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天庭啊(九)

天庭啊(九)

發覺不遠處有粉衣小仙娥閑聊的時候,我正坐在長生殿外的帝屋樹上看風景,雖然這樹上也并無什麽風景可看的,但若是有了一只游仙枕便大有不同了。

游仙枕,如其名,枕中自有乾坤,枕之,如游各界,上可賞繁花碧水,下可觀瓊枝冰雕,不踏一步便可游遍山水。

上善正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鼓搗着什麽,我也樂得清閑,便來了這帝屋樹,經過本司命這些日子的量算,這是我和上善能隔得最遠的距離,再隔遠一些,本司命這朵嬌花就要被那邪惡的束情給摧殘了。

看着眼前十分壯碩的帝屋樹,我不禁有些惆悵。

我已許久未曾去看過天庭邊上的那株桃花樹了,不知沒了本司命時時給它帶玉屎,它是否還一如往日那般壯碩。

不知是不是托了這株桃花樹的福,想當初本司命三千多歲了硬是一朵桃花都不曾結過,在這桃花樹上躺了一躺後硬是結了好幾朵桃花出來。

不過本司命這棵鐵樹結上桃花之前還和上善一同歷劫呢,莫非要說上善是個宜人桃花的神仙

我搖了搖頭,把袖子裏之前藏的那塊蔥油餅拿出來啃了一口又用幹荷葉包好放了回去。

若論起世間美味,有什麽能比得上蔥油餅

誰能如蔥油餅一般,有着豪爽酥脆的外表,黃金般的內心,任我咬它千百遍它卻不動安如山的毅力

蔥油餅君若是要統治仙界,本司命一定是它的第一個手下,我願臣服在蔥油餅君的腳下。

本司命連蔥油餅君稱霸天下的口號都拟好了:蔥油蔥油,片甲不留!

把我從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中拉出來是的小仙娥的一句“明珠上仙也許不日就要從混沌珠中出來了呢”。

明珠上仙,這不是前些日子掉進的昆吾山池子底下的宮殿的主人嗎

本司命一向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怎會做這聽牆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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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時都要做一個有格調的神仙,委實乏得很,于是,本司命決定,要聽聽這兩個粉衣小仙娥的牆角。

我雖在天庭馳騁了三千多年,但論起八卦來,別說比不上這些小仙娥,指不定連青蕖知道的八卦都比我多。

天庭最清楚我有多少話本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這群小仙娥,她們怕是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我豎着耳專心地聽着她們口中的八卦。

“你怎的知曉明珠上仙已幾萬年都沒消息了。”

“我聽一個在紫微宮灑掃的姐妹說的,她聽到天帝在散步時念了‘明珠’二字。”

“這也能推出明珠上仙即将從混沌珠出來”

“這就是你淺薄了,我那好姐妹在紫微宮多年,如何會連這揣測人心的本事都沒有你且等着看罷,不日明珠上仙便要從那混沌珠中出來了。”

“我還沒見過那明珠上仙呢”

“我也沒見過,明珠上仙的本體是一把劍,想必也是孤傲清高得很。”

“明珠上仙的本體是一把劍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這便是你孤陋寡聞了,仙界所有的神仙都知曉:名動八海的明珠上仙,本體是一把劍,也正是借着這把劍,明珠上仙更是所向披靡,僅次于曾經的戰神慕光上神。”

“這倒是有趣,你快與我說說這明珠上仙的事,傳聞當年明珠上仙和慕光上神可是一對璧人果真有此事麽”

“這我倒是不知,不過當年慕光上神隕落後,明珠上仙便剜去劍心,把自己關到了混沌珠中,混沌珠中歲月長,其他神仙,一進便是五百年,而這明珠上仙一進便是好幾萬年。”

“剜去劍心據我所知,這劍生一顆劍心可是頗不容易的事,怎的明珠上仙竟這般輕易地便剜去了”

“指不定是明珠上仙傷心慘了,聽聞當年明珠上仙和慕光上神之間,頗有幾分波折呢。這七情六欲皆集于心,剜去了這心,便是剜去了七情六欲,再不受外界煩惱。”

“那這顆劍心到了何處呢”

“聽聞明珠上仙把這心扔到了汶水。”

“汶水那不是思煙臺附近嗎可還記得思煙臺的主人”

“他本是繼慕光上神後最有資格問鼎戰神之稱的人,可惜當年的那場仙魔大戰,如今算來他也故去兩千多年了。”

兩個粉衣小仙娥唏噓着走遠了。

一場八卦,兜兜轉轉,最後竟牽扯出了師兄,這究竟是真是假

若明珠上仙剜掉的心真的掉落在了汶水,但為何我卻從未聽師兄提起過此事連小七也不曾向我提過此事。

我手中的游仙枕幾乎要掉到樹下。

彼時,我以為仙人都是沒有本體的,直到聽到旁的仙人閑聊時說起這本體來。

我曾問過師兄我的本體是什麽。

師兄笑了笑,如風起時開在第一枝的寒梅,在朵朵瑩白之間,抖落出一串珠玉:

“同我一般,是一株寒梅。”

