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想要從伊莊出來,不就是為了他嗎?】
想與顧嶺秋攀談的人有很多,李千大多時候都緊緊跟在他身後,也自然了,很多談話內容他也是半參與的狀态。
顧嶺秋不允許他離開。
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中,李千默默拿着顧嶺秋喝過的一杯白葡萄酒低頭走神,仿佛有一道結界将他與此刻的顧家宅院隔開,直到一個女孩子突然走過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像是打趣一樣,“簽子!”
李千對着女孩柔和一笑,“小芸,好久不見。”
林芸,林氏銀行董事長的小女兒,在梵帝高中的時候,是李千僅有的,不多的朋友,他們也曾共同享有過一段彼此互為同桌的一段青春時光。
“你在南海大過的怎麽樣。”林芸一臉期待地看着李千。
“還好。”李千低眉,擡眼微笑:“你呢。”
顧嶺秋注意到旁邊敘舊的兩人,故作大方地讓李千社交,捏着煙的手不經意虛扶了一下李千的後背,又立刻松開,像是宣誓主權一般。
“去吧,別走遠。”
這男人多的地方煙味大,李千感冒還沒好,聞多了夜裏嗓子會疼。
李千像一只呆滞的澳大利亞袋鼠,瞬間繃直了被輕微撫摸的後背,他五指緊緊握着杯壁,手臂向下垂着。
最終他點點頭,将酒杯交給侍者,優雅紳士地為林芸引路。
兩人走到避暑熱的陰涼石子路上,今日游園顧家的人多,這裏比外廳空曠,人也相對較少,适合朋友間敘話。
“咱們居然有五年多沒見了。”林芸說着自然地把雙手挎上李千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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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沒有動作回應林芸的親昵,他只是微笑,低頭看着地上濃密的樹影,心中不禁覺得有些許對即将利用林芸感到愧疚:“是啊,一轉眼我們都長大了。”
李千:“對了,南部海洋大學是不是還有其他咱們高中時候的校友。”
李千突然地轉移話題讓林芸錯愕不已,但看李千面色從容地的模樣,猜測他應該是釋懷了以往的事,以至于都忘了沈玉就是梵帝為數不多考入南海大的學生。
“除了沈玉,再就是你了,後來有誰我也沒關注了,不過南海大錄取分數高,又單單生物學比較先進,校園環境遠遠不如貴族的學校,大多豪門貴族的孩子都不會考慮這所學校。”林芸直白,她又看向臉色突然不太好的李千,微微側身靠過去,用手擋着着嘴邊:“不過你對生物才是真愛,不然,也不會和志趣相投的沈玉談吧。”
李千的眼睛不自覺地輕微放大,雖然他心裏有些許的驚訝,但确實,他和沈玉的關系與他之前所料想的差不多,肯定是很近的一種關系。
近到讓顧嶺秋都能關注到的關系。
李千的沉默還是引起了林芸的注意,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不确定地望向李千的眼睛,“你不會忘記沈玉了吧。”
有人過來,是顧嶺的保镖,李千立刻搖頭,湊到林芸耳邊說了一句,外人看起來,這樣的動作很像是貼面禮,親昵又暧昧。
“李先生,顧總找您。”
林芸錯愕的表情在被李千用手安撫了一下後腦就這樣從世界迅速消失。
“我記得你的,別擔心。”
話音一落,少年身上幹淨的花香氣也逐漸從鼻尖淡去,林芸看着李千的眼睛,很小幅度的點頭,轉身離開。
李千的話連接承認了自己對沈玉有些蹊跷的遺忘,不沒有隐瞞林芸的的原因也是因為出于剛才的試探,李千知道是自己先不真誠的,他這是補償。
等到了外廳,顧嶺秋正坐在剛才李千吃草莓蛋糕的位置,餐桌上已經開始上了幾款其他的點心。
李千走過去,安靜地站在顧嶺秋身後,順手從侍者端着的盤子拿了一條消毒的濕手帕,他蹲下,單膝跪地,給顧嶺秋擦手。
坐在顧嶺秋身邊的人注意到李千,都神色自若,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
李千再如何厲害,又有多高的地位,也始終是顧嶺秋的仆人,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
李千細致地将顧嶺秋指尖的煙灰輕輕擦拭幹淨,他把用完的手帕放在自己膝蓋上,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管油狀的東西打開蓋子,在顧嶺秋手指關節上塗抹,再把手掌翻開,塗上磨出繭子的地方。
将一切整理完畢,李千起身,恭敬地彎着腰退到顧嶺秋身後,才站直腰板,手握緊背在身後。
沈斌如沐春風地向着兩人的方向走過來,身後跟着的男人卻不是周葉。
李千看過去,仿佛心頭灰色的紗幔被微風吹來一角,露出男人臉頰一塊淡淡的疤痕,與此刻,這個男人臉上的疤痕反複重合。
“我能幫你。”記憶深處的重響帶着回音,用力叩下李千的心門。
“許久不見了,顧總,李千。”男人站在沈斌旁邊,他個頭略高些,說話的時候,嘴角彎起溫潤柔和的弧度。
兩道無比相似的聲線在耳邊響起,李千站在原地,他低下頭神色平靜地看着看向自己顧嶺秋,只是,右眼攣縮的瞳孔暴露他此刻的慌張和無措。
顧嶺秋只是別過頭去,被窗外飛過一只全身黑色的鳥類的叫聲吸引了視線,“那是什麽?”
