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朋友找你

第51章 有朋友找你

寧辭手抖了一下，對他說的話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手心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快要嵌入肉裏的疼痛感讓他稍微清明了一點：“……我為什麽會去坐牢？”

“因為是你殺了寧德。”淩長朝很有耐心地說，“因為你接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賭博，接受不了他一再的騷擾，所以你一怒之下，選擇殺掉他，換來你和闫女士的安穩生活。”

“其實這也情有可原，”他說話的語氣總是給人一種“這事無足輕重”的感覺，“任何人碰上這種事，都會有這種念頭的。”

包廂裏寂靜一片，片刻後傳來寧德沉重的喘氣聲：“你怎麽能……怎麽能……”

他嘶啞的聲音像是給了寧辭當頭一棒，心髒都跟着停了一拍。

寧辭輕輕吐息，渾身汗毛倒豎，說：“我不會……”

“如果你選第二條路的話，是會的。”淩長朝不緊不慢地打斷他的話，“還需要我再詳細地給你解釋一遍嗎？我有一百種辦法，讓所有人都以為這個人是你殺的。”

“所以不如你選第一條，讓我們都體面一點。”他的手摩挲着桌上的水杯，不動聲色地打量寧辭，“我可以給你幾天考慮的時間，你想好了，随時可以給我答複。”

淩長朝低頭整理袖口，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寧德的時候突然停住，扶着他的椅背說：“還有這位，要不是我順路幫了他一把，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寧德聽着他的聲音哆嗦了一下，他沒敢轉頭，只是聽見淩長朝的聲音離自己稍微遠了一點：“要不是救下他，我還想不到這個辦法呢。”

包廂門咔噠一聲關閉，淩響和看起來也是剛剛知道這事，他盯着寧辭，張張嘴又閉上，最後小聲說：“我……”

“走。”寧辭壓根沒聽他說話，起身的時候看了寧德一眼，徑直走出包廂。

入秋以後溫度已經降了下來，風迎面吹過來，總是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寧辭悶聲走在前面，圍巾被他取下來挂在臂彎裏，走到人行道的時候碰見紅燈，他緩慢地停下來，側頭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寧德。

他吸了口氣，看樣子是準備說點什麽，但這口氣一直吊在胸口，最後又沉重地嘆出去。

“先回家吧。”寧德悄悄站在他身旁，語氣小心翼翼，“我還以為他是……”

他沒把話說完，寧辭也不想問，沉默地轉回頭，只覺得一顆心裏空落落的，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念想。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非但沒有崩潰，反而有種莫名其妙的平靜。

淩景從知道了會怎麽辦呢，他要是真的去坐牢了，淩景從怎麽辦？

腦子裏亂哄哄的，所有其他的想法都被擠到角落，只剩這麽一個念頭。

他走了，淩景從該怎麽辦？

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千難萬難，他哪裏還有信心，熬過下一個七年呢。

周圍的人群開始一蜂窩地過馬路，寧辭站在原地沒動，他覺得兩腿像是灌了鉛，連稍微挪動一步都艱難無比。

等到這個路口等紅燈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恍然回神，對面的綠燈顯示器還剩二十幾秒，現在走過去，時間還很充足。

寧辭動了下腿，視線掃過兩邊馬路整齊的車輛，他眉梢微動，忽然回頭，看了眼寧德的腿。

他腿上纏了一圈紗布，走起來還有點吃力，勉強拖着腿跟上寧辭的腳步。

倒計時越來越短，寧辭向前走了一步，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如果人是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到，然後意外身亡，以後就再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他的腿是好的，可以很快地跑過去。但寧德不是，光是跟上他的腳步就已經顯得有點吃力，更何況是在車流密集的馬路上，意外被撞的可能性很大。

寧辭安靜幾秒，偏頭輕輕嘆了口氣，轉回身走到路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要是真這麽做了，就沒人能再威脅到他。可要是真這麽做了，他下半輩子也永遠不能心安。

還有那麽一個人，一直在心裏拽着他。

寧德緊随其後，他大概是真被淩長朝說的話給吓着了，不遠不近地跟在寧辭身後兩三米的地方，觀察着他的臉色。

“坐吧。”寧辭低頭看着自己的圍巾，灰色的條紋延伸不見，總會讓他想到淩景從那條一模一樣的，“說說這些天都幹什麽了。”

寧德坐在長椅的另一端，沉默半晌後重重嘆了口氣：“不知道最近怎麽回事，要不你……你就算了呢。”

“我？”寧辭轉頭看他，挑起眉笑了出來，他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車流，聽不出什麽情緒，“為什麽不是你算了呢。”

“你惹的事還不多嗎，”他像是在譴責，可語氣偏偏又平靜無波，“最後怎麽全算在我頭上了。”

