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43.
前方是一條青石板路,連接廢舊的老宅子,大門上落滿灰塵,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在這裏。
只見鴨舌帽男人輕笑一聲,把帽子從頭頂不慌不忙的取下來,露出自己淩亂的一頭黑發,裏面還摻雜幾根白絲:“他們當然在這裏,就在你面前的那棟房子裏等你。”
他的語氣沒什麽起伏,讓人無法揣測到他的情緒,說完以後,他就擡起手拍了拍手裏的帽檐,将上面不知何時沾染的雨珠拍了個幹淨。
“你,真,真的,沒,沒騙我?”宋迩遲疑不決,不願意邁開步子,這裏四下無人,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聽從這個男人的話來到這裏,可是想到他爸媽,宋迩還是沒有拒絕的方法。
男人講的過于真實,宋迩想不信也不能,渾渾噩噩就同意跟着他一塊離開,也不知道還在超市裏面的沈竹琛知道他離開,現在會不會很焦急?
“我沒有騙你,你開門就能看到他們。”男人的語調嚴峻,對宋迩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似乎有些不滿,看他的目光裏已帶上一絲惱意,看樣子十分期待宋迩開門之後的反應。
“好,好吧。”宋迩慢騰騰的走向房子,年久失修的房門早就損壞,輕輕一推就能露出一個小縫隙。
懷揣着忐忑不安的情緒,宋迩順着那個縫隙繼續推開,而呈現在他視線之中的畫面卻令他眼前一黑。
門口有一攤幹涸許久的鮮血,一直蔓延到距離他們慢行都要走上十多步的沙發邊,那裏,那裏躺着一個氣息十分微弱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件棕色襯衫,黑色長褲,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或是煙疤,或是鞭傷跟人為的拳打腳踢。
門外投射進來的微光使得男人睜開迷蒙雙眼,他的眼角也有一塊小刀劃出來的痕跡,他稍微掀動眼睛,就扯到了那塊傷,幾顆血珠往下滴落。
宋迩見到中年男人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心間頓時像被一塊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你,你”
“他就是你的父親啊。”鴨舌帽男人反手關上門,好整以暇的走到宋迩身前,在宋迩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宋父。
宋迩對這個詞彙有些陌生,可兩人之間連接的血脈,心中的悸動是不會作假的,他搶先鴨舌帽男人幾步,滑跪到宋父的面前:“父,父親?”
他結巴又顫抖的語氣令宋父心疼,宋父擡起無力的左手,試圖觸摸宋迩的額發,可惜還沒有觸碰到,就因為疼痛收回了手:“嗯。”
一個單字從宋父的喉嚨中擠出來都顯得有些艱難,宋迩的眼眶一點點變紅,主動彎下腦袋從自己的額頭去觸碰父親的手背:“父,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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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舌帽男人看到這一幕,用力扯下自己臉上的口罩,露出口罩下面那張猙獰的面孔,從輪廓跟五官的大概可以看出來,他就是失蹤多年又再度出現的孫品志,只是他的臉早就不複之前那般文質彬彬。
歲月給他的臉上增添幾分皺紋,他的左臉跟右臉分別有一塊約有成年人掌心三分之二大小的燒傷,十分駭人,可以想象到他遭遇了怎樣恐怖的事故,才會毀容到此等地步。
這張猙獰的面孔上,此刻慢慢浮現出一抹痛快的笑容:“宋治也,你看看你捧在掌心的兒子,應以為傲的宋迩,現在變成了個什麽鬼樣子,一個可憐,腦袋又不聰明的結巴,我稍微多騙幾次,就乖乖跟着我來了這裏。”
“是,是他,害,害你,變成,變成這樣。”宋迩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縮起來,握成拳頭,恨意跟淚水同時在他的眼底翻滾。
宋治也幹咳了幾聲,喉間的幹澀泛出血跡,他感覺到唇齒間的鐵鏽味,給予宋迩一個安撫的眼神,緊接着就對孫品志冷冷的說道:“那份東西的下落我不知道,就算是拿宋迩來威脅我,我也說不出來。”
孫品志短暫的沉默了幾秒鐘,唇角的弧度稍微消散些許,“你就算一直不說也沒關系,總有天我會找到,你忘記了嗎?畢竟你親愛的妹妹也站在我身邊,她會幫我。”
“至于宋迩……”孫品志打量着宋迩,像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雙手插兜朝着他們倆走去。
似乎從孫品志的語氣中察覺到什麽,宋治也用力的推了一把宋迩:“快跑!”
