算離開,還沒轉身。對方的話就卡着一半沒說了,顯然對方看到了趙柃。

這看着對方瞅她的眼神,明顯這個事情好像不太簡單了。趙柃在想自己應該是個什麽表情證明自己跟這個事情沒有關系呢。

但回想起剛才的對話,她再看看對方的眼神,似乎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對方不會是誤會她了?還是不樂意看她聽到了這些?

趙柃醞釀了一下,她還沒說話,周廣乘走過來拉着她袖口就帶人走了。兩人走了好幾步離開那裏,他才在她耳邊說着要注意一下。

“ 注意什麽?”她語氣平淡,還在回憶自己聽到了什麽。

周廣乘低聲說了抱歉湊在她耳邊小聲說,“ 那個人應該是帶着打工的錢回家,都取出來帶在身上。”

趙柃啊了一聲,她好像知道是什麽情況了。她頓了一會兒,才道:“ 是不是因為異地取款需要手續費?他才自己帶着錢在身上?”

周廣乘站在一邊側身給別人讓地過去,聽了她說的話點點頭,說:“ 這個事情也挺難的,有乘務員幫他,你就當不知道也不要湊過去了。”

趙柃點點頭,一般這樣情況身上帶的錢都不少了。但是對于她而言,如果遇到了,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個事情。

“ 是不是你知道什麽?”

“ 啊?”

趙柃和周廣乘剛說完,剛才的那個人就走過來看着趙柃問着這個事情,對方似乎覺得她一定是知道什麽,問事情的時候也是非常的直接。

“跟我有什麽關系?” 趙柃看着他忍不住反問。

“ 你剛才就在我們邊上偷聽不是嗎?”

“ 我偷聽?” 趙柃有點好奇對方為什麽這麽說。

“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你就承認了,把該還我的錢還給我就行。”

“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有時間找我這個不知情的人,沒時間去找真的偷你錢的人嗎?而且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是你的錢不見了。”趙柃很冷靜看着對方,又繼續,“ 我說你就是在瞎折騰吧。”

“ 什麽瞎折騰?就是你。”

趙柃看着對方的表情,咬着唇瞪着她,不停她解釋也不給她解釋機會,一口咬定就是她,想要讓她來為這次的事故負責。

甚至想要拽着她的胳膊不讓走,但礙于站在她身後的個子高大的周廣乘不敢動。幾人就這樣無聲拉扯,也不知道是不是緣于實在無心解決這個事情,總之半晌過後,對方才說:“就是你,你快把錢還給我吧。”

趙柃聽明白了,這要是真丢錢了也是個思維邏輯的主。要是沒丢錢,那就是個想要訛她錢的家夥。而後她在看着對方的表情也是沒什麽情緒,再跟對方說話的時候也是語氣平淡。

“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事情如果是真的為什麽不去乘務員那說一說,找乘警幫你呢?還是你就要這樣當判官把奇怪的名頭怪在我頭上嗎?”

對方又一張口,喉嚨堵着,他清了清嗓子說:“ 我看就是你,所以我得先抓着你。”

“ 你哪一站上車的?”

“ 恩平站。” 恩平站在奧溪前四站左右,她在的這列是卧鋪車廂,而再往前就是硬座車廂。這人一直是在硬座車廂帶着。

“ 你上車之後就沒有把東西放在位子上人離開的時候?”

“ 沒有。”

“ 那沒有打盹沒注意包裹的時候?”

“ 沒有。”

“ 難道沒有人跟你說話,故意吸引你的注意?一般這個時候你只要注意力被吸引,就有人能偷走你的東西,就像現在你在不回去你的東西也得被人拿走了吧。”

對方聽到這像是卸了氣一樣的蹲在地上,逐漸清晰的嗚咽聲證明他在哭。趙柃也看不懂這是什麽情況,但很快那人站起來走回去,回去的路上還不斷的抹了幾下眼睛:“……我哪錯了?為什麽丢錢的是我。”

有人說他自己拿着存折回去不是就沒有這個事情了。但趙柃也也猜到是異地取款的手續費,這人也就是想省幾個錢。

“ 你再好好想想,這離下一站還有很久,至少你報乘警幫你找,不然你自己是沒有辦法查的。”

趙柃最後看着人走了忍不住叮囑一句,但也看到了硬座那邊有好幾個人惡狠狠看着她的眼神。

她沒有在說什麽,反而是掏出畫筆把幾個人坐的位子和長相簡單畫下來。一個是長得尖嘴猴腮的男人,看着瘦臉上有塊痣挺明顯,讓她懷疑是不是那人捏在臉上的假痣。還有一個是紮起頭發的女人,嘴角微微揚起的時候半張臉看起來皮膚也跟着皺起來。

