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世

第一世

杏花瓣紛紛,成了雨,落在師傅身上,好看的很。

豆婪辛辛苦苦拔野草,攢下三枚銅板,買了一支杏花簪子,屁颠颠地送給師傅。

師傅試戴了下,照着豆婪所指,別了半天,豆婪老說位置不對。

“你幫我戴。”師傅把簪子給豆婪。

豆婪雙手接過,鄭重其事地拜天叩地,觀察角度。

師傅看他這架勢,問:“你是三枚銅板買的吧?”

她都要誤以為價值萬萬金了。

“是啊。”豆婪點點頭,開始吟唱頌詞了。

師傅快被他磨叽的睡着了,他才把手往前一伸,輕輕別在了師傅的左耳之上。

“好了。”

杏花簪子如個白胖胖的星星,重重壓着師傅的頭發,不美,是個存在感強烈的累贅,反要人美襯它。

豆婪則像個眼瞎的驢,直着眼看簪子,繞着師傅轉圈圈。

豆婪的高興不用言表,師傅一見就明了。

于是,師傅摘簪子的動作換成點了點簪子,口不由心,贊了一句:“甚好。”

師傅戴了很久。

豆婪望了很久。

任何一顆星星的閃爍,好像都沒有那麽久。

豆婪是個愛裝點師傅的,不止買過杏花簪子。

他還買多蚯蚓簪子、大蒜簪子、狼牙棒簪子和斷指頭簪子……

多的數不清!

但師傅願意別的只有杏花簪子。

豆婪不解,問過,明明蚯蚓簪子最好看。

師傅給了他一個微笑,飛擲蚯蚓簪子,簪死了一只蚯蚓。

豆婪識相,閉了嘴。

豆婪打不過師傅,他都是把蚯蚓當師傅揪的。

師傅一定不是打不過他,才弄死蚯蚓的。

師傅不想弄死他,他還是不要惹師傅弄死他好了。

他就是如此善解師傅意。

*

真正遇着仙人是在豆婪十八歲半。

令全部仙人都犯愁的長油鬼尊出世了,四海鼎沸,八荒胡竄,大地亂的像是養豬場。

長油鬼尊在三山五岳浪蕩了三天,迷路了,轉得頭昏腦暈,撞見了師傅。

“長油鬼橫行無道,天地将滅啊!”長油鬼尊身後跟着一批喊壯烈號子的。

聲不齊,聽不清喊的什麽。

師傅眯着眼,問啃羊蹄子的豆婪,“乖徒兒,他們喊的啥?”

“壞東西!”豆婪嗦着根超級長的蹄筋兒,指了指長油鬼尊。

長油鬼尊正跟吊死鬼一樣扭動在半空,醞釀着大招,十個爪子把天都給刮花了。

看起來确實不像個好東西。

“乖徒兒,要你看,如何處置?”師傅俯身吃下豆婪遞來的一塊純羊肉,嚼吧嚼吧,吐了。

豆婪嗦嗦油乎乎的手,說:“殺了吧。天都陰了,再留他,師傅與弟子就要淋雨了。”

“确實啊,為師今日剛洗了頭,不宜見雨。”

師傅用一片瓜子皮把長油鬼尊打死了。

太強了。

要豆婪做夢來,那也得上百片瓜子皮,外加一根啃幹淨的羊蹄子。

師傅還是受傷了。

其實不是師傅受傷了,而是豆婪不聽師傅的話,非要湊近,被師傅的瓜子皮蹭到了。

師傅為他解衣療傷時,豆婪嗅到了一股令他神魂颠倒的香味。

不是煮肉的味。

比煮肉的味更香。

豆婪暈暈乎乎的,真想要真的娃了。

但也清楚面前這人是腰細腿長的師傅。

腰細腿長不是重點,師傅才是重點。

所以豆婪不貪多,只咬了口師傅的臉蛋。

入口太軟,豆婪瞬間要爆炸,想:壞了。

心不由身,身由了心,豆婪化成尖牙利齒的惡狼犬。

咬啊咬,咬啊咬,咬到外婆橋。

豆婪用的力氣很大,把師傅的臉給咬破了層皮,低低口語:“哈堂客。”

哈堂客——意為我的妻。

豆婪認為師傅聽不懂。

确實,師傅聽不懂,她根本就沒當他在行浪蕩事,而當他在行吸血蚊子事。

而這兩件事在師傅這裏區別不大,都是用一巴掌打飛的。

啪。

豆婪飛了出去,後肩着地,受了更重的傷。

師傅給他療傷擦汗時,他又親了親師傅。

這次親的是嘴唇。

師傅沒把他甩出去,因為他沒用力咬。

師傅就是這麽好懂。

豆婪學乖了,親嘴的時候還假裝暈乎乎地喊疼。

他與師傅嘴連着嘴,順着喉管子,這聲疼被他喊得一波三十折,得給他喊進師傅的心裏。

“傻小子。”師傅取笑着。

豆婪倒覺得他聰明着呢。

豆婪後來摸索到了,師傅怕疼。

只有不弄疼師傅,親哪兒都成。

跟着四個姨,不說別的,情情愛愛的事,豆婪開竅最早。

稀奇古怪的花樣也能翻出來很多。

不過,施展得等師傅這頭答應。

目前看師傅這說縱容又不是縱容的狀态,不曉得是懂裝不懂,不做推辭;還是懵懵懂懂,任其發展。

反正是有的折騰了。

*

因那片瓜子皮,師傅橫空出世,稱霸宇宙,有了一大片的迷弟迷妹。

真密密麻麻一大片,比東廂房堆的瓜子皮還多。

齊喊:“前輩大能,願随之,共趟河山!!!”

