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
席寬睡在房間另一頭的榻上,以一種蜷縮着的姿勢躺着,雙手抱住了腿,怎麽看怎麽沒有安全感。勉強可算好消息的是,他從昨夜起就擰成了“川”字的眉頭松開了幾分,至少,此刻他沒有被噩夢所擾。
兩個孩子的狀态和她今天醒來時很像,都是脫了鞋但沒換衣服。想來,是有一位“好心人”熬了大半個晚上,好容易才将他們一一送上床。
蕭绮錢沒有繼續打擾仍在熟睡的兩個孩子,小心地将門重新掩上後,決定要去找找那個好心人。
不同于深夜時的靜寂,此時客棧的大堂內已經坐滿了人。天南地北的人操着各不相同的方言彙集于此,可謂是人聲鼎沸。
蕭绮錢在其中轉過大半圈,沒能看見熟悉的臉。
……難道是去了客棧之外?
她順勢走到了大門口,果然瞧見了鶴辰砂的身影。
客棧對面是一間賣雜貨的鋪子,他就蹲在店鋪門口,正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對話。
少年看上去像是受到了什麽事情的驚吓,眼眸中寫滿了不安。他的視線四下亂瞟着,有時看看天上的飛鳥,有時看看地縫裏爬出的黑色小蟲,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會對他的生命造成威脅,讓他緊張不已。
鶴辰砂輕聲跟少年說了幾句話,隔得太遠,蕭绮錢聽不清,只看見他嘴唇在動。
這幾句話起到了作用。少年的目光終于定在了一處。他望着鶴辰砂的眼睛,原本還緊繃着的肩膀漸漸放松了下來。
鶴辰砂抓住這個小機會,将少年擁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哄着。動作雖然生疏,好在眉眼寫滿了溫柔。少年在他懷中,也逐漸恢複了平靜。
多麽美好的一副畫面。小孩兒遇上困難,幸得一位俊朗又友善的青年相助。除了表演的成分有點重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蕭绮錢左右看了看,發現注意到這場面的,似乎只有她一人。旁人來去匆匆的,哪兒顧得上他們兩個。
……不會吧,真沖着她來的?鶴公子特意找人演給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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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候鼓掌好像不大合适。蕭绮錢退後半步,又退開半步,确定客棧門口的石獅子将她擋住後,轉頭就跑。
這已經是鶴辰砂第二次演她了!上次和小楓的那一場她還記着呢!
她暫時沒想明白,這男的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要給自己立個對小孩兒友善溫和的人設,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裏面高低有些不敢告訴她的盤算!否則哪兒至于連着演兩場?
而一旦開始覺得此人可疑,此前與他的多次巧遇都讓人覺得有些問題。
蕭绮錢迅速在腦中做好安排。之前受了幫助的恩情不得不還,完成雁信任務的報酬亦是不得不領,等兩清後,她立刻回玉鼎教,避開同這居心叵測之人的往來。
想是這麽想,可惜,她的速度快不過鶴辰砂。
蕭绮錢剛回到客棧二樓,覺察到情況變化的鶴辰砂已然追了過來,一聲“蕭姑娘”便喊住了她。
剎那間,她竟然詭異地生出了幾分心虛。好在她很快調整了過來:演戲撒謊的又不是她,她有什麽好不安的?
于是她轉身向着鶴辰砂露出一個工作專用的笑容:“鶴公子,有什麽吩咐?”
說話的同時,她看到了站在鶴辰砂身後的孩子。
那就是剛才在外頭和他說話的小少年,此時正一臉拘謹地貼牆站着,身體緊繃呈防禦狀态。與剛才強裝出來、因而誇張到刻意的恐懼不同,現在的他是真正陷入了不安中,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好像他不論做什麽都是錯的。
蕭绮錢将注意力從小孩那兒移開,放回到鶴辰砂身上,想看看他能說些什麽。
讓她沒想到的是,他一開口就是句道歉。
“若是方才我的所作所為,讓姑娘覺得受到了欺騙,因而憤怒不滿的話……我很抱歉。”
蕭绮錢挑了挑眉,沒有開口應答,等着他下一步的解釋。
解釋的內容中不中聽,将直接決定他們接下來能否繼續一塊兒行動,以及,用什麽樣的方式行動。
“天承,過來。”鶴辰砂向着牆邊的少年招了招手,後者立刻湊了過來:“天承和小楓一樣,都是我家的孩子。我想,剛才姑娘一定看出來了,是我逼着他配合我演了場戲。但我的本意不是想欺騙姑娘,只是希望姑娘對我的印象能再好上一些。”
他的眼神和語氣都還算誠懇,看不出撒謊的痕跡。可她還是覺得有些怪異,便下意識向着呂天承的位置投去一瞥。
她确信她并沒有恐吓人的意思在,但呂天承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吓,以最快的速度接上了話,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在顫抖。
“域主說的都是真的!他說蕭姑娘和年紀小的孩子處得很好,一定會對這樣的人心生好感,所以要我配合着演一場戲,說不定就能讓蕭姑娘和他的關系更近一步。是我表現得不好,蕭姑娘要是生氣的話,就怪我吧!”
