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他最格格不入】

侍應端着放滿葡萄美酒的高腳杯路過站在顧銀龍身邊的李千。

只見他沉默地抿着唇,低着頭,時不時擡起來環顧一下四周,然後拿出手機處理一下工作。

紙醉金迷的名利場上,他最格格不入。

一個被顧家收養的人,談何身份,沒有人真的在心裏尊敬愛重他,甚至會因為他這樣卑微的出身還能貼上顧家而嫉恨他,替他編造許多污穢肮髒的謠傳。

李千拿上一杯,輕晃杯盞,葡萄果香和酒精融合的恰到好處,散發出一種濃厚的讓人感到愉悅的香氣。

他走到顧銀龍身邊,不動聲色地替他換過杯盞,分毫沒有打擾顧銀龍和他人的談話。

“聽說貴公子最近在和恒峰合作?”人群中李千認不得臉的人突然提及。

顧銀龍微笑着點頭,“是,年輕人,總想嘗試新技術,新東西。”

“顧老好性格,之前李家悔婚的事鬧的滿城風雨,您都能放下恩怨繼續和他們家打交道……”

恒峰生物是李家的産業,只不過現在仿佛是沈玉在當權,想到此處,李千不由得眉頭一皺。

會鬧到滿城風雨,确實在他意料之中。

但至于顧嶺秋真的是為了高新生物技術,還是“遨游”那李千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全京城的生物科技公司有很多,比恒峰高新的也有三五家,只是恒峰一家有“遨游”。

“大人的事,和小孩子無關,顧李兩家,一直是生意夥伴。”顧銀龍仍舊是笑着說完,看起來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冒昧提問感到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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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馬上就要開始,李千引着顧銀龍到了安排在最前最中的位置坐下,随後,也從容地跟着坐在旁邊的位置,因為上面貼着他的名字。

顧銀龍拿了拍賣名錄冊,低着頭安靜地翻閱。

“這個,是不是很漂亮。”

李千扯開嘴角習慣性迎合,“是。”

對于此刻資産只有三百萬的李千來說,也許晚會資質審查都通不過,遑論去拍下今日标價動辄上億的拍品。

顧嶺秋正從他的這一側走過來,李千餘光發現顧嶺秋仿佛用眼睛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偷偷屏住呼吸。

“爺爺。”顧嶺秋立在李千腿邊,對顧銀龍行禮招呼。

李千也得體地行禮,“少爺。”

“坐。”顧銀龍說完,低頭繼續翻動手裏的冊子。

直到男士淡香在他身邊的位置落座,李千感到自己壓抑許久的心終于有了些許松懈。

李千微笑側過頭,挪動眼珠看着顧嶺秋的頭發向後利落攏起,只有額前留有少許碎發,在他眉眼上落下陰影,但也是被發膠一絲不茍地固定,看起來像被雨淋過,卻不狼狽。

顧嶺秋濃黑的眉眼沾染倦意一般地低垂,雙腿以一種優雅随意的姿态交疊,百無聊賴地墊着一下巴,用被白色繃帶纏繞的手翻動座椅平板上的名冊,

李千看得入迷,顧銀龍轉頭過來的時候将他的癡心看在眼裏,卻沒有打擾這位被吸引的年輕人。

展場的燈光熄滅,李千視線突然一黑,感覺到顧嶺秋的頭好像動了一下,在視線焦距中,終于看到那雙許多次在黑暗中與自己對視眼睛。

很快,第一樣拍品被人擡上燈光聚焦的臺上,接下來是拍賣師的簡單介紹,李千并不放在心上,而是在回味剛才顧嶺秋刺過來的那道視線。

“五千萬起拍。”

“趙先生,五千五百萬!”

“沈公子,六千萬!”

……

叫拍聲逐漸響起,李千只是坐着,看着一件件展品被送上臺,心亂如麻,只能拿起自己手邊的香槟沒有目的性地品嘗。

直到看到一塊玉牌,在展出鏡頭中出現,李千才有了明顯的動容。

那塊玉牌和他的,幾乎完全相同。

“想要?”顧銀龍的聲音響起。

李千微微握緊拳頭,“不,就是……挺小巧的……”

他始終不清楚,顧銀龍是否知道吳瑾月和他的關系,如果知道了,又會作何處置?

如果他真的拍到這件展品,恐怕顧銀龍會在今後的某個契機突然因為這件事發覺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不會去拍,而是會暗中觀察這塊玉牌未來的得手者。

“競賽價格,一百五十萬。”

顧嶺秋看了一下,就繼續低頭看冊子,他顯然是不在意的。

李千既然想要自由,他給就是了,他不想用這塊石頭困住李千,真的很沒意思。

他要的是李千心甘情願的臣服,而不是妥協下的抉擇。

十九歲的顧嶺秋也許會原諒用傷害自己作為逼迫手段的李千,但二十五歲的絕對不會了。

李千敢對他用強手段,那他只會更強。

叫價到三百萬,李千從座位上起身,扶住西裝外套對顧銀龍點頭,然後俯身從展場出去。

“阿秋,不順心?”