“那為何我沒有瞧見它”我歪着頭問道。

“你修行太淺,要上了萬年才能瞧見它。”師兄如古譚般一覽無波的眼底忽然變得幽深起來。

彼時我為和師兄有一樣的本體沾沾自喜了許久,但如今想來,我真的是一株寒梅麽

之前上善說我和明珠同出一脈,而明珠上仙的本體又是一把劍,那我的本體也是一把劍麽

師兄不會騙我,除非……有什麽非騙我不可的理由。

我從帝屋樹上蹦了下來,飛身向上善的屋子而去。

“上善,我有一事想問你。”我叩了叩門。

屋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上善過來開了門,眼前的上善仍有幾分衣衫不整,但我卻無暇思索上善在屋內幹了什麽,此刻我只想知曉,我的本體究竟是何物

“連城……”上善頗有幾分手足無措地看着我,就像一個做壞事被當場捉住的小孩。

“你可知我本體為何物”我無暇他顧,開門見山地問道。

上善愣了愣,随即緩緩答道: “你和明珠上仙同出一脈,本體皆是一把劍。”

“你如何知曉我從不曾告訴過任何人我的本體是何物。”

“這是阿爹告訴孤的,幼時和你打架,打不過時便去問了阿爹,阿爹這才告訴孤。”

原是天帝告訴他的,天帝的話應該極為靠譜才是,但我總覺着隐隐有幾分不對勁。

到底是哪裏不對為何天帝的話和師兄的話大相徑庭

“為何我瞧不見我的本體哪怕它被人取走了我也不該毫無印象才是。”我又緩緩道。

“你竟瞧不見你的本體麽這倒是奇怪得很,仙人的本體除了身死之外,只有自己才能取出。”上善的臉上也有了幾分迷惑之色。

“你可有溯影鏡”我忽然想起了溯影鏡。

這溯影鏡不但可追溯過去鏡中所錄之事,還可見仙人本體,但這溯影鏡極為難得,仙界持有溯影鏡的仙人并不多。

上善轉身在屋裏翻找了一會兒,遞給我一塊質地厚重的銅鏡,上面刻着繁複的纏枝花紋,這硬是溯影鏡了。

我接過溯影鏡便對着自己照了起來,而看清溯影鏡中的景象後,我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溯影鏡。

這溯影鏡中所呈現的,不是一株寒梅,也不是一把劍。

什麽別的都沒有,只有一顆心。

上古名劍中從劍修成了仙,又修出了劍心的,只有明珠上仙一人而已。

上善湊過頭來看了一眼,也不由地愣住了,嘴裏喃喃道: “這怎麽可能”

我卻是在瞬間就明,為何那枚玉佩會對我有這麽大的反應

不是因着我和明珠上仙同出一脈,而是因着我就是明珠上仙的心,我瞧不見自己的本體,只因我的本體就是我的心,也是明珠上仙的那顆心。

師兄的本體是生在汶水旁的一株寒梅,而明珠上仙又恰巧把她的劍心扔到了汶水裏,師兄撿去了我,讓我附生在他的枝幹上,幾萬年下來,一顆被剜棄的心,卻修成了仙。

這大概就是天帝對我這般容忍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着師兄。

現在想來,天帝也并不是打着派上善去取那藏着慕光上神的一魄的梅花玉佩的主意,而是打着讓我去引出慕光上神的一魄的主意。

有什麽能比明珠上仙的心更引出慕光上神的魂魄呢自然是他心上人的心。

天帝早就猜到上善會帶着我一同去,所以才把這事交給了上善去做,也早就算到哪怕只有一道符也能讓我和上善兩人出來,只因我們身上有束情。

我把溯影鏡放到上善手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上善的屋子。

上善在身後急切地叫道: “連城……”

我擺了擺手,向長生殿外的帝屋樹飛去。

我坐到樹枝上,晃着腿,看着遠處的景致。

上善一個飛蛇,坐到了我的身旁。

“上善,我傷心得很。”

上善拍了拍我的頭。

“你可知明珠上仙幾萬年前剜棄了她的劍心慕光上神的魂魄對我的手有反應,不是因為我和明珠上仙同出一脈,而是因着我就是明珠上仙的那顆劍心,我本以為自己的本體是一株寒梅,為何突然變成了劍心”

我一直以為本司命是一個有格調的神仙,是一株有格調的寒梅,如今呢

本司命難道要學着去做一顆有格調的劍心

本司命實在惆悵得很。

師兄為何要騙我呢是怕我知道了傷心麽

我并不懼怕沒有本體,我只是想和師兄有一樣的本體。

“孤把鳳凰的本體分你一半可好”

按理說,本司命此刻應該感激涕零才是,但想着初見上善時的模樣,我實在是感動不起來,他的本體哪裏有寒梅有格調

我搖了搖頭。

四周起了白霧,茫茫白霧中,可會有誰踏着流雲而來,有如神降,将我從這霧中拉出

“若是有一日明珠上仙找我要她的心,我該如何”我顫抖着聲音道。

“她既已棄了這顆心,這心便不再是她的了,她是她,你是你。”

“我打不過她。”

“孤會護着你。”

“你也打不過她。”

我察覺到身旁的上善沉默了一會兒,約莫是一朵花開的時間過後,便聽他緩緩道:

“那孤便把孤的心分與你。”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麽觸動了我心。

我一路見過的所有星辰,都比不上眼前人的這一句,似乎有人撥開白霧,捧着星辰到了我的眼前。

他眉目如春,言語似玉。

他是眼前人,也是我心頭血。

所有的不安和憂懼都在頃刻間散去。

我晃着腿,慢悠悠地看着身旁的人道:

“我想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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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上善和連城要修成正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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