不曉得在喊什麽鳥東西。

聽着有股情人誓言的奇怪趕腳。

豆婪很苦惱。

師傅倒是不苦惱,眺望近處的山,烏發狂飛,對豆婪說:“好徒兒,你真正修行的時間到了。”

“數人頭嗎?即可。”豆婪立起了砍刀,預備快刀斬亂麻。

師傅給了他一腦蹦子,“人不是羊,會報數,不用數。”

“師傅,那是豬,不是羊。”

師傅別了豆婪一眼,欲言又止,想揍人。

挺好看的。

師傅怎麽樣都好看。

豆婪決定為了師傅,從今往後視豬為羊。

一切都唯師傅馬首是瞻!

修行時間到,師傅把修行功法,手把手教豆婪一遍,豆婪再教給迷弟迷妹們。

會教說明會了。

豆婪勤奮,手不釋卷,馬不停蹄。

“你們學成之後,別說跟你們趟山河了,趟平山河都行。”中途,師傅拿出午休的時間,為萎靡的迷弟迷妹們打氣。

豆婪眼紅,拉拉師傅的袖子說:“弟子也要。”

“你要什麽?踏平山河嗎?”師傅打着哈欠問,“多簡單的事兒,你自己能辦到。”

“不是。”豆婪低頭說,“我想師傅為我打氣。”

師傅欣笑着,拍拍豆婪的肩膀,“嗯,為師不會虧了你的,加油。”

砰!

豆婪被師傅拍的跪下了,掘地三尺。

“噗——”噴了一口血。

再少一口氣,他就能不用出來了。

“好小子!”師傅誇了句。

豆婪吐着血,回頭看師傅,昏倒之前喊:“謝師傅誇!”

氣絕對夠了,豆婪都快被師傅氣死了。

好幾個春去秋來,師傅教完了,豆婪學完了,也教完了。

乖巧可愛懂事活潑的迷弟迷妹們利用完了。

真正學會的只有豆婪一個人。

迷弟迷妹們記不住,昨個學的熟練,今個忘的痛快,拉屎要是有這幹淨就好了。

迷弟迷妹們後知後覺被耍了,耀武耀威沖到師傅面前。

他們當然不敢為難師傅,而是柿子撿軟的捏,要師傅交出耍人的豆婪。

“他就在這,你們眼都瘸嗎?”師傅拍了拍身旁高大的豆婪。

“是!我們眼瘸!”幾百個人齊聲喊。

……

鴉雀無聲。

沒見過這麽無恥的。

嘎嘣一聲,打破安靜。

豆婪閑閑地嗑了個瓜子,皮遞給師傅,“師傅,給個痛快,砸死他們。”

師傅把手擡到半空,猶猶豫豫,還是沒有捏起,說:“你不夠有眼色。”

“嘿嘿,我給師傅擦下。”豆婪擦擦瓜子皮上的口水,雙手奉給師傅。

師傅捏起瓜子皮,一飛,造了個大風場,送迷弟迷妹們天上待幾天。

那幾日,天上老下屎。

豆婪都不想出門了。

*

師傅的本領真正被人重視了,拜見的人多如羊毛。

只賣茶的茶館,師傅就坐于案前,月白扇子配青衫,明裏清雅暗裏騷——豆婪眼不好,他就是這麽看的。

師傅的手腕一旋,喚了句上茶。

豆婪位于師傅對面,東張西望,毛毛躁躁的小子一個。

茶擺正,一盞,滾滾熱氣。

豆婪俯爬着,多嘴,替師傅吹了兩口。

來了三個俠客打扮的人,兩男一女,女子為首。

四下嘩然。

三人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殺的人比豆婪嗑的瓜子片還多!

師傅問三人:“何事?”

“拜師。”女子答。

“我有徒弟。”師傅一翻手腕,指豆婪,“你們跟他打一頓,看看還想不想拜師。”

“請。”豆婪敬擡一手,深覺得意。

結果,單單女子一人就把豆婪揍得夠嗆。

三人對師傅拜拜,付了茶錢,大笑而去。

“師傅,我要被人打死了。”豆婪蹲坐在師傅鞋邊,擦着眼角的血說。

一盞茶已飲盡,師傅問:“好徒弟,你學到了什麽?”

豆婪狡黠一笑,說:“因為我,丢人現眼,師傅沒人要了。”

師傅笑着抽了豆婪一巴掌,“沒說錯,還有呢?”

“這事還會再發生,要從我身邊奪走師傅的,大有人在。”

師傅又問:“還有呢?”

豆婪狡黠一笑,“師傅的茶沒了,該我灌酒了。走吧,師傅,咱倆換個地,逍遙逍遙。”

師傅笑露出白牙,說:“不好,為師今日口渴,想多喝幾盞茶,酒費就省了吧。”

酒飛了,豆婪逍遙不起來了,氣得倒地不起,成了個冒熱氣的傻噴壺。

師傅擅醫,一碗冰水潑去,豆婪被冷得龇牙咧嘴,活蹦亂跳。

每天豆婪都恨死師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