“ 就是這些人,但我覺得他們也有可能換了位子或者臉上的僞裝。我知道應該很難找回來這筆錢,但是至少希望我給的這個資料能幫助你們。”

趙柃只把這個交給了走過來查問的乘警,她的用詞也很注意,只說這幾個人關注的事情的樣子不像是好奇而已。

乘警不吭聲,拿着紙看了看後,單手拿紙蹭了蹭額頭,複又擡頭,看着她似乎在判斷她說的內容是否正确。

很快就點點頭拿着東西先行離開,趙柃胡思亂想起來,千禧年前後的這幾年,火車上确實很複雜,賣貨的走動來走動去,也有團體偷盜的。比起過年前人帶的現金更多現在的失誤相對算是少的了。

想到那人病急亂投醫的樣子,趙柃忍不住搖搖頭,嗓子眼也堵得慌,她清了清嗓子才跟周廣乘說讓他看好自己的物品。

周廣乘才說:“ 我知道這個,不過… ”  趙柃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嘆氣起來,而很快硬座車廂裏好像也因為這個事情發生争執,好幾個人看到乘警也跟着檢查自己的東西。

有的人東西丢了,有的人有什麽東西也都暴露在大家面前了。誰看着對事情不上心更好偷似乎也能判斷出來了。一切都變得非常的清晰好判斷。

趙柃看着那個車廂的狀态,又把起身爬上了中鋪躺下去。東西都在她身邊,周廣乘坐在附近看着她的腳翻了個身,繼續躺在那。

……

趙柃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盯着床板,剛準備再翻個身,聽見周廣乘拍了拍她的床沿,乘警還是來找她了。

趙柃翻身下來,伸着懶腰後站直,聽見乘警問她:“你什麽時候去過硬座車廂嗎?”

趙柃說:“沒去過,只在車廂接口的地方呆過。”

“ 你去那做了什麽?”

“去衛生間,洗手,抽煙。”

乘警點點頭,聽她說一句下意識點頭,寫到最後猶豫了一下,道:“抽煙?”

趙柃看了眼乘警點點頭,指指對面:“我只聽到丢東西的人跟別人說起這個事情,然後他看到我在一邊站着,就覺得是我偷的,直接找我說了很久的話,他沒什麽東西又被偷了吧!”

乘警看着她,忍不住默默嘆氣,手裏拿着的板子放了下來。一個心裏難過,一個也能感受到棘手和難受。這年頭丢點什麽都會覺得心疼。

趙柃嚼着口香糖,借手擋着舔了下嘴唇,說:“估計是團夥?反正我注意到這幾個人一直看着我,但不排除他們會換位子或者臉上做了些其他的改變。”

周廣乘瞟了她一眼,說:“這個我證明,那幾個人看起來不好惹。”

趙柃又想了想才繼續:“所以你問我也沒什麽用,我也只是碰巧聽到對方說了什麽而已。” 周圍有的人對此不關心還在自顧自地吸溜吃紅燒牛肉泡面

那人攪着鍋子嘀咕道:“這個是世界就是這樣,偷東西的人總是有,躲都躲不掉。”最後還哼了聲,似乎在嘲諷。

眼看乘警就要走出去,趙柃趕緊道:“請等一下!”

對方止步,轉過身看着她。乘警看着她有些不理解,但是趙柃看着他衣帽上的國徽,忍不住說,“ 請您一定要幫幫他。”

他雖然脾氣看着不好,但趙柃也明白,對方只是不得已才帶着現金乘車,他賺的錢和帶着的錢本就沒什麽問題,比起一切這個偷盜本身就是大惡。

乘警點點頭便繼續去查案了。最後是靠着她給的圖,才發現是群團夥。即便是有人下車了,也在臨近離開的時候把人控制住了。

趙柃看着被抓的人,看着穿着寬松的運動中褲,衣服也看着泛白脫線,整個人看着蓬頭垢面的,說是褲子裏裝着頭走的錢準備離開,包着錢的布袋子從褲腿裏掉了出來。

最後倒是把錢還給了失者,乘警也考慮周全只是帶着對方來道歉誤會了她,怕是有同夥還在也沒提出是她的幫助才抓住了團夥。

周廣乘說:“ 這還挺好的,終于是找到了。”

趙柃點點頭,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

不過她也仔細收着自己的東西,反正這年頭跟人撞一下,也會有人從另外一個地方把東西順走。她也知道這些事情不是固定在這個時間裏的,但顯然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和對待這些事情。

