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天庭啊(十)

天庭啊(十)

使人惆悵的,無非兩種事,一種是已發生的事,一種是未發生的事。

使神仙惆悵的,也無非這兩種事。

我的本體是明珠上仙剜棄的劍心,這是已發生的事,明珠上仙也許會找我拿回劍心,這是未發生的事。

這兩件事很快便被我抛在了腦後,若是時時都擔憂着這兩種事,又何談快意呢。

但是人生往往是:攀過一座高峰,前方還有無數座高峰等着你。

哪怕是神仙,也沒有一直順風順水的。

許多慘痛的經驗告訴我,一時意氣是很容易造成無法預估的後果的。

但知道一個道理是一回事,是否按這道理去行事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從本司命昨個兒一時沖動說下那話後,上善這厮一副恨不得拉着我沖到仙界的每個神仙面前都吼一遍“孤要和宋連城成親了”的模樣實在讓本司命心驚得很。

若不是夜深了,上善估計要拉着本司命去見天後和天帝。

本司命好說歹說才把他哄上了自己的床,累得本司命沾了枕頭便入了夢鄉。

明明我只是說了一句我想娶他,按着話本裏的套路來說,合該上善挑上一個清風朗月的時辰,握着本司命的手,深情款款得求娶本司命才是。

到頭來,卻是……

不說也罷,本司命昨個兒的确是很想娶上善的,但那是昨個兒的事了,師兄常常與我說,做人不能只盯着過去。

作為一個有格調的神仙,也不應時時盯着過去才是。

Advertisement

但上善并不這麽想。

本司命着實後悔得很,尤其是當大清早上善便鑽到本司命溫暖的被窩裏的時候,這厮的本體是只鳥,按理說應是一個大暖爐才是,但是上善的手腳卻冰涼得很,更可恨是的這厮還摸本司命的臉。

當你窩在溫暖的被窩裏正閉着眼在夢裏馳騁的時候,忽然有人塞進來一塊冰塊,冷得你睡意全無的時候,不管這人是誰,你都不會想放過他的。

尤其是此刻的我,若是身旁有一把劍,我是一定要拿這把劍把上善這個混蛋砍成沒毛的鳳凰。

上善卻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笑得花枝亂顫,曼聲道: “連城,你允了我今日去見阿爹的。”

我被上善的笑容晃得沒了脾氣,起身草草洗漱收拾了一番便和上善上了雲舟。

快到紫微宮的時候我才想起,本司命什麽時候允過上善去見天帝天後的,本司命明明說的是過些日子,過了一晚叫過些日子嗎

但眼下這個形勢,本司命卻是騎虎難下了。

我在心裏紮着上善的小人,希望他變成一只掉毛鳳凰。

“連城,你在想什麽”上善忽地湊到了我的身旁,呼出一口熱氣。

“想着把你變成掉毛鳳凰。”我沒好氣地道。

“原來你想剝光孤的衣裳……”上善意味深長地看着我。

“我還想吃了你呢。”順口說完後我才驚覺方才上善這厮語氣裏的猥瑣,上善從前明明是一個單純的纨绔鳳凰,怎的如今卻成了浪蕩鳳凰了這厮最近躲在房裏都在搗鼓這些東西麽

“孤也挺想吃了你。”上善一個轉身,把我壓在了雲舟的壁上,以吻封住了我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良久,我才推開了上善,嘆了一口氣,道: “我若是不想和你成親了你會如何”

我話音還沒落,便見上善變臉色,看了我許久,我被上善看得頭皮發麻,正想說話,卻聽上善緩緩道: “那孤便把宋司命風流成性抛夫棄子的故事編成話本發出去,天庭人手一本,連南天門的獅子也不例外。”

“即便是我真的棄了你,抛夫也就罷了,棄子是怎麽回事”

“你若是和孤成親了,自然會有孩子的。”上善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本司命仿佛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物,但編成話本這招委實太陰狠了一些。

