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在哪裏

第37章 你在哪裏

他送走周茯，酸澀的感覺後知後覺地填滿了心髒，寧辭覺得自己突然之間胸悶氣短，他走到窗戶跟前，慢慢坐在了窗下冰涼的瓷臺上。

他怎麽會……要結婚了呢？

冷冰冰的玻璃貼在他後背上，砭骨的寒意幾乎沿着他的脊柱流向四肢百骸，寧辭呆坐了一會兒，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什麽都想不明白。

他嘆了口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寧辭身體僵了下，任憑鈴聲回響在空蕩的客廳裏，愣是坐着沒動。

……這是他給淩景從設置的特別鈴聲。

他都想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麽那麽幼稚，還搞這些小孩兒才玩的“特別鈴聲”，這聲音一響起來，他腦袋裏更是亂的沒邊兒了。

鈴聲一直響到結尾，他也沒把手機從兜裏掏出來。

電話自動挂斷之後，寧辭感覺到振動也逐漸消失了，才深深嘆出一口氣。

被這麽一刺激，他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縱觀前因後果，他現在簡直清醒地可怕。

就這麽晃一下神的空當，他兜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個普通鈴聲，寧辭拿出來一看，覺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接起電話就問：“你現在在哪兒？”

陸銳一頭霧水：“上班啊。”

“別上了，”寧辭站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想用肢體的忙亂讓自己分散一點注意力，“你請一天假吧，來找我。”

“或者我去找你，”他彎腰開始夾着電話擦桌子，“我有事要跟你說。”

“嗯？嗯嗯？”陸銳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很懵，不過他答的很快，“我去找你吧，我請個假，一會兒就過去，你在家嗎？”

寧辭直起腰，扔掉手裏的濕紙巾，想了想說：“別來我家了，你那兒方便嗎？”

“方便，”陸銳說，“那你去我家樓下等我，我一會兒就回去。”

·

“淩總，好久不見了呀。”淩景從坐在後座上，車子中間的擋板落下去，前排副駕駛上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上次拍賣會的事，我跟您道個歉。”

劉子平回頭看着他，面色真誠，“我沒跟淩響和說什麽，我個人是不太願意摻進這些事兒裏面的。”

“所以？”淩景從關掉手機屏幕，黑沉的視線定定看着他，“你現在想幹什麽？”

“我聽程小姐說，您需要一些渠道散布一點小消息，”劉子平對他笑着點了下頭，“我能辦到。”

“條件。”淩景從靠在椅背上，波瀾不驚地吐出兩個字。

“這個嘛，我目前還沒想好，”劉子平沒有推拒，自然而然地說，“我也不想跟您繞圈子，算我和您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麽事，我們互幫互助，合作共贏，這就是條件。”

淩景從沒答話，他上下掃了劉子平一眼，淡淡道：“可以，不過你得把這事做的好看些。”

“這是一定的。”劉子平在他十足的壓迫下也沒有顯露下風，仍然顯得游刃有餘，“到時候請程小姐把東西發我一份，我會讓您滿意。”

車內沉默了一下，淩景從突然哼笑一聲，饒有興趣地開口說：“一口一個程小姐，好像你們很生疏啊。”

“不算熟，”劉子平沉穩回答，“但也确實不算生疏。”

“現在先別鬧得太大，只要能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就行了。”淩景從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已經換了話題，“你是怎麽認識寧辭的？”

“上次拍賣會你旁邊的那個人嗎？”劉子平的表情語氣都很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麽問一樣，“之前淩響和帶着他出來過，還介紹給大家認識了一下。”

“我其實也只記了個大概，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劉子平頓了下，從後視鏡裏看着他，說，“淩響和對他有點不太一樣。”

“怎麽不一樣？”淩景從擡眼，在後視鏡裏碰上他的視線。

“說不上來，我只能說，淩響和對他比之前的所有人都要更上心。”劉子平移開眼，補充道，“大概……就像你對他這麽上心吧。”

淩景從聽着他的話眼皮跳了一下，他沒再說話，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寧辭沒接通的電話，心裏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停車。”他擡手搭在駕駛座上，“訂一張回A市的機票，要最近的一班。”

司機愣了一下，趕緊摸索着停到路邊，應了一聲開始訂機票。

劉子平轉頭看他，輕輕挑了下眉，“你要回去？”

“這邊的事你來處理吧，”淩景從臉色有些陰沉，“我要回去辦點事。”

“好，”劉子平眉尾輕揚，轉回身靠在椅背上，“那先送你去機場吧，有什麽問題我會給你發消息。”

·

寧辭坐在沙發上捧着一杯熱茶水，把腦袋裏的想法規整了一下，連帶着這幾天發生的事一起告訴了陸銳。

挑挑揀揀說了一些重點，他剛端起茶杯順氣，陸銳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什麽？他要結婚了？”他這一嗓子喊的驚天動地，寧辭坐在他旁邊，覺得自己耳朵裏嗡鳴不止，皺着眉扒拉他，“你先坐下，怎麽比我還激動。”

“怎麽能不激動啊，”陸銳低頭看向他，尾音止不住地上揚，“他把你搞成這樣，然後自己拍拍屁股轉頭就結婚去了？這他媽的什麽人啊！”

“其實也沒把我怎麽樣。”寧辭放下杯子，仔細思考了一下，“現在再想想，說不定我最開始的那個想法還是對的呢。”

“最開始？”陸銳重新坐下來，盯着他問，“你最開始什麽想法？”

“是為了他弟弟吧。”寧辭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麽情緒，“還要忍着跟我相處，也挺累的。”