……

臨近下午,終于是到了滬城。

雖然沒有趙柃記憶裏的那種感覺,但是現在的火車站依然是非常大且人流量大的,沒有幾個人是提着打包好的行李。

大部分人都是各種蛇皮袋子裝着東西,不是肩膀扛着就是手拎着東西,數不盡的人來來往往走在地下通道,火車來來往往,還有一邊是裝貨火車,貨物一箱一箱被吊卸裝運,而這邊是人潮湧動,走往南北。

夕陽橫斜,夏季炎熱。

來的路上車上就靠沒什麽用的小風扇和半開的窗戶透風,好些人衣服是吹幹了又汗濕的。這路上從身邊走過每一人都是這樣。

趙柃回來還是拖了周廣乘的關系,他被借來滬城翻譯些書籍,好像也是他叔叔的安排。但一個人也翻譯不完趙柃也就被一起叫回去了。

路上有人來接,周廣乘跟人打了個招呼,接過對方遞來的煙別在耳朵邊,大笑着打招呼又把行李往車後備箱放置。

“ 聽你叔叔說,你的外語都是他教的,而且也幫他翻譯過一些書,這一次可得靠你幫幫我們。”

周廣乘笑着:“ 承蒙關照有這個機會。”

“ 那你這幾天就住我們的招待所吧。這位是說的另外一位翻譯老師吧。”

趙柃被點名,她笑着點頭也沒有說話。

“ 走走,咱們去吃飯,今天先接風,去我家裏吃飯吧,雖然不是地道滬城菜,但也好吃。” 這人正說着,往周廣乘身後望過去,看着大家都上車了,才開車離開。

趙柃看着滬城的街景,有原主記憶帶給她的熟悉感,也有她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滬城的割裂感。

她熟悉的兒時是那種老舊小區,走回家透着樹杈子看到建築樓外飄着的衣服,又或者樓房下下棋的大爺乘涼的阿姨們,記憶裏褪色但模糊的畫面就會一點點回來。

而滬城很陌生,她看着車開走離身後景色越來越遠,街道上人多,紅綠燈的時候也能看到街上走着的人往車裏看,車走着停着到了地方。

暮色四合,月亮将升。

這頓飯倒是地道的南方口味,雖然也不是滬城的菜色。離開的時候,周廣乘走得慢,她先下樓等着人,有個男人走過來,看着她笑嘻嘻地說:“诶喲,妹妹晚飯吃了嗎?”

趙柃笑着點頭,也是看着老住戶小區裏應該沒什麽問題,對方還想在說什麽,看着從樓梯口走出來人高馬大的周廣乘就沒有再說什麽。

“ 認識的朋友嗎?”

“ 不認識。”

周廣乘問她就回答,而後兩人便一起步行去附近出版社給租的招待所,路上看到街上的人都朝氣蓬勃,眼睛裏看着就有光亮。天熱的很,很多人都穿着吊帶在街上走。

路上也有路燈,街邊的小店裏也亮着燈,走在路上倒是非常的舒服,夜晚沒有太陽了,小風吹在身上也是自然涼爽。走過一家冰店,趙柃買了兩個小布丁,她扔給周廣乘一個。

“ 請你吃雪糕,這天得吃一個雪糕才舒服。”

她拖着兩條腿再往招待所走,沒走幾步就手機,翻蓋手機打開不知道她在找什麽,最後還是沒有什麽多的動作又合上手機。

兩人就這樣走了回去,每人再不同的層,就只能相約着次日再見。趙柃收拾好蓋着薄薄的毛巾被,白皙長腿白胳膊就等着風吹降溫。

屋裏太熱了,她想回家吹空調了。

但她要是回去,肯定要被說怎麽還沒成作家就跑回來了,然後還得數落她怎麽就想不開要辭了美術廠的工作。

她想着應該是原主也沒有跟父母說是被辭的吧。那這樣她也不想告訴父母真實的狀态了。夜晚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逐漸清晰的樹木。

風吹着樹木沙沙響,她好像也跟着心變得更平靜了起來。人平靜了也就睡的快了,真睡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夢。

但夢裏她好像看到了周廣乘,他好像在岸邊一直追逐着什麽…  整個人在岸上跑着,就算摔在地上也還是爬起來繼續追着船跑。

夢裏好像有聲音,一聲一聲地喊:“趙柃——”

“趙柃——”

“趙柃……”

視線裏他越來越遠,而聲音越來越清楚…

“ 趙柃,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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