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

“哎,罷了。”對峙片刻,陳阿嬌先敗下陣來,放棄自己強撐的高傲形象,因為這次她真的太累了。她對着楚服笑了一聲,“楚服,你想多了,孤不是那種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更不會用這把匕首傷害自己。”

她的視線慢慢轉到手中的匕首上,思緒也跟着回到從前。

“這把匕首,是很多年以前一個人送給孤的,那個人曾告訴孤,解決掉仇人的最快辦法,就是直接用刀捅進對方的心髒。”

楚服恍然大悟,“所以生辰那天您就是想用這把匕首,殺了衛夫人?”

“不錯。”陳阿嬌十分幹脆的承認,她從不屑隐藏自己對衛子夫的厭惡。“其實也不怪陛下專寵衛夫人,衛子夫善解人意,說起話來總是溫溫柔柔的,陛下最喜歡那樣的女人,可我永遠學不會那種樣子,所有永遠都得不到陛下的心。”

陳阿嬌難得向旁人吐露心聲,以為會被勸解收斂脾性,沒想到接下來卻聽到了不一樣的答案。

“既然做不到低聲下氣,為什麽還要做呢?”

楚服發出靈魂疑問。

陳阿嬌愣了愣,“你說什麽?”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樣貌,不同的脾性,為什麽非要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您是高坐明堂的皇後娘娘,也應該是明媚自由的陳阿嬌。”

明知直呼皇後名諱乃大不韪,楚服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依然不怕死的盯着對方,那雙眼睛灼熱而迫切,眼底卻藏着難以捉摸的深意。

“你還是第一個跟孤說這種話的人。”陳阿嬌轉動匕首,頃刻後将刀尖頂在楚服的脖頸前,試探道,“怎麽,你是不想再幫孤奪回陛下的心,還是已經黔驢技窮了?”

刀尖在脆弱的脖頸上劃動,生存與死亡也近在咫尺,肌膚的涼意終于讓楚服清醒,她連忙站起身解釋,“小人失言,還請娘娘恕罪!既然小人已經答應了娘娘,就一定會做到!”

說完,殿內又陷入可怕的寂靜,只能聽到楚服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誰知緊接着陳阿嬌松開緊繃的眉頭,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哈哈哈,孤在跟你開玩笑呢,你不會當真了吧?阿服,連你都被孤騙過去了,看來孤贏回聖心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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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娘娘,還真是幽默啊。”楚服懸着的心終于落地,随後內心一陣無語,沒想到自己這個騙子還遭騙了。

“不過方才有一句話确實沒騙你。”陳阿嬌頗為傲嬌的收回匕首,壓低聲音,“總有一天,孤會用這把刀,殺掉所有孤憎恨之人。”

順着陳阿嬌的目光,楚服仔細看向匕首。那次賄賂宮婢換匕首時她就已經發現,刀柄上有一塊橢圓形的凹陷,原本應該鑲嵌了玉石之類的東西作為裝飾,後來被不慎弄掉,而且這匕首很像巫師們做法事時所用的,跟刀主人的身份極不相配。

“阿服,孤接下來還需要做什麽?”

陳阿嬌的話讓思考中的人緩回神,楚服微揚嘴角,胸有成足的吐出四個字。

“金屋藏嬌。”

……

椒房殿後院,楚服正蹲在地上撿樹枝,陳阿嬌站在她身邊等待,她們打算用樹枝和藤條編鳥窩,不到半個時辰,一個完整的鳥窩就編好了。

“楚服,你的手也太巧了!”陳阿嬌捧起鳥窩左看右看,忍不住贊嘆。得到誇獎的楚服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鳥窩而已,民間小孩子都會編,但對于皇室中養尊處優長大的陳阿嬌來說就是天大的本事。

随後,楚服搬來準備好的梯子,靠到到房牆上,複述一遍今日缜密的追夫計劃。“娘娘,小人已經打探好,陛下申時會從附近經過,到時娘娘爬上梯子,在房檐下放好鳥窩,陛下聽到聲響前來查看,娘娘驚慌失足,最後順理成章跌落到陛下懷裏。”

聽着楚服的計劃,陳阿嬌看了看手裏的鳥窩,又擡頭看向房檐,不免有些擔心,“這真的行嗎?”

“娘娘盡管放心,陛下身邊都是高手護衛,肯定不會讓娘娘受傷的。”

“孤不是說這個,而是覺得用鳥窩吸引陛下……會不會太荒唐?”

楚服搖搖頭,面對陳阿嬌的質疑,她依舊信心十足。從當年一個食不果腹的孤兒到如今赫赫有名的巫女,楚服看透了世間人心,更懂得如何利用人心達成所願。

“陛下幼時做客館陶公主府,曾向您母親許下承諾,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後來陛下榮登大寶,如約迎娘娘入主椒房殿,這段佳話在市井街巷廣為流傳,人盡皆知。現在陛下的态度已經有所好轉,如果娘娘用鳥窩借喻金屋,以此喚起陛下的回憶,又何愁不能挽回陛下的心呢?”

