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世
第一世
第一位光顧醫館的男人的老爹活了,師傅的藥鋪有了大名氣,傾家蕩産買藥的人陸續不止。
豆婪以為師傅真有救病大能,喂鲲的時候,常用佩服的眼神望師傅,一方面真佩服,一方面真想把師傅喂鲲。
結果還沒賺夠一個月,瓜子的本都沒回,買藥的人帶着大批官府兵闖了進來。
身後還跟着一群嗑瓜子的看戲群衆。
地上掉落的瓜子皮,跟重金求得的藥沒兩樣。
師傅真坦蕩,都不帶燒成瓜子皮灰隐藏隐藏的。
幸好師傅有先見之明,魚缸當成炖鍋,三天前就把鲲給宰了吃了,沒浪費豆婪幾次差點命喪黃泉的喂食。
兩人也吃得很是滿足。
滿足過後是惡心。
豆婪表示三年都不想再吃魚了。
一把火在藥鋪燒起,首當其沖的是門前“諱病亂投醫”的舊幌子。
師傅帶豆婪火速逃竄。
逃竄的速度特快。光靠這速度,就能稱霸所有的街。
師傅是當之無愧的街霸!
可能是師傅逃竄逃上瘾了,幾年都在背着豆婪逃,帶他看盡世間百态。
師傅叮囑豆婪要好好地看。
達官顯貴,貴族王庭,黎民百姓,乞丐蠢兒……豆婪觀察了個來回。
要問有什麽收獲?
沒有。
豆婪就看了個走馬觀花。
師傅也沒課業上的考察,或許她要的就是豆婪走馬觀花。
豆婪看得最多的其實是師傅。
他在看師傅中長大了,身板子高瘦有力,一張又痞又乖的俊臉,
偶然一次窮得揭不開鍋,師傅丢給他一件她的舊衣服,才發現他比她高多了。
“才十三歲,都這麽高了。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一頭鲲?”師傅怪訝地問。
豆婪胡扯道:“外加一條龍,會噴水,還會噴火的。”
“怪不得。”
師傅了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
師傅也愛混在人間聽小曲。
火燭剛點,她多要扮散財的大姐,領着扮成散財大爺的豆婪,去脂粉地捧個熱鬧場兒。
豆婪沒長腰時,師傅枕着美人的腰,醉中看燈糊塗。
豆婪有腰時,豆婪就頂替美人讓師傅枕腰了。
豆婪用少個美人腰,能省不少元寶,勸師傅同意了。
師傅有些嫌棄豆婪的腰硬,枕了兩次不舒服,換成枕豆婪的腿了。
曲聽得多了,豆婪盯着拉二胡的手,自信他是音樂天才,已無師自通了。
上手初試,他兩眼一閉,左腿一翹,二胡一拉,比誰都癫。
曲罷,風平,寂靜。
唯他與師傅,二人留之。
一座城空了。
“誰給你的二胡?”師傅扛着狼牙棒問。
豆婪乖乖地說:“我搶的。”
“甚好,我只用揍你一個了。”
耗了一天半,豆婪頂着鼻青臉腫的臉,再将所有逃了的人都請回來。
他再碰二胡,師傅就會給他喝一壺。
*
“別喝了。”豆婪奪下師傅高舉的酒葫蘆。
這個葫蘆跟師傅一樣,老不正經了,師傅認為美,取名美人腰。
豆婪認為不美,去美字,而稱呼為——人妖。
豆婪喊過一嗓子,一名出,而天地寂。
從他喊過後,師傅再也不矯情地稱美人腰了,直接喊破酒葫蘆。
“我不喝,你喝?”師傅醉眼朦胧,為老不尊,勾了勾豆婪的下巴。
“我喝!”豆婪豪氣地喊一聲,飲完了餘下的酒。
師傅已睡着了。
頭發黑乎乎的,纏了豆婪滿腿、滿眼,滿心。
豆婪摟着師傅,也醉醺醺地睡着了。
他做了個夢。
他夢見他吃了師傅的豆腐。
夢醒來,他趁着師傅還在睡覺,悄悄把酒葫蘆給吃了。
嘎嘣嘎嘣,味道不錯,像是酒味的小米鍋巴。
豆婪意猶未盡地嗦嗦手指,給了師傅的額頭一個手刀,把她砍了起來。
師傅因為丢了酒葫蘆,痛苦了三個呼吸間,把酒戒了。
聽曲也很快戒掉了,也是多虧了豆婪。
師傅是個美人,經常引起轟動。
那次,剛入廂房,師傅喚了兩個琵琶彈的小丫頭,就有一群人圍堵來。
不為別的,為師傅,真千金求師傅給他們聊一會“被窩風月”。
豆婪在一旁半睜着眼聽着,只覺這群人是沒眼的貨。
師傅的本領才是他們應該垂涎的。
至于師傅本人,就交給他這等粗陋小人垂涎吧。
師傅施故技,拉開簾子指豆婪,“我的娃。”
手一拐,指空無一人之處,她說:“我的夫……”
只是這次師傅的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你的娃能這般大?”