宋迩只稍微愣了一下,趕快伸出雙手擋在宋治也面前,随手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做出要跟孫品志産生搏鬥的架勢。
一聲源于孫品志口中的嗤笑落到空中,兩人的身影就扭打在了一塊,煙灰缸的落地聲響徹整座屋子,玻璃碎片掉落一地,宋迩卻沒有落下風,他的唇角被孫品志打破了皮,孫品志的眼睛也挨了他一拳。
宋迩喘着粗氣,餘光從宋治也臉上掃過,對孫品志下手也越發狠厲。
“你這小子!”孫品志完全沒想到宋迩打起架來居然這麽兇狠,啐了一口血水,趁着宋迩沒注意抓起地上一塊玻璃碎片抵住宋治也的脖子:“打啊,再打!”
“……”宋迩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你,你想,怎麽,怎麽樣?”
這個空隙,孫品志猛地朝着他撲過去,把他的雙手反着扭到身後,宋迩欲要掙紮,孫品志又用宋治也威脅:“你如果不聽話,我就把他殺了,反正他現在對我沒用,只要你死了,我會放他走。”
宋治也瞳孔一縮,血絲布滿了他的眼球,他張嘴怒吼起來:“小迩!他是胡說八道的,他就是個瘋子!”
分心的宋迩已經不是孫品志對手,孫品志在他猶豫的片刻就用力拉扯他骨骼的位置,輕而易舉的使得他左右手骨骼錯位,再也無法做反抗。
此刻說什麽都遲了,宋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孫品志把宋迩帶上二樓,宋迩因疼痛而顫抖,整張小臉泛起不正常的青紫。
二樓的雜物間被打開,層層厚灰迎面而來,宋迩被嗆的幹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上鎖的雜物箱子。
驚悚的夢境跟現實忽然交錯,宋迩的眼眸放大,孫品志沒有跟他廢話,輕輕推開箱子。
空蕩蕩的木箱子很狹小,一個正常的普通人需要蜷縮才能躺進去,宋迩就這麽被活生生的塞進去,恐懼讓他連話都說不清楚,嘴唇一張一合,喉嚨裏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咔嚓。”
木箱被關上,孫品志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舊鎖,耳邊的痛呼聲令他的報複欲得到滿足。
他忽地湊近木箱,貼着箱壁很輕的說:“你十歲那年,你姑姑就是這麽做的,你忘記了嗎?”
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宋迩無法動彈雙手,雙腳也無法在這狹小的箱子裏施展,只有喉嚨裏能發出幾聲叫喊,可孫品志說出這句話後,一聲屬于宋迩的尖叫落下,而後箱子徹底安靜下來。
……
沈竹琛腳踩油門,一路沖向宋家老宅,所幸這一路并沒有太多車輛,算得上暢通無阻。
車子一停下,沈竹琛就匆匆忙忙朝着大門裏面跑去,不出所料跟剛從樓梯上下來的孫品志對上視線,孫品志不慌不忙的用袖子擦拭自己手心的塵埃,揚起下巴:“沈竹琛,你真可笑。”
沈竹琛不理會他的話語,疾步朝着樓梯走去,又聽見他繼續說道:“讨厭宋迩,就要做出讨厭他的表現,把他好端端的養在身邊多沒意思?”
只見沈竹琛拎住孫品志的衣領,壓低的音色裏寫滿擔憂:“宋迩在哪裏?”
孫品志還是笑着的,他的暢意寫在臉上,連帶着傷疤一塊顫動:“在那個雜物間裏,不過應該死了吧。”
沙發前的宋治也聽到這句話,不可置信的用雙手去夠沙發,可惜他實在傷的太重,這個動作對他來說艱難無比。
沈竹琛同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你,你說什麽?”
就在下一秒,沈竹琛朝着孫品志重重來了一拳,不去顧及孫品志的反應,沖向敞開的雜物間大門。
那個格外大的木箱一下子抓住沈竹琛的視線,這裏再沒有其它地方可以藏人,只有……面前這個木箱。
可是宋迩有幽閉恐懼症,那個箱子那麽嚴實,完全沒有氧氣,宋迩要怎麽活下來?
沈竹琛的心髒像被什麽有毒的生物狠狠咬着,疼的說不出來話,他抓起旁邊的一塊鐵鏟用力撬開那把箱鎖。
鎖頭落地,他把箱子掀開的那一剎那,對上宋迩蒼白入紙的臉,宋迩已經徹底昏睡過去,就像是……死了一樣。
“宋……宋迩?”
“宋迩!”
沈竹琛一聲聲的喚着他名字,原來人真的要感受到失去才會有所覺悟,那種他一直摸索不到的,不知道叫做什麽的情緒,是在宋迩身上暗生的愛意。
他的報複欲永遠抵不過他的心軟,大抵是很多年以前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孩時,就已經有了好感。
“恢複記憶以後一定會罵我吧。”沈竹琛把他的身體撈起來,一滴冰涼的淚珠打在宋迩側臉:“所以不能死。”
應激性心理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