“那怎麽辦，”寧德頓時緊張起來，“你不能不管我啊。”

寧辭偏頭看他一眼，邊圍圍巾邊站起來，兩手插在兜裏，說：“最近你跟着我，不要出去亂搞。”

他拿出手機，打算給淩景從打電話的時候突然停住，寧德得了他的回複，緊緊貼在他身邊站着，神經緊繃地盯着他的手機看。

寧辭打開屏幕，在他的視線下又重新鎖屏，疲憊地嘆一口氣：“走吧。”

淩景從心不在焉地開車，時不時地向車窗外望幾眼，街上人來人往，他大概掃過去，偶爾能看到幾個和寧辭背影很像的人，但都不是他。

“好好開車，”淩長朝靠在副駕上吹風，半睜着眼睛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別找了。”

“您到底想幹什麽啊，”外邊兒的風呼呼地吹進來，可還是壓不住淩景從胸口的煩躁邪火，“您把人弄哪兒去了？”

“你急什麽，好好開車。”淩長朝皺起眉，不鹹不淡地說：“他會自己來找你的。”

淩景從沒答話，冷着臉拐彎，在路口猛地踩了一個急剎，淩長朝反應不及，整個人一下栽到前邊兒，又被安全帶一下子給拽回來，略顯狼狽地扯着帶子。

“幹什麽？”淩長朝穩住身形，挑高眉毛看他，“我說了他自己會來找你的，你現在要幹什麽？”

“我現在就要見他，”淩景從解開安全帶，鑽出車門趴在窗戶上看他，“手機您就拿着吧，車您也拿着，不用等我，您自己先回去吧。”

淩長朝睜大眼睛看着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甩手關上車門，對着淩長朝擡擡下巴：“我走了，您還想幹什麽就請自便吧，跟不跟我說都行，您自己看着辦。”

路口旁邊就是地鐵站，淩景從頭也不回地跑進去，他身上沒錢也沒手機，就幾把鑰匙，在兜裏沉甸甸地墜着。

他剛才跟着淩響和的車一路來到酒樓下面，看見了車卻沒看見人，他在車裏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寧辭，倒是等來了他爸。

他爸身邊還跟着兩個保镖，上來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手機錢包通通給卸了，淩景從在地鐵口摸遍全身，只摸出來兩張衛生紙。

“您好，”他在地鐵口攔住一個看起來挺慈祥的老太太，“您能給我用下手機嗎？我打個電話，很快就好。”

他拿過老太太的手機輸號碼，剛輸了一半，通話界面彈出一個人的名字。

“這個人……”淩景從有些詫異，老太太眯眼看過來，說：“小寧啊，你要給他打啊？”

“對，您是……”淩景從看着她，腦子裏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畫面，“您是他鄰居吧？”

“是，小寧就住我隔壁，”老太太把一袋子東西從左手換到右手，“你要找他啊？”

“對，”淩景從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手機和錢包都丢了，現在沒辦法坐地鐵，您……”

他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就打斷道：“行了，你拿着我的手機，跟着我走吧。我有老年卡。”

寧德住在家裏似乎不會怎麽打掃衛生，屋子裏四處蕩着灰塵，還飄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寧辭走進去，環視一圈客廳，擺設沒什麽大變化，只是有些亂糟糟的，像是被人翻找過什麽。

他看着玻璃杯底的煙灰皺起眉，進卧室看了一圈，出來的時候寧德還站在門口玄關的地方。寧辭打開窗戶，問：“還有剩下的錢嗎？”

寧德很自然地搖頭：“沒有。”

答案在意料之中，寧德的坦率也在意料之中。

他點點頭，已經沒力氣再生氣，疲憊地坐下來。視線掃過門口挂着的圍巾，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淩景從，突然想到那天的銀行卡：“他不是給了你一張不限額的信用卡嗎？”

寧德眼神忽閃，偏過頭說：“是啊。”

“卡呢？”寧辭直覺不對勁，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有點想笑，“你又幹什麽了？”

“信用卡套現，”寧德小聲說，“被停用了。”

寧辭深吸一口氣，感覺現在從他嘴裏說出什麽話都不稀奇，他張了張嘴，覺得自己也沒什麽話可說。

一片沉默裏，房門輕輕被敲響。

寧德如臨大敵，一個箭步竄到客廳最裏面的角落，他抓着窗簾，動作很小地指着門：“誰啊？”

寧辭看了他一眼，走過去開門。

老太太拎着東西站在外面：“小寧，在家啊。”

“你有個朋友，我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了，帶過來找你。”她往旁邊看了眼，寧辭順着看過去，正好看見牆角陰影處的淩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