言畢,他猛地一挺胸,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蕭绮錢:“你很害怕我?”
呂天承:“沒、沒有!蕭姑娘長得這麽好看,我又怎麽會害怕呢!”
呂天承提得過高的聲音,和四處亂瞟的視線,同時證明了他的言不由衷。
鶴辰砂輕輕咳了兩聲,以提醒蕭绮錢他的在場。他斟酌着開口,試圖替呂天承解圍:“姑娘,其實,昨夜姑娘睡後,小楓和席寬都提到,有時會覺得姑娘的眼神讓他們有些害怕。天承的膽子特別小些,随便什麽動靜都會驚吓到他,所以……”
“沒事沒事,”蕭绮錢擺擺手,并不在意,對呂天承道,“我當年有事沒事經常用眼神殺小孩兒,怕我也是正常的,你接着怕就是。”
說完,她又看向鶴辰砂:“鶴公子家的孩子數量不少,是個大家族?”
她還想聽聽有關“域主”的解釋,可不确定是否應當在這關頭提出來。一說出口,總覺得像在打聽他人的私事,多少會顯得冒犯。
“确實算是個大家族。除了小楓和天承,我家中還有好幾個孩子,我想着,今後應該會有機會一一介紹給姑娘認識的。”鶴辰砂稍一停頓,問道:“姑娘可願意原諒我今日的失禮之舉?”
蕭绮錢笑笑:“原諒了,所以我們什麽時候去處理雁信任務的事兒?”
她其實也算不得有多生氣,只是不大喜歡被人戲弄的感覺。既然鶴辰砂的解釋還算合理,她自然可以接受,收回剛才想着的“那男的”和“居心叵測之人”的不禮貌判斷,看後續的進一步反饋同對方相處。
畢竟,做他們這一行的,若是心胸不夠寬廣,早就被氣死幾百回了。
鶴辰砂跟着露出笑容:“等席寬醒來即可。”
“好嘞!”
眼看着“誤會”似乎已經解決,鶴辰砂将呂天承往蕭绮錢面前推了小半步:“天承,再同蕭姑娘好好打個招呼。”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呂天承顯然更害怕了。要不是肩膀上還搭着鶴辰砂的手,只怕他就該當場轉頭逃跑了。
鶴辰砂有些無奈,再次嘗試做些解釋:“這不是姑娘的問題。姑娘待人友善又溫和,讓人忍不住就想要親近,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幾個會說姑娘有時有些吓人。”
“這還真是我的問題。”蕭绮錢笑笑,随手将一縷頭發別至耳後:“鶴公子這是還沒見過我罵人的樣子,才會覺得我好相處。等以後有機會,我随便選幾個小孩兒罵給你看看,你就知道我的能力了。”
這話在鶴辰砂聽起來平平無奇,卻對呂天承造成了進一步的驚吓。
他再顧不上鶴辰砂的阻攔,轉頭就直直奔向了此前過夜的粟楓房間。
蕭绮錢目送着他離開,并沒有追上去,轉而對着鶴辰砂道:“這孩子經歷過什麽,我能知道嗎?”
一眼看出他面露難色,她立刻改了态度:“沒事兒,不方便就算了。不過看得出來,當年應該有某件事,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要是不早做幹預的話,恐怕會帶來不可逆的後果。你也不想他在你的辦公室拉……咳!我是說,你也不想他出什麽意外吧?”
鶴辰砂聽出她生硬地改了半句說辭,雖有些疑惑,卻沒有追問:“我明白的。只是他現在也還不太信任我,等我和他的關系再進一步,我會試試。若到時我不知如何入手,能否向姑娘求助。”
……還不太信任我?
明明是一家子出來的,怎麽還能有這種信任危機?重組家庭?這年代也不流行這個啊。
蕭绮錢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放棄了追問:“如果能聯系上我的話,自然可以。”
如果死了的話,另算。
她向着鶴辰砂笑笑,忽地意識到自己也有許多說不出口的事兒。他多次的欲言又止突然變得可以理解,她決定将那些疑慮放上一放,先處理好需要做的部分。
在等粟楓和席寬醒來的時間裏,她和鶴公子在客棧的大堂用了早點,期間也沒忘記給仨孩子叫上一份,分別送到了他們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