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4
一道低沉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那不怒自威的聲音……是盛遠時!
盛遠時?回想前一秒怎麽稱呼他來着?齊小弟!還自稱:南庭小姐姐!南庭恨不得原地爆炸。震驚之餘,她手不覺一松,手機就掉在了廚房的地上,屏幕碎了。
睡不着不叫了,低頭看了看啞掉的手機,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就要用嘴把手機叼起來。
南庭及時阻止它,自己俯身撿起碎了屏幕的手機,随後疾步去客廳拿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界面,查看齊小弟的朋友圈。三個月前,他發了一條:“雖然帥氣指數有所降低,但安全指數UP啦,小叔棒棒噠”,配圖是一位飛行員身穿反光背心的照片。
身為民航從業人員,對于照片中的場景,南庭并不陌生,那是每次起飛前,機長在做繞機檢查時的狀态,而照片中戴着墨境的飛行員,是盛遠時無疑,他身後噴有“中南集團”字樣的空客飛機在那一刻成了背景。顯然,這是南程航空開航前,盛遠時執飛中南航班時被拍下的。
再去翻看齊妙的朋友圈,一個月前,她發了一條:“年方三十,民航機長,年薪穩定,具自動取款功能,相貌,低調地說,屬超帥一族,無不良嗜好,能承擔責任,現收購女友一名,要求……”配圖是一張盛遠時身穿飛行員制服的照片。
照片是在什麽情況下拍的南庭不得而知,但她憑盛遠時肩章上的三道杠确認,拍這張照片時他還是副駕駛,尚未晉升責任機長。而他面孔上暢意自信的笑,愈加顯得眉目飛揚拓達,俊朗陽光。
南庭完全可以想像,齊妙的這條朋友圈會引發怎樣的山洪。
齊小弟留言提醒她:“有屏蔽小叔嗎?被他看見,姑姑你就慘了。”
齊妙卻說:“作為姐姐,我會怕他?”
齊小弟有些憤憤,“換成是我,明明是好意,也會被收拾得很慘。果然是,輩份害死人。侄子我表示不服!”
齊小弟不是齊妙的弟弟,盛遠時才是?而他又是齊小弟的小叔?
她搬來航天小區那天之所以會遇見他,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裏,而是他要幫姐姐齊妙等着給自己鑰匙,然後有事要先走,才臨時抓了齊小弟“頂包”?
盛遠時和齊妙,居然是表姐弟!
自己住在他表姐的房子裏?南庭一時不知道這對自己而言,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好奇心重一點,成為微信好友時就查看齊妙,或是齊小弟的朋友圈,早早發現這層關系,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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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以為城市很大,一個轉身,足以割斷所有聯系。事實卻是,連世界都很小,那些你以為在後來的日子裏,再也遇不到的人,也許會在你的心心念念之下如同奇跡一樣出現,只要回頭,就能看見。
只不過,看見了又能怎麽樣,親手舍棄的東西,有資格往回要嗎?
南庭站在窗前,萬千心事,要從和盛遠時初遇那天開始梳理——
那一年冬雪正盛時,她約閨蜜一起去瑞士旅行,出發那天,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了兩個多小時,她等着不耐煩,幾乎是指着登機口地服人員的鼻子,要求告知準确的起飛時間。
地服一遍遍地解釋延誤原因,并承諾一旦天氣好轉,很快就能登機,可她不依不饒,态度蠻橫地要求機長出來道歉,如果不是很快就通知了登機,地服都快被她逼哭了,她卻一臉得意地對圍觀的旅客說:“就得給他們施壓,看看,這不就登機了嘛。”
天氣不好轉,認她鬧翻了天,也是飛不了的。可那時的她,無知到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拿嚣張無理當正義凜然。
進入廊橋,走近艙門時,她看見駕駛艙內,左座身穿飛行制服,戴着耳麥的中國男人正低頭看手上的單子,右座的外籍飛行員則側頭向他,眼神恭敬,像是在請示什麽。她看不見男人的正臉,只能借着夜色與燈光,注意到他的側臉線條和嘴唇弧線……很迷人。
閨蜜顯然也看見了駕駛艙的一幕,目光卻是被外籍飛行員吸引,“那個老外好帥。”
她聞言嗤之以鼻,“男朋友還是國産的好。”
閨蜜不明所以。
她漫不經心地問:“你英文那麽爛,不擔心語言障礙嗎?”