顧嶺秋斂回目光,對顧銀龍颔首,“年紀小,總是氣人。”

這次的慈善晚會由顧家舉辦,所以餐食還是合李千胃口的,走到在會場他順手拿了一塊小蛋糕,李千就從小路走去了隔壁小樓樓頂的瞭望臺。

雨已經停歇,黑夜的夜空裏點綴了無數繁星,郊外的夜色總是如此美妙迷人。

此時未到深夜,瞭望臺的人不算多,都相互都隔着安全的距離站着,有男有女,大多都是一對對地在說話,李千獨自選了一處蛋殼的觀景竹條床,上面已經被侍者鋪上了幹燥的軟墊。

他躺下,把盒子蛋糕放在耳邊,用眼睛努力感受靜谧深藍的夜空,但最後還是緩緩閉上眼睛,呼吸新鮮的雨後空氣。

耳邊有水聲響起和女孩子們的歡呼聲,應該是有人突然躍入了泳池就為了逗岸上自己喜歡的姑娘一笑。

鼻尖環繞着雨後的濕潤空氣,還有似有所無的蛋糕甜香,一切都是說不出的惬意舒适。

李千暫時性抛卻煩惱,只是沉浸在這片讓他內心平靜的地界。

直到聽見顧嶺秋的腳步聲,他才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來,一臉茫然地看着站在觀景窗口的人。

“你的手,好一點了嗎?”李千的聲音很小,沒有底氣。

過了好久,男人的身影才說話。

“你是關心我?還是覺得愧疚。”

李千手指摳着墊子,認真回答顧嶺秋的問題:“關心多一點。”

男人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直至在他床邊停下。

在蛋殼的黑影掩護下,李千伸出自己的手,“顧嶺秋,對不起。”

男人沒有回應他的肢體語言,只是面色如常地審視他。

“李千,無論你站在誰的立場那一邊都不重要,你本來就是無足輕重的人。”

但對我來說不是。

你選擇別人做你的庇護,哪怕是我的親人,我也會感到難過,你最好站在我的庇護下。

“我知道。”李千有自知之明,從內到外都認同,“但現在所有真相未明,顧嶺秋,我眼下……”

“眼下也不相信我,對嗎?寄身于我爺爺身邊,也是想知道你身世的真相?想知道腦袋裏想不起來的人或者事。”顧嶺秋語氣平靜地陳述,似乎是想讓李千明白,自己早就被看穿了的事實。

李千喉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發誓,“無論真相究竟如何,我都感念顧家,不會做任何傷害顧家的事。”

顧嶺秋冷笑,他走到李千身邊,伸手,生殺予奪盡在掌握一般地握住他的脖頸,“為什麽,不直接選擇讓我幫你。”

李千低眉,月光在他眉睫灑下一道陰影。

“你不願意說,我不想為難你。”

如此真摯,如此幹淨,讓人挪不開眼睛。

李千仿佛把‘’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強求‘’的想法放在顧嶺秋眼前,任他随便處置,這就是他的态度。

因為他在弄傷顧嶺秋的那一刻已經徹底想明白了,就算顧嶺秋從來都不愛他,但,終究從來不會傷害他,不會讓他流血。

從來。

這一點,李千是相信的。

哪怕是顧嶺秋囚禁他,也許是出于保護自己的目的,而對李千來說,卻是一種天賜的和愛人相處靠近的契機。

顧嶺秋不求任何回報地給他好的環境,好的生活,有時,李千也會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沒有人能夠既要又要,他不能既要顧嶺秋的慷慨付出,還要自己的自由,人家憑什麽給他?

想到這裏,眼淚淋濕的了眼眶,李千輕輕握住顧嶺秋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哽咽着:“顧嶺秋,在我查明所有真相前,還能喜歡我嗎。”

“我不該弄傷你。”李千抱歉地說。

“我不該弄傷你。”他重複着說。

顧嶺秋的擁抱總是拿着用力,充滿安全感,李千用手捂着臉,顧嶺秋拉開他的手臂,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眼前,“快好了,不信你自己拆開看。”

明明是生氣的語氣,可行為卻是無限的縱容,只是沉浸在情緒的雙方感受不到。

就算顧嶺秋體質很好,也不能很快就好,李千淚眼朦胧,他輕輕握住顧嶺秋的手,隔着紗布虔誠禱告,落下一枚吻,如同一個跪在神明前的信徒。

過了好久,顧嶺秋才收回自己溫熱的手,問,伸手,替李千撫去眼角的濕潤,皺眉輕聲問:“哭夠了。”

