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7

在桑桎看來, 此刻的盛遠時和那夜被自己質問到啞口無言的盛遠時判若兩人。而他的底氣, 來自于南庭的愛。這愛, 是他桑桎多年來,求而不得的。

他盛遠時憑什麽能坐享其成般得到南庭的愛?他們的相遇,明明是在自己和她相識之後,尤其這五年, 他盛遠時更是什麽都沒為南庭做過,怎麽就能倚仗南庭的愛警告自己?他警告他!就憑南庭愛的是他?是啊,南庭愛他, 他就贏了。

桑桎知道自己輸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裏。隐忍多時的情緒似乎也在這一天,這一刻到達了臨界點, 桑桎的目光因為盛遠時有些嚣張的警告陡然犀利起來,他幾乎是以挑釁的語氣沉聲道:“既然你這麽有信心,盛遠時, 我就試試。”

試試我攔着她去找你, 你能把我怎麽樣?

試試她和她小姨鬧成這樣的局面,你要如何收場?

桑桎說完徑自切斷了電話, 随後用右手扣住南庭的手腕,第一次以男性力量的優勢, 硬拽着她往他車的方向而去。

南庭當然不肯和他走,用蠻力和他較勁,“我要自己回家。”說着就要伸手去搶回手機。

桑桎不給,他的語氣和臉色一樣, 冷若冰霜,“不是要去找他嗎?我送你去!”

這種情況下,南庭怎麽可能相信他的話,而何子妍的那聲“桑太太”也讓她在此刻非常抗拒桑桎,于是她有些強硬地說:“我不用你送!”

她一再的拒絕讓桑桎的火氣上升至頂點,他近乎粗魯地把她扯到身前,雙手扳正她肩膀,冷漠地質問:“做了這麽多年朋友,怎麽,還怕我吃了你嗎?或者,有了盛遠時,家人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南庭,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我那麽信任你,信任你像我一樣,把對方視為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我感激你,感激你帶我走出抑郁的陰霾,感激你平日來對我的關照;我也尊重你,尊重你的學術和為人;我還依賴你,當我遇到問題和麻煩,我總是第一個想到你。我一直慶幸,慶幸有你這樣的好朋友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歲月……”

好朋友?桑桎聽不下去了,他如困獸般低吼道:“我想要的是你的感激和尊重嗎?”

他不想要她的感激和尊重?南庭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怔地問他,“那你想要什麽?”

桑桎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盯着南庭五官精致的臉,一字一頓地答:“我想要你!”

漸黑的天愈發地陰沉,直到被一道閃電照亮,南庭才能看清周邊的一切,包括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的篤寫和掙紮,伴随而至的驚雷則像是他的怒意來襲,狂猛暴唳地撲向大地和她的身心。

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桑桎卻不給她任何逃避地機會,清清楚楚地重複了一遍,“我想要你愛我!”

南庭眼底的震驚和意外千毫畢現,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過往的一些片斷,那些點點滴滴的瞬間,那些融洽溫暖的相處,那些她以為的出于男人的紳士與謙和,那些她篤定的沒有摻雜任何利益與算計的單純的友誼,那些他悉心的照顧與陪伴,那些她身處困境時,他給予的安慰和鼓勵……原來都是她一廂情願認定的友誼。

桑桎是優秀的,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家庭背景,他不遜色于任何人。有多少女人在渴望他的垂青,期待他的愛情。可他的那句“我想要你愛我”的告白,讓南庭明白了,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份愛情,而是就此失去一位最信任和依賴的朋友,兄長。

這種失去,來得突然,來得令人痛心。

南庭看到桑桎眼裏的微光,胸中一痛,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下來,“為什麽?”

是啊,這世上,有那麽多的好姑娘,怎麽我就偏偏愛上了你?