閨蜜卻說:“正好和他學英文啊。”随後不滿地推她一下,“說得好像你英文多好似的。”
她笑得妩媚動人,“所以我看上的是那個中國男人。”
年少輕狂,大言不慚。
飛機起飛後,第一次的機上廣播是乘務長做的。進入平飛階段,空乘開始提供機上服務,對于相比經濟艙精致百倍的頭等艙餐食,她依然滿臉嫌棄,一口都沒吃,全部扔掉。
長途飛行很累,沒多久她就睡着了,醒過來時距離飛抵蘇黎世還有六個半小時,她按鈴把空乘叫來,莫名其妙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
“投訴,機長?”空乘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狀況,有點傻眼。
她不顧吵醒身邊的乘客,大聲地說:“本來就延誤了兩個多小時,還飛這麽慢,是你們沒給他送飯嗎?”
空乘接不住招,說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務長叫來了。
乘務長是位國際友人,用英文詢問她有什麽需要幫助。
她英語水平有限,聞言頓時更來氣了,蠻不講理地指責:“你看不出來我是中國人嗎?公司沒對你培訓中文嗎?”
乘務長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換成中文,客氣地再問了一遍。
她氣憤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因為他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乘務長是怎麽轉達給機長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沒幾分鐘廣播就響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先用中文說:“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為了表達我們對飛機晚點的歉意,稍後我會把飛機飛得跟剛偷來時一樣快,請您務必系好安全帶。”
然後,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聽過最幽默另類的機長廣播。從此後,她戀上了對方地道的美式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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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南庭的全無防備,盛遠時也是措手不及。本以為那個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聲音是南庭,已經是比奇跡還稀奇的事情,結果,這個女人竟然還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臨時有事先走一步,本該是由他給她交鑰匙的。而就在昨晚,叢林又告訴他,他帶飛行學員回國那天在航站樓裏,随手“搭救”的那個人,也是她。
那個下午,他剛剛帶領南程最後一批在紐約受訓的飛行學員回來,行至平梯扶手處時顧南亭打來電話,接通時,他看見一個女孩子背着對自己,踉跄着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樣倒着踩上去,勢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帶倒。
向來拒絕和異性有肢體接觸的男人,鬼迷了心竅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機的姿勢不動,左手适時伸出,在女孩子腰間用力一摟。
纖腰柔軟,皮膚觸手細滑,有那麽一秒,盛遠時因大腦突然湧現出來的異樣感覺,停止了思考,但還是理智地說了一句,“抱歉。”并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烏黑的長發,白色上衣,雙肩包,平底鞋,最簡單樸素的打扮,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千差萬別,可那幾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遠時在通話即将結束前突然停步,回頭,卻只看見那個女孩子俯身撿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沒動,固執地要等對方轉過頭來。結果,她起身後,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遠時幾乎就要追上去确認。
手機那端的顧南亭喚:“遠時?”
身旁的叢林也提醒道:“師父,公司的機組車到了。”
不會是她。如果重逢是那麽容易的事,分離就不會那麽疼。
像半年前在塔臺聽出那個聲音像她後一樣,盛遠時再一次選擇了放棄。他沒有和飛行學員位一起坐公司的機組車,而是獨自開着那輛白色陸虎一路急馳。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他身邊,和他周圍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獨他,對她的歸來,全然不知。
這個深夜,這寂靜的城市一角,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被回憶四面威脅——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職的盛遠時執飛A市直飛蘇黎世的航班。
由于天氣原因,航班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當時的北京時間正值深夜,機上的旅客多在睡覺,為免飛機颠簸影響大家休息,他保持着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務長卻敲門進入駕駛艙,對身為機長的他說:“有位旅客要投訴你。”
Benson那時還是副駕駛,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替師父盛遠時問:“why?”
乘務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機長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遠時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被投訴,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遠時從容地做了個“提速預報”式的機長廣播。然後,直到飛抵蘇黎世,那位投訴他的旅客沒再有其它舉動。他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結果走出駕駛艙時,有個梳着短發,打扮前衛的女孩子堵在艙門前,用她與衆不同的悅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和機長先生認識一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