“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陳阿嬌不自覺念出這句話,眼中露出一絲落寞與悲傷。

不給陳阿嬌猶豫的機會,楚服直接将身旁人引到梯子前,“娘娘,您先上梯子試試。”楚服牢牢扶住梯子,陳阿嬌則小心翼翼踩着梯子爬上去,直至到了房檐下才松一口氣。

“楚服,把鳥窩給我,我看看能不能放上去。”

“好。”

楚服暫時松開手,想要把放在地上的鳥窩拿起,陳阿嬌轉過頭,突然發現自己離地面已經幾米高,頓時慌了神,身子随着梯子劇烈顫動起來。

“小心!”楚服試圖扶穩梯子,可是為時已晚,陳阿嬌一只腳懸在半空,接着整個身子從梯子上空跌落。

“啊!”空中人大叫一聲,本能的閉緊雙眼。片刻後,想象中的痛意沒有來到,反而聽到身下一聲吃痛。緩緩睜開眼,她才發現自己趴在楚服身上,額頭也被楚服伸出的一只胳膊護住。

“娘娘,您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裏?!”楚服驚魂未定的問道。

陳阿嬌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和別人挨這麽近是什麽時候了,其實她很喜歡這種感覺,被柔軟的身體環抱的感覺。此刻身下的心髒撲騰亂跳,焦急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從小到大,只有她陳阿嬌俯視別人的份兒,除了如今這人,居然敢一次又一次直視自己的眼睛。

“你很擔心我?”剛剛墜落的時候,楚服似乎什麽沒都沒來得及思考,直接做了自己的墊板。陳阿嬌很是疑惑,“你不是懂什麽起死回生嗎,何必如此擔心?”

差點被拆穿謊言的楚服心虛的移過目光,想了想,半真半假答道,“小人雖然能操縱起死回生之術,但娘娘若是從梯子跌落在地上,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只會讓發膚受傷。如果娘娘受傷,小人必然會遭到嚴厲處罰,所以才如此擔心。”

這番只擔心自己會不會受罰的解釋雖然不好聽,但卻很真實,再次成功擊退了對方的疑心。

“你倒誠實。”陳阿嬌站起身,一邊整理被弄亂的衣衫,一邊用餘光瞟向地上人,“孤無事,你自然也無事,你不必擔心。”

“娘娘無事便好,是小人沒有經驗,思慮不全,待會兒陛下來的時候,您還是省略摔倒這個步驟吧。”楚服也站起來,撲掉衣上灰塵。沒想到自己給皇後和陛下設計的情節,居然先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這時,附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陛下來了!”四目相對,楚服随即扶正梯子,躲到旁邊一株柳樹後面,陳阿嬌也趕緊拿起鳥窩,重新爬上梯子。

“皇後,你在做什麽?”

劉徹果然被聲響吸引過來,詫異的看着梯子上正擺弄鳥窩的皇後。

見到來者,陳阿嬌難掩自己的激動,迫不及待順着梯子下來,還沒站穩便向劉徹行禮解釋。“陛下,臣妾在殿後閑逛時聽到鳥鳴,走到此處發現前幾日的暴雨把房檐下的鳥窩毀了,于是想着重新做個鳥窩。”

劉徹擡頭望向那個鳥窩,不可置信的微皺眉頭,“這鳥窩是你做的?”

“是,臣妾閑來無事,與宮人們用樹枝和藤條編織在一起,做了這個鳥窩。”停頓片刻,陳阿嬌放慢了語速,繼續道,“臣妾住在陛下賜予的金屋裏,也希望永巷的鳥兒們能有個栖身之所。”

聽到這話,劉徹立刻明白了陳阿嬌的心思。“皇後是在提醒朕,莫要忘了當年朕對館陶姑母許下的諾言嗎?”

陳阿嬌卻搖搖頭,“陛下奉阿嬌為後,早已履行了您的諾言,只是阿嬌貪心,想要金屋裏的生活幸福一些,再幸福一些。”

氣氛突然凝滞,空氣中泥土的清香散發開來,陳阿嬌站在嫩綠的柳條枝影前,含情脈脈望着那個天下最尊貴之人,渴求着她難以得到的愛。

樹後的楚服愣了神,視線默默移到陳阿嬌面前的劉徹身上。她突然無比羨慕那個男人,不是因為他擁有自己永遠無法企及的金錢和權力,而是因為他什麽都不用做,便得到了一顆隐藏在高傲鋒芒下柔軟的真心。

“阿嬌,這些日子是朕冷落了你。”劉徹也被觸動,一邊拉起面前的雙手,一邊對身後的舍人吩咐,“傳朕旨意,取消接下來所有安排,朕今夜要留宿椒房殿。”

劉徹主動提出留在椒房殿,這讓陳阿嬌欣喜若狂,她轉過頭,悄悄看了一眼樹後的楚服,随後跟着劉徹離開後院,一大堆侍衛和宮人也跟在後面離開,過了一會兒,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楚服才從柳樹後走出來,注視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庭院。

陳阿嬌挽回了劉徹的心,自己的計劃也成功了,追求了半生的金錢權勢終于唾手可得,但楚服想不明白,為何此時自己沒有想象中那般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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