李千輕輕揉了一下脹痛的眼皮,說,“是一種渡鴉,看體型,大概是幼年遺渡鴉。”
“哦。”顧嶺秋語氣淡淡的,從竹編座椅上坐直身體,側了點頭審視着沈玉,然後禮貌地微笑點頭,招呼了一聲:“沈大。”
顧嶺秋放下腿,起身,旁若無人地看了一眼身前低着頭躲避的李千,“父親這會兒在書房等我們,走吧。”
“嗯。”
顧嶺秋一路走得很慢,讓李千跟着自己的腳步離開了外廳。
站在光亮昏暗的電梯上,李千才覺得眼前的東西越來越真實了,他故作鎮定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金屬環,吞咽了一下口水,“沈玉,他……”
“怎麽,你想要從伊莊出來,不就是為了他嗎?”顧嶺秋按下電梯按鈕,揣着手退到李千身邊,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既然見了,有了什麽感想,現在又非要告訴我?”
“沒有。”李千搖頭,垂下手腕,不再說話了。
“沒有就好。”顧嶺秋用力握住李千的手腕,不顧一切地将他的後腰抵在電梯內部的扶手上,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我沒有什麽話要說!”
顧嶺秋先是一愣,他以為李千說的‘沒有’是沒有感想,沒想到是和自己沒有話說的‘沒有’?
“李千,你膽子太大了,敢在我這腳踩兩條船,真的是不太像想活的樣子。”顧嶺秋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随後,他輕輕冷笑一聲,電梯門打開的前兩秒,他俯身用臉蹭開李千身上的西裝外套,隔着黑色襯衫,對準李千的鎖骨狠狠咬下去。
“顧嶺秋!”李千咬緊嘴唇,“我疼啊。”
顧嶺秋把李千用力掼在電梯壁上,發出骨骼和金屬碰撞的聲音,他嘴角如願蹭上一抹腥甜:“希望你記住疼,下次你那眼睛就不會抽風了。”
李千淺色的眸子一大一小地對上顧嶺秋的眼睛,在暗色中逐漸趨于一致。
一個藥瓶放在自己手裏。
随後顧嶺秋走出電梯,陰沉着臉往書房的方向走。
滴好眼藥水,整理好自己的李千默默低着頭,跟在他不遠處的身後,不敢看那個将他狠狠扔下他的背影。
顧嶺秋走到李千看不到的欄杆拐角的時,太瘦抹去嘴上的血味,同時用力按下自己鎖骨的位置……
快到書房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才開始變得急迫起來,李千跟到顧嶺秋身後,在他敲響書房大門的時候,輕輕碰了一下顧嶺秋的胳膊,悶悶地說:“出血了,特別疼。”
“閉嘴。”
顧嶺秋語氣冰冷,此刻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他就是生氣了,可李千還沒徹底從喪失一份單人記憶的震驚中走出來,他此刻甚至心裏有點委屈,自認為自己剛才的只是輕微表現出一點眼睛不舒服,怎麽就被顧嶺秋冷嘲熱諷了一頓,還被咬了一口。
現在又被人說着閉嘴,他自然覺得沒臉又尴尬。
不過李千也知道,只要顧嶺秋一生氣語氣就會很不好,所以他索性趕緊挪開一步,把頭對着窗外的百葉簾嘟嘴吹氣,随後門也剛好打開,周弗看着兩人互不理睬像是在賭氣,小孩子一樣忍不住笑了笑,對着顧嶺秋禮貌地側身讓開:“都進來吧。”
顧嶺秋看了一眼周弗,匆匆點頭行禮,然後進門。
李千低頭揉了揉眼睛,周弗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遞給他手帕,“手上有細菌。”
“嗯。”
談話時,顧長澤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顧嶺秋坐在沙發上,李千坐在他旁邊。
“好久不見李千了,最近一直在伊莊,身體修養的怎麽樣,眼睛有沒有不舒服。”
李千搖頭,“顧叔叔,我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顧家和沈家生科院合作開發的‘遨游’芯片,聽說有很大幾率可以取代你的色覺功能。”
顧嶺秋眉頭微皺,沒有表态。
李千注意到了顧嶺秋的神色,他歪着頭微笑,對着顧長澤客氣地說道:“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顧長澤說,“哦?嶺秋還沒告訴你……為了達成合作,他可費了不少功夫呢。”
祭祖的良時快到,三個人從書房出來,李千按着慣例跟在顧嶺秋身後,和周弗并排走。
顧氏祭祖儀式不算繁瑣,先是顧氏的人祭拜行禮,再然後就是外姓的祭拜。
李千跟着周弗自覺站在外姓的那邊,安靜地等着祭拜,他遠遠看着站在祠堂中心的顧嶺秋。
顧家主系的嫡長孫,身份尊貴無匹,只見他站得筆直,雙手合十,眼睛看着祠堂上的牌匾,嘴唇張合間,是在念禱文。
恍惚間,李千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安靜的夜晚。
他安靜地跪坐在在孤兒院那張簡陋破財的小床上,小小的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對着窗外幽藍色的月光祈願,他希望,能獲得愛。
祭祖完畢,午宴就要開始,李千偷偷摸了一下自己腫脹不适的手腕,冰涼的金屬圓環正扣在他的腕骨關節上,這是十六歲時,顧嶺秋給他套上的,随着年齡增長骨骼發育,現在已經摘不下來了。李千習慣性地轉了一下手環,讓它盡量避開腫痛的位置,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跟在顧嶺秋身後直至看着他落座。
李千彎下腰,臉湊到顧嶺秋耳邊,“你想吃什麽。”
顧嶺秋用眼睛看了一眼李千,視線在遠處掃過,嘴角上揚,“我想去洗手間。”
“陪我。”
顧嶺秋的語氣帶點溫和,李千收到和好的信號,立刻點頭,幫顧嶺秋拉開椅子,跟着他一路去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