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寧可沒有在那一天遇見你。

桑桎比任何人都要難過,他無比清楚,自己把這一句話說出口,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份渴望已久的愛情,還包括一個全身心信賴自己的朋友。怎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在盛遠時沒有出現之前,他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就算南庭沒有愛上他,至少她身邊沒有比他更親近的男人。在桑桎看來,那是他最有利的優勢,尤其南嘉予是認可他的,是放心把南庭交托給他的,差的,只是她點個頭而已。直到盛遠時出現,桑桎知道自己這個夢做不下去了。可為什麽連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桑桎不甘心。

在滂沱大雨落下時,他把南庭抱進懷裏,這是相識多年來,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以愛的名義擁抱她,“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以為,至少可以讓我愛你,哪怕你這輩子都不會屬于我。南庭,我沒有想勉強你,只是沒到最後,我不想放棄。”細聽之下,語氣竟有些哽咽。

為什麽要愛我?為什麽明知道我愛着別人,卻還要說出來?

驟急的雨落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南庭嘶啞着嗓子說:“對不起。”

這預期中的答案如寒霜刺進桑桎心裏,可他依然舍不得松手,像是要把南庭按進身體裏似的,抱她更緊,“我哪裏不好,怎麽就非他不行?”

卑微到如同低到了塵埃裏,然而,愛情不是你俯身相求就可以。

南庭想要擡起頭,在潮濕的雨裏看着他的眼睛,告訴他:你很好,哪哪都好,所以,你永遠都不必為了一個平凡普通,又不愛你的我,費盡心力。

可就在她動作的瞬間,桑桎卻敏銳地覺察到了,在誤以為她是要掙脫自己的情況下,他的臉就覆了下來,想要吻上她的唇。南庭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就要推開他,可他的手像是枷鎖,她的推拒顯得太過無力,南庭掙脫不了,只能偏頭去躲,桑桎的吻就落在了她臉頰上。

除了盛遠時,沒有人這樣對她,南庭因委屈和懼怕渾身都微微戰栗着,她像一只受驚的小獸一樣用盡全力扭動着身體要遠離他,低吼着:“不要!”的同時,好不容易掙脫鉗制的右手,擡起來就扇了出去,啪一聲,響亮地打在桑桎臉上。

桑桎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南庭也怔住了,她下意識地想要說對不起,可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來。

桑桎清醒過來,慢慢地松開了手。

南庭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他微紅的臉,眼淚無聲地流下,她後退一步,又一步。

桑桎沒有再攔她,他就那樣站在雨裏,看着她一步步退出自己的視線,直至不見。

他聲嘶力竭地喊:“啊!”話音未落,南庭的手機被他用力地擲向了自己的車身,然後他又笑了,自言自語地說:“盛遠時,她不會去找你了。”至少她今晚,她不會去。

南庭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反正等她回到民航小區時,她的腿已經累得有點擡不起來了,她也顧不得電梯裏旁人奇怪的目光,就那樣渾身濕透地站在角落裏,直到十樓。剛出電梯,就看見齊妙在她門口轉圈,一副很着急的樣子。

“妙姐。”她細若蚊聲地喚。

齊妙循聲看過來,就見到像是被打劫了似的她,沖過來問:“這是怎麽了?”

南庭凍得有點抖,她環臂抱着自己,“能先幫我開下門嗎,鑰匙在我口袋裏。”

進門後,睡不着撲過來,齊妙吼了那家夥兩聲,把南庭推進了衛生間:“趕緊先沖個熱水澡,別感冒了。”然後也顧不得什麽,伸手去解南庭的襯衫扣子。

南庭有些羞赧地說:“我自己來。”

“你來什麽啊你來,你手好使嗎?”齊妙不客氣地吼她,“都一樣的,還怕我看啊?”說着又動手幫她脫牛仔褲,等把南庭扒光了,她打開花灑,試好水溫,才把南庭推到花灑下,“多沖一會,去去濕氣。”邊往外走邊說:“我去給老七回個電話,告訴他一聲你回來了,剛才打好幾遍電話了。”并順手帶上了門。