粗糙紗布輕輕蹭在柔軟的臉頰,有點刮。

李千點點頭,“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再入席。”

李千吃完小蛋糕回去,顧嶺秋和顧銀龍已經離席了。

這場慈善晚會本就是顧家當權人露個臉就足夠了,而李千作為顧家的代表,必須要等到活動結束才能離開。

沈斌低着頭摸過來的時候,李千也發現了他。

“沈少爺。”李千輕輕招呼了一聲。

“千千,咱們現在這麽見外了?”沈斌佯裝不高興地說,然後坐在顧嶺秋坐過的位置上。

李千保持得體的微笑,“沒有,禮貌。”

沈斌擺擺手讓他別客氣,“看到周葉了嗎?”

李千拿出手機,發消息讓助理調出活動出席名單,有周葉的,只是來或沒來他就不清楚了。

“行,下周是我的生日聚會,記得來,慶雲酒店。”沈斌看着李千的眼睛,擡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許拒絕,你秋哥也來。”

李千只能答應,“好。”

短短五天之內,除了完成大量的工作,李千做了自己手頭上所有能做的調查,包括自己的,也包括吳瑾月的。

他自己的東西除了孤兒院那些沒有任何身份指向的東西外,再沒有別的突破點。

所以李千把所有的關注放在了自己丢失的記憶上,他托了一些關系在國內外搜尋懂得專業記憶恢複的心理醫生。

這件事顧銀龍曾問過他,李千只說自己的記憶力不大好,所以想請醫生幹預。

顧銀龍皺眉:“……”

“其實我覺得還好,不過你如果執意,就去做。”顧銀龍遮陽眼睛反了兩下光,又不放心地歪頭:“不要亂吃藥。”

李千答應。

吳瑾月雖然是女性,卻出身于M國特種部隊186役的專業射擊組組員,她的履歷優秀漂亮,沒有分毫污點。

十六歲入伍,二十三歲時以三級士官的身份光榮退伍。

在這個幾乎總以男人為主導的世界,吳瑾月以一種堅韌的,挺拔的身姿,彰顯着屬于她的風光超群。

除此之外,李千也自然而然查到了吳瑾月在顧氏海航的人事記錄。

顧氏海航是航運集團的子公司,越是大的集團越有時刻越軌的可能,為了杜絕風險,常常會引申出一家特別的子公司作為保護。

而這一家,就是顧氏可以随時抛棄的棋子之一。

在人事檔案中,吳瑾月曾在二十一年前因病休息了長達一年左右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一年,李千出生了。

可檔案中,并沒有記載吳瑾月的婚配關系,這也就充分說明了,李千,就是私生子。

至于自己到底是誰的私生子,那就只能通過吳瑾月給她的那枚玉牌來查了。

或者,他可以讓吳瑾月親口告訴自己。

那他就要保證自己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且前提是,顧銀龍不會派人跟着他。

對于這一點,李千沒什麽頭緒,直到集團內部一份考察工作文件突然下達到自己這裏。

不算是一項好活,但正是李千此刻需要的機會。

是一塊得天獨厚的沿海地,位于中國北側,環境優美,風景秀麗,京城及津圈許多富家都争相想要的一塊好地,無論是留作獨居,還是投資莊園都是非常不錯的。

更重要的是,那塊地是易小新算出來的地方,還說出‘’得地者得天下‘’這樣的言論。

易家就是通過給豪門算命發家的,所以時間長了,圈子裏許多人都信。

李千不信這個,他知道顧銀龍也不信,但又讓他去考察的意思就是顧家已經對長期全權掌控商界志在必得,讓旁人不必惦記觊觎的意思。

“阿秋到時候和你一起。”顧銀龍提了一下,順帶用話點了一下李千,“最近他就要和白家合作,勸勸,有機會,讓他見見白華。”

他知道兩個人前段時間有矛盾,所以剛好借此機會讓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一下,另外,他知道自己的孫子看起來對李千不在意,實則是上了心的。

就連手上那傷,只有李千能做到。

顧嶺秋再怎麽藏,怎麽演,也解釋不了這傷,而且,顧銀龍早就看得出來,顧嶺秋的樣子根本不想瞞着,他明白,顧嶺秋就是要讓李千光明正大地在顧家裏嬌生慣養地長着。

不過,這一點,顧銀龍和顧長澤都不會允許。

身份不匹配,性別卻一樣,這樣的關系很難走得長。

顧嶺秋出生已經是無法挽回的錯誤了,那麽他的孩子就必須要規避這樣的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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