豆婪十五歲了,白璧之姿,猛虎之态。
養的好,瞧着比師傅還大了。
“那……那他是我的夫好了。”師傅一言掀風雨。
豆婪吃驚的都快把眼珠子瞪到師傅嘴裏了。
師傅也為出口的話吃驚,嘴巴開得很大。
待到人散,師傅微眨雙眸,敲敲頭,嘟囔句酒真不能喝了。她又慢吞吞地對豆婪說:“一時嘴瓢了,莫放在心上。”
師傅若是不說別放在心上,豆婪會少放在心上。
但師傅一說,他偏偏就結結實實放在心上了。
豆婪裝傻問:“師傅說什麽呢?”
“為師有說什麽嗎?”師傅也裝傻。
“師傅說了很多,很多我想要的。”豆婪嚴肅道,不裝傻了。
師傅繼續裝傻道:“嗳……既然都說那麽多了,那就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弟子貪得無厭。”
豆婪說着,鼻尖掉了一滴汗。他怕師傅一根指頭搞死他。
師傅不搭理他了,開始裝睡,順帶翻了個身。
豆婪沒轍,揪師傅頭發,都不能讓她醒來。
想親兩口呢,又惜命,就換成死勒着師傅的脖子睡了。
*
師傅不聽曲,也不帶豆婪觀人間百态了。
師傅也看出來了,豆婪是個與人打交道無師自通的小滑頭,三教九流的人間氣不用教他。
豆婪貌似真正跟師傅修行了,走着路上,叽裏咕嚕念師傅給的咒法。
念了半天,嘴巴都起泡了,也沒什麽奇效。
“師傅,你再給我說一遍咒法。”豆婪覺得蹊跷。
“說不上來。”
“啊?為什麽?”
師傅斜眼看他,說:“我沒你的好腦子,胡編亂造的話,我念過一遍就忘記了。”
豆婪氣了,仗着好腦子,把各地方言聽來的罵話都沖着師傅叫嚷了一遍。
師傅聽不懂。
豆婪喊得更得勁了。
“你喊啥呢,像被殺的豬叫?”師傅的手指點了點豆婪嘴角起的第二個泡。
一點,泡消了,師傅的手指滑過他的嘴唇,放下了。
火起的更大了。
“沒喊啥。”豆婪垂下陰沉的眼,想到了更多的污言碎語。
*
師傅帶着豆婪來到人煙稀少的大草原,順帶偷了幾只能牧的小豕。
豆婪養豬,師傅養豆婪。
大家夥們吃的住的都一樣,追求的就是個無欲無求。
豬養死了幾茬,豆婪比豬能耐,灌着西北風,吃着死豬肉,努力生長着。
十八歲,豆婪揚起牛鞭子,嗑着瓜子,看在草原上翻滾的豬像是羊。
朵朵白雲白又白,比不上師傅的腚白。
師傅洗澡時,老是睡着。
他懷疑師傅是真的把他當丈夫養的。
豆婪十五歲以後,都是他把睡着了的師傅抱出來的。
豆婪追着白雲看,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不是誇師傅的腚白。
豆婪又不是想死的,不會這麽犯蠢。
而是指着豬對師傅說:“看,羊!”
師傅憋着笑問:“你想當改變歷史的丞相?”
“我不想當改變歷史的丞相,我想修行成仙。”豆婪昂首挺胸,俊氣的像是一把寶劍。
師傅是仙人。
這些年來,師傅的樣貌一丁點變化都沒有。
豆婪想變得和師傅一樣。
他要追随師傅的腳步!
他要啃師傅的大白腚!
“你不想什麽?你不想改變歷史?還是不想當丞相?”師傅難得嚴厲地逼問。
“我都不想,我想修仙。”
“好。”
豆婪驚喜地問:“師傅你同意我修行了?”
“你先給我走一趟。”師傅在前走着。
“去哪?”豆婪在後追着問。
“跟着走就知道了。”
師傅把豆婪丢進了戰場,當了個嬰城固守的小兵。
風吹日曬,拼命不讨好。
豆婪真正嘗到了吃的比豬差的滋味。
不過有吃的就行。
但守城的第十天,軍中就已缺糧。
豆婪用舌頭刮幹淨碗底,沖到将軍面前大喊:“幹不下去了,投降吧!他娘的,投降吧!”
這話是師傅讓豆婪說的,只是沒有“他娘的”這句罵話。
師傅說會保護他,不會讓他死。
豆婪信任師傅。
當即,将軍一個大耳刮子照豆婪扇來。
豆婪瞪着兩只大眼,餓的想把将軍的手吃了。
他被打到了,疼死了。
遺憾是沒能把手咬下一口,填填肚子。
腦袋轉着,差點從脖子上轉飛了出去,豆婪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
将軍下令:“擾亂軍心,拖出去,亂棍打死。軍士見證,引以為戒。”
棍棒亂天飛舞,豆婪還剩下一口氣時,師傅來到了,翩翩似落雪,撩開他亂糟糟的頭發,說:“修行比這苦。”
豆婪快沒氣了,說不出話了。
等他能說話時,他問師傅:“這是修行的一環嗎?”
師傅品着茶,慢悠悠地說:“不是。”
娘的,不是?!
不是你弄這出幹啥啊?!
我不知道修行苦啊?。
用你說!
豆婪白白受了一頓折磨,氣得三天沒理師傅,縮在角落挖了三天的蚯蚓,一條條揪斷玩。
真不知道師傅什麽時候才能帶他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