南庭才想起來自己手機還在桑桎那,嘩嘩地水聲中,她隐約聽見齊妙說:“回來了,剛到家,淋了雨,從頭濕到腳,洗澡呢,行,放心吧,我會照顧她,嫂子怎麽樣?知道了,要是你一時回不來,我明早帶她過去,照顧好齊正揚……”

南庭把花灑開到最大,她閉上眼,不想去想任何事。半個小時後,換上了家居服的她,身上裹着齊妙硬給她披上的薄毯,嘴裏吃着齊妙剛叫的外賣,可她實在沒什麽胃口,夾了幾筷子就不想動了,齊妙看她沒什麽食欲,又想到她淋了雨,提議道:“要不我們喝點酒?”

南庭就要掀毯子,“我下樓去賣。”她好幾年都不喝酒了,家裏當然不會有什麽存貨。

齊妙按住她,“等着。”然後回對門起了一瓶紅酒拿過來,“喝完睡個好覺。”

南庭不确定自己能否在酒後睡着,她倒了兩杯,一杯給齊妙,一杯自己仰頭幹了。

齊妙啧一聲,“又不是啤酒,慢點喝。”

南庭一笑,“暖暖身子,還有點冷。”

齊妙似乎就信了,“也行,免得感冒。”

南庭以此為由又幹了一杯。

齊妙見她情緒不對,聯想到盛遠時那幾個電話,一針見血地問她:“和老七吵架了?”

南庭搖頭,“沒有。”随後怕齊妙不相信似地說:“他之前還打電話和我說,愛我。”

齊妙卻說:“那你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淋了雨?”

南庭沒有回答,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所答非問:“恐男症的事我問過了,通過心理疏導就能治,但是,”她欲言又止。

齊妙見狀說:“我本來就沒打算治,你不用請那個桑醫生幫忙。”

提起桑桎,南庭心裏難受,“妙姐你說,男女之間真的沒有純粹的友誼嗎?”

“純粹的友誼?”齊妙聽笑了,“在我看來,男人和女人之間,只有彼此的愛慕和單方面的暗戀兩種關系,至于那些紅顏知己,青衫之交,不過是某些人打着友誼的名號保持暧昧關系的一個幌子而已。當然,性向不同的人,不包括在這裏面。”

南庭無言以對。

齊妙卻已經懂了南庭為什麽會有此一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只對你想的事負責。”她拍拍南庭的肩膀表示安慰,“人生就是這樣,有選擇就可能有辜負,做人做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況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愛情?或者在你看來,老七不值得你為他辜負他人?”

當然不是,在她南庭心裏,愛的,最愛的,只有他盛遠時一個。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放棄全世界,南庭也不會有半分遲疑。只是,那些原本自己很篤定的關系就這樣輕易地被桑桎一句話打破了,南庭終究是難過。所以這一夜,她放縱了自己,像是那一夜,齊妙不顧她的阻攔一樣,搶着喝了很多的酒,直到遠在A市的盛遠時再次把電話打到齊妙的手機裏,和她說:“我在機場,一個小時後有一趟航班,我就回去。”

南庭還記得齊小弟的媽媽生病了,她問:“姐姐沒事了嗎?”

盛遠時溫柔地糾正她,“不是姐姐,是嫂子,病情穩定下來了。”

南庭想到現在很晚了,又說:“你不要急着往回趕了。”

盛遠時卻說:“我答應了你要回來,我就要辦到。”

南庭就笑了,她說:“那我等你。”

盛遠時也笑了,“好,等你睡醒,就能看見我。”

通話結束,南庭想看一眼幾點了,可她怎麽都看不清牆上挂表顯示的時間,再然後,她好像就睡着了,意識模糊間,隐約聽見有人喊:“南庭,南庭……”卻怎麽都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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