“他弟弟？”陸銳思考了一下，緩緩道，“你是說，他是為了讓你離開淩響和，才特意接近你，等你真的和他分開以後再甩掉你？”

寧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沒說啊。”

“我靠！”陸銳直起腰拍了下桌子，大聲說，“他這是在玩弄你啊！”

“這邏輯太順暢了啊。”陸銳振振有詞，一條一條地給他列出來，“他先接近你，通過各種手段讓你跟淩響和分開，達到他的目的之後，再随便找個理由甩了你，然後他自己美滋滋地扭頭去結婚，”他拍了兩下手，語氣有點急促，“你瞧瞧，多合理啊！”

寧辭沒說話，低頭看着杯子裏的茶水，沉默半晌後啞聲說：“你說的好真。”

陸銳喉頭一哽，默默道：“不然呢？”

“那怎麽辦，”寧辭捏着茶杯自言自語，“跟他說清楚吧。”

“你，”陸銳皺眉看着他，蹦一個字嘆一口氣，“別這樣啊。”

“你喜歡他嗎？”他趴在桌子上，探頭伸到寧辭面前，挑起眉毛看向他，“雖然他這樣對你，你還喜歡他嗎？”

寧辭垂眸對上他的視線，沉默了好半天，他才眨了下眼，輕聲說：“喜歡。”

緊跟着又笑了一下，“喜歡也沒用。”

“終究還是得說清楚。”他眯縫了一下眼睛，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站了起來，“長痛不如短痛，幹脆利索點，省得他們一遍一遍地來提醒我。”

陸銳的視線随着他上升，瓷杯放在桌上碰撞出的聲音格外清脆，他放緩了聲音問：“你真舍得？”

寧辭短促地笑了一聲，帶着笑意的聲音含着嘲諷：“有什麽舍不得的，過去沒有他，還不是一樣走過來了。”

陸銳沒說話，半晌後他站起身，拍了拍寧辭的肩膀，“我支持你的。那你那些錢……是不是都給了淩響和了？”

寧辭點點頭，他沒跟陸銳說那些視頻的事兒，說了也不能改變什麽，而且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再跟淩響和談談吧。”寧辭嘆一口氣，擡眼掃了一圈屋子，“這裏就你一個人住？”

“是啊，”陸銳應道，“我父母在老家呢，一個人還清淨。”

寧辭“嗯”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下沙發，說：“我能在這兒住幾天嗎？”

“嗯？”陸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點頭說，“當然可以啊，不過你怎麽突然想……”

“我在家裏碰見我爸了。”寧辭坐下來，打斷他的話，“最近幾天家裏我是不能回去了，不知道我爸什麽時候才會走，我沒錢住旅館，只能住你這兒了。”

“這樣啊，”陸銳啧了一聲，中肯地評價，“你點兒也太背了。”

“待着吧，”他站起來看了眼牆上的電子表，“我去超市買點東西，要不然冰箱裏的存貨可養活不了兩個人。”

寧辭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拿外套，“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陸銳伸手按住他，“你歇會兒吧，受了這麽大的打擊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心理出問題了。”

寧辭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陸銳已經撈起鑰匙出了門。

他靠在沙發上，在經歷了這些許多事之後，大腦居然奇異的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淩景從要結婚了？……這事好像也很正常？畢竟像他那樣的人，像他那樣的家庭，最後一定會走上一條像這樣的既定的，完美的道路。

所以他一直在期待什麽？

像淩景從這樣的心思缜密，應該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好之後的路該怎麽走了吧。

在淩響和家裏見到自己，也許是他一切計劃的開端，也是他唯一意外的地方。

之後淩景從跟他在小區裏偶遇，特意點名要和他做項目，提出要挖走他，适時的表白……一切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

最後的最後，困在原地的只剩他一個。

落得一個人財兩空的悲慘結局。

想清楚了這些，再冷情的一個人，心裏也難免會有落空。

何況寧辭一點都不冷情。

正因為他喜歡淩景從，所以才必須要跟他分開。淩景從原本的人生就應該是這樣的，一帆風順，不需要為任何事發愁，這樣一個人物，怎麽能被他拽到污泥裏去呢？

他的媽媽重病在醫院，爸爸賭博蹲監獄，而淩景從有愛他的父母，會為他規劃好一切。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

寧辭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想清楚之後，像是突然卸下了什麽重擔一樣，渾身都輕快了不少。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屋子裏黑乎乎的一片，他站起身去開燈，桌子上的手機同時嗡嗡地震了起來。

寧辭渾身一僵，專門為淩景從設置的特別鈴聲回蕩在客廳裏，鑽進他空白的腦袋裏。

他還沒想好怎麽說，但手機自動挂斷後又響了起來，寧辭咽了口唾沫，只好硬着頭皮接起來。

“喂，”他揚起聲音，“剛才沒聽到手機在響，怎麽了嗎？”

淩景從的聲音裹在風裏，傳過來的時候不是很清楚，“你在哪裏？”

“啊，”寧辭打了個哈哈，“我在家裏呢。”

“你不在。”淩景從聲音低沉，語調無比篤定，“告訴我，你在哪裏？”

“啊？”寧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打着馬虎眼說，“我在我家裏呢，我回來取點東西。”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下，他聽到淩景從輕輕笑了一聲，說：“是嗎？”

寧辭莫名有點緊張，但他還是強自鎮定說：“是呀，我取完東西就回去了。”

“寧辭，”淩景從再度開口，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意，但卻讓寧辭覺得後背發涼，“你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