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宴

家宴

兩日後,家宴如期舉行。椒房殿裏,皇後陳阿嬌正梳洗打扮,準備動身晚上的宴會。宮人打開琳琅滿目的首飾匣,鏡前人卻不屑一顧,命人從紫檀櫃中拿出一頂碩大奪目的金鳳冠,壓在她剛挽好的淩雲髻上。

“娘娘,今晚您要接近煞氣之源,最好打扮得素淨一些,才不會被那煞氣所污。”換上宮婢衣裳的楚服走到陳阿嬌身邊,暗示她換個發飾。衛将軍和衛夫人才是今晚家宴的焦點,而且朝廷剛跟匈奴打了仗,國庫必然緊張,這頂金鳳冠都能買下長安十幾座大宅子了,皇後如此奢華招搖肯定會讓皇帝更加不滿。

“不,孤就是要戴上鳳冠,孤要讓衆人知道,不管衛家打了多少勝仗受到多少聖寵,孤才是大漢唯一的皇後,她衛子夫只配茍活在孤的光芒下。”

見暗示沒用,楚服靈機一動,無比誠懇的俯首道,“可小人覺得并非只有盛服華冠才能豔壓群芳,娘娘本就氣質脫俗,這些身外之物反而會掩蓋住娘娘原本的風姿。”

明知道這是奉承之言,但被奉承的人還是感到欣喜,轉過頭,認真注視鏡中自己的容顏,又問了一遍,“真的嗎。”

“小人豈敢欺騙娘娘。”

聽到确切的回答,陳阿嬌摘下金鳳冠,将方才的首飾匣挪過來,示意楚服幫自己挑選。楚服看了看,匣裏價值連城的首飾讓她瞬間兩眼放光,但她不得不克制自己蠢蠢欲動的心,選出一支看起來稍微低調點的玉釵,雙手奉給皇後。

“娘娘,這支玉釵簡單大氣,與娘娘母儀天下的氣質最為相宜。”

陳阿嬌接過玉釵,放在手中端詳片刻,“好,就戴這支玉釵吧。”

穿戴完畢後,她們準時來到宴會,陳阿嬌規矩行禮後便坐在劉徹身旁,衛子夫和衛青則坐于堂下,陳阿嬌的母親館陶公主,劉徹的胞姐平陽公主等皇親國戚也皆受邀赴宴。

宴會開始,歌舞奏起,劉徹對凱旋歸來的衛将軍一陣誇贊褒獎,對懷有龍嗣的衛子夫關懷備至,給了衛家數不清的封賞,一向善妒暴躁的陳阿嬌卻在身後楚服的提醒下,始終鎮定坐在高位上。

“陛下,聽說衛夫人進宮前曾是平陽公主府的歌女,今夜一見夫人果真傾城絕色,怪不得陛下如此喜歡,只可惜沒見過夫人撫琴彈唱,不知我們是否有幸聽夫人一展歌喉呢。”酒過三巡,館陶公主突然提議讓衛子夫獻歌,表面上對她句句贊嘆,實則卻在諷刺她曾經的歌女身份。

衛子夫連忙起身,“陛下,妾有孕在身,實在不便向諸位獻歌。”

“夫人坐着唱便好,不會影響腹中胎兒,歌聲反而會讓胎兒心情愉悅呢。”館陶公主鐵了心羞辱到底,宴席一時安靜下來,大多人等着看好戲。看着十分局促為難的衛子夫,劉徹剛欲尋理由維護,身旁的皇後卻出乎意料率先一步開口。

“陛下,聽說宮中樂府前日編排了一曲新舞,甚是新奇好看,不如讓樂工和舞人們趁家宴表演一番。”陳阿嬌直接轉移話題,讓衛子夫和母親都有臺階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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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人都無比驚訝皇後的态度,不敢相信陳阿嬌居然會幫她最讨厭的妃子解圍,就連喜怒不形于色的劉徹也微微側目,随後順着陳阿嬌的話低咳一聲。“宣太樂署,獻新舞。”

“諾。”

稍後樂舞奏響,衛子夫獻歌的話題被帶過,又過了一個時辰,這場家宴終于結束。

像赴宴時那樣,陳阿嬌向劉徹和母親行禮告別,沒有多說什麽,便随楚服返回椒房殿。剛走出宮殿沒兩步,她突然被一個溫柔又厭惡的聲音叫住。

只見衛子夫扶着肚子走了過來,向她行禮,“多謝娘娘方才替妾解圍,妾受寵若驚,感激不盡。”

“不必。”陳阿嬌冷冷一句,轉身就要離開,然而身前人卻在宮婢的攙扶下直接向地上跪去。

“娘娘,妾和弟弟自知出身卑微,入宮後常惹娘娘不喜,如今妾身懷龍嗣不便走動,更是對您侍奉不周,還望娘娘恕罪。”

這一番又是道謝又是請罪的言辭,在聽者耳中充滿了炫耀之意,袖袍下的拳頭隐隐握緊,餘光突然撇見劉徹的身影。陳阿嬌感知到身後楚服在伸手提醒,又想起宴會前楚歌叮囑自己,不論今晚發生什麽都要親和相待衛子夫。于是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對身前人露出笑容,“英雄不問出處,衛夫人身懷龍嗣,衛将軍也打下勝仗,你們都是陛下和大漢的功臣,孤連獎賞都來不及,何談恕罪。”說着,她将身前人從地上扶起來,親眼看見衛子夫的臉色從得意變成詫異。

“衛夫人快回宮休息吧,孤也回去了。”沒再同衛子夫糾纏,陳阿嬌象征性關切了一句,随後返回椒房殿。

回殿的路上,陳阿嬌清退跟着的宮人,只命楚服相伴身邊。楚服手提燈籠為身邊人照亮,陳阿嬌則褪下剛剛那副鎮定大度的皇後模樣,手舞足蹈興奮比劃着,“楚服,孤方才在宴上的表演如何?那衛子夫原本想在陛下面前激怒孤,但孤卻識破她的詭計不為所動,你看沒看到她的臉都綠了!”