“你這般芝蘭玉樹的人物,我怎的會舍得抛棄”我讪讪地笑道。

上善沒說話,握着我的手緊了緊。

我和上善很快便到了紫微宮,仿佛知曉我和上善要來一般,天帝和天後都在殿中等着我和上善。

天後一見着我和上善便殷切地免了我和上善的禮,拉着我和上善坐到了一旁。

“阿爹,母親,這次來是想和你們商量兒臣和宋司命成親一事。”

驚奇的是天帝和天後都沒有訝異的神情,而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

本司命是不是進了什麽賊窩我突然萌生了幾分退意。

“自你出生之時,我就替你把成親之物備好了。”天後笑得十分慈祥。

天帝看了一眼天後,也笑着道: “你們倆總算要修成正果了。”

“成親的日子不如就選在半個月後罷,下個月我想去人間游一游,怕是沒有空,再下個月……似乎也沒空。”天後苦惱地對天帝道。

從頭到尾,本司命連一句話都沒插進去,天帝和天後便把一切都商量好了。

“都商量好了,你們可還有什麽事”

“謝阿爹和母親成全。”上善得了便宜便賣乖。

天帝又沖天後使了一個眼色,天後清了清嗓子,道: “上善,母親還有一些事交待你。”

天後拉着上善便出去了,大殿裏只剩下了我和天帝。

“你知道了。”

天帝的嘆息裏夾着一絲悲涼,一絲無奈。

我愣了愣,點了點頭。

“你約莫是以為我這些年對你所有的好,都是因着你是明珠上仙的劍心罷”

“還因着師兄。”我不疾不徐地道。

天帝臉上浮現出一絲滄桑,這是種經歷過很多生死之人才會有的滄桑。

“當年你師兄出征之前給你留下了一樣東西,讓我在你成親之前交給你,如今瞧着也是時候了。”

天帝說着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錦匣,遞給了我。

我顫抖着手接過了錦匣,眼角熱熱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噴湧而出。

我撫摸着匣面,當年師兄的手是否也曾如我一般撫過這匣面這錦匣還在,但師兄卻已不在了。

“師兄他為何不親手交給我”

兩千多年來,我一直以為,師兄留給我的,只有那思煙臺而已,如今,卻多了一個錦匣。

“他出征前用夢草蔔過吉兇,怕自己回不來,特意把東西給了我,讓我多照拂你一些……”天帝緩緩道,舉手投足間忽然有幾分老态。

我看向天帝,他的發裏藏着幾縷銀絲。

慕光上神的隕落,明珠上仙的逃避,師兄的離逝,還有許多我不知曉的事,都壓在了這人的肩上,我忽然想說幾句安慰他的話,卻發覺,我連安慰自己的話都沒有。

傷心事就是傷心事,傷心人也沒有可以投奔的懷抱。

師兄一向是思慮周全,但如今想來,卻是周全得讓人黯然。

師兄早就給我留好了退路,卻不肯給他自己留下一條退路,臨出征前,我還使喚着師兄讓他替我做蔥油餅,如今想來,我待師兄,總是不及他待我的好。

總是要待到春花爛漫時,我才懷想起思煙臺後的寒梅來,但這時,寒梅的花早已委頓成泥了。

“師兄他還留下什麽嗎”

“只有這錦匣,還有那株孤桑,待你和上善成親之日再給你罷。”

我恍惚地點了點頭,我已許久不曾同人說起過師兄的事,如今再說起時依舊如當初師兄剛離開時一般,難受得很。

我哭不出來,卻有什麽東西在剜着我的心。

“你下凡歷劫的日子裏,我也派人重新查了一次當年之事,總算有一些眉目。”

“可查到什麽了”

“當年射箭的人雖隔得遠,又蒙着面,沒人看清他的面目,但有人曾在他射箭的地方撿到一樣東西。”

天帝說着把那樣東西遞給了我。

兩千多年,我找了兩千多年,一直沒有找到射出那穿心一箭的人,如今有一些眉目,但仍舊是如大海撈針一般。

不,還有孤桑,我得了這孤桑便能救回師兄了,再過半個月我就能救回師兄了。

我安慰自己道。

我向天帝告辭後,拿着錦匣便出了紫微宮。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