楚服也對陳阿嬌在自己指導下的表現十分滿意,躬身回答,“娘娘處事周全,舉止大度,小人欽佩至極。”

“可孤瞧着陛下對孤的态度并沒有什麽轉變。”

“陛下是天子,不會輕易将情緒溢于言表,但據小人偷偷觀察,陛下在宴上側目留意您好幾次,現在娘娘只需耐心等待,陛下不久後一定會主動來找您的。”

“真的嗎?”陳阿嬌的雙眼燃起光亮,高興了半天,一把握住身邊提着燈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楚服,孤真的很喜歡你。”

聽到這話,楚服一下子怔在原地。

未央宮的夜風格外溫柔,拂動殿外的樹葉,也吹起身邊人的發絲。楚服的臉頰因為對方認真的目光和肢體觸碰而染上紅暈,心髒更是跳到嗓子眼,一度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下一刻她終于鼓起勇氣,磕磕巴巴反問道,“您是說喜歡……喜歡嗎?”

陳阿嬌卻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是啊,你不僅會巫術,還懂得察言觀色洞悉聖心,比椒房殿裏那些宮人都聰明得力多了。”

聰明,得力,原來是這樣的喜歡啊……忐忑的內心跌落谷底,昏暗的燈燭下,兩道人影并肩而行卻又相隔萬裏,楚服竟不知自己為何會感到失落。

“摘金鳳冠,舉止大度,你教給孤的方法,根本不是巫術吧。”陳阿嬌突然一句,直接戳破了楚服的心思。

“你不用緊張,其實巫蠱那種東西還是少用為妙,孤已經想明白了,只要你有辦法幫孤奪回寵愛,暫時對衛子夫和藹幾句也沒什麽,說不定還能讓她自亂陣腳呢。”

繼續聽着身邊人的喜悅,楚服突然覺得這個陳阿嬌或許也沒有傳言中那樣可怕,也沒有任人玩弄的愚蠢,反而像個執意索要糖果的小孩子,只要嘗到一點點甜,就會化解所有委屈和不甘。

回到椒房殿,陳阿嬌重賞了楚服和其他宮人,還把楚服留在宮中繼續為自己做事。她們等了好幾天,終于等到陛下來椒房殿共用晚膳的旨意。

楚服快速開動腦筋,又向陳阿嬌獻了個建議,“娘娘,待會兒除了行禮問安,您不要跟陛下說多餘的話,吃完飯後也不要挽留陛下。”

陳阿嬌十分不解。“為何?這麽多天陛下好不容易才來孤這裏,孤不做點什麽,豈不浪費了這次機會?”

“欲迎還拒,是引人好奇,撩人心弦的最高級手段。”楚服對自己的建議非常自信,劉徹雖然是皇帝,但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往日一心撲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變得疏離冷淡,一定會引得他疑惑好奇,甚至激起他的征服欲。

陳阿嬌想了想,決定再次聽取楚服的話,她現在已經完全相信這個巫女了。劉徹來到椒房殿後,陳阿嬌與他對坐,安靜用膳,直到吃完要離開,劉徹終于忍不住,和陳阿嬌說上今天第一句話。

“皇後……沒有什麽話對朕說嗎?”

聽到陛下主動搭話,陳阿嬌強忍內心的欣喜,故作平靜微微颔首,“陛下近日政務繁忙,臣妾就不叨擾陛下了。”

劉徹臉上掠過一瞬驚訝,随後低沉一句,“知道了。”

說完,劉徹帶着一堆伺候的宮人和侍衛離開,待衆人走出一段路,陳阿嬌才跑上前,依依不舍扒在殿門上,注視那道背影遠去。

殿內的楚服無奈搖搖頭,她想不通陳阿嬌怎麽就如此喜歡陛下,根據自己多年浪跡江湖的經驗,大部分男人都是朝三暮四自私虛僞,根本不值得女人把全部的心思都搭在他們身上。正想着,楚服的肚子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咕嚕聲,把陳阿嬌從低落的情緒中拉回來。

“楚服,你餓了?”

楚服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扯出一抹笑,“抱歉,讓娘娘見笑了。”

陳阿嬌瞟了一眼未吃幾口的飯菜,對楚服和其他宮人吩咐道,“桌上剩下很多未動過的糕點,你們都退下,一起分着吃了吧。”

“多謝娘娘!”楚服垂涎的目光掃向那些食物,接着和宮人一起把膳桌撤掉,卻沒注意皇後的面色變化。

諾大的宮殿霎時安靜下來,透過一層層飄動的薄紗帷簾,楚服回頭,看見陳阿嬌獨自坐回榻上,突然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刀。楚服大驚,扔下糕點拼命往回跑,幾步跑回陳阿嬌身前,“娘娘,您要做什麽?!”

“你怎麽還在這裏,孤不是讓你們都退下嗎。”

陳阿嬌拿着刀,冷冷看着楚服。

“娘娘,刀劍無眼,小心傷到自己。”

“你居然敢違抗孤的命令,退下。”陳阿嬌厲聲責問這個大膽的巫女,面前人沒有回答,也絲毫沒有畏懼後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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