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郵箱
第19章 郵箱
臨行前,付莘還回父母家吃了頓飯。
說起來,付家就這麽一個女兒,卻完全沒有當成掌上明珠那般寵着長大。
“早知道他們當初對你那麽好,是企圖往未來兒媳那方面發展,我怎麽着都得把你送到外地讀書,最好別跟那陳斛往來。”
付爸爸拿出一餅普洱茶,不小心掰多了,被付莘嫌棄道:“誰大早上喝這麽濃的茶。”茶具是新換上的,陳斛送的那套紫泥小壺,付爸爸用了好多年,格外趁手。
付莘一回來,他就收起來了。
“你媽媽還讓他今天來家裏吃飯,真不知道怎麽想的……”
付莘突然被茶水燙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付爸爸連忙将抽紙遞過去。
舌尖貼了貼齒尖,确認還有知覺,付莘才說:“你想多了,我跟陳斛談戀愛的時候他們壓根不知道,我們藏得很好。”這是在回應他上一句。
付爸爸顯而易見地不爽:“那你在父母面前怎麽藏都不藏。”
好歹也假裝瞞一下啊。
早戀就算了,誰家女兒一跟男朋友确認關系,就回家裏嚷嚷。
付莘往沙發靠背一躺,耍賴道:“一時嘴快就說了嘛,我要知道你現在還記着這事兒,當時肯定半個字都不會說。”
“我倒不是對他有意見,就是陳斛這位小輩吧,心思太深,潛伏那麽多年,把你身邊其他男的都吓跑了,你年紀尚小,本來還應該有更多選擇。結果呢,看來看去還是覺得他最順眼,他目的就達到了。”
說起這些,付爸爸滔滔不絕,“出國留學那麽多年,也好意思讓你等,異地戀是那麽好談的嗎,還有你,平時那麽嬌氣,飛美國那麽辛苦的路程,眼睛都不眨一下,戀愛腦啊你。”
付媽媽和阿姨在廚房做着飯,一聽這話,擡着鍋鏟和鍋蓋就跑出來,“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又說這些,閑得慌就進來幫忙做菜!”
撇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的老爸,她嘆了聲氣:“陳斛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留學的時候也經常回國看我啊,還總是給你們長輩帶禮物。而且,我哪回生日他缺席了,反正我沒覺得委屈,爸你內心戲別太多了。”
“你別不信,男人最了解男人,我還不知道他心裏打的那些小算盤。”
“我懶得跟你辯論。”
“啧,你怎麽還幫着外人說話,胳膊肘再往外拐就折了,我好騙的女兒。”
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付莘回到自己的房間。
上大學以後就很少回來住了。
這麽多年,房間裏還是原來的布局。
她的房間跟父母睡的主卧差不多大,因為還充當了書房的功能。
牆上那些好看的樹葉标本,幾乎都是陳斛親手做的。
湊近看還能發現下面小小的、鉛筆書寫的署名,陳斛獨樹一幟的字體。
這個房間存放了她的整個少女時代,重新審視一遍才發現,陳斛的氣息竟然無處不在。
床上的娃娃、書櫃裏的擺件。
要挑出不是他送的還比較容易。
她把高中時候寫的同人文都從櫃子裏搬了出來。
整整兩大本。
才翻開第一頁,就被第一句話辣到眼睛。
柳葉眉丹鳳眼絕世美顏,金發禁欲深情眼,黛玉和小李子的絕美愛情。“我到底寫的什麽!”
付莘簡直不願面對,同時她在感嘆,如果她現在不做科研的話,至少也是有名的同人文太太了吧。
早在十二年前就寫出了如此超前的拉郎cp文,顫抖吧同人圈。
“對了媽,我以前用的那臺戴爾的筆記本電腦呢?沒給我扔了吧?”
付媽媽進門給付莘送切好的西瓜,聽到她這麽一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把果盤放桌上:“好端端找什麽電腦?”
“沒什麽,上次回來的時候,我記得好像還能開機來着,就是聯不了網絡,突然有點好奇以前都用它拿來做了什麽。”付莘起身,叉起一塊西瓜,塞進嘴裏,含糊不清說道。
“應該是沒丢,在書櫃底下的抽屜翻翻看。”
付莘拉開抽屜,驚喜地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真的有啊!”
“傻樂什麽。”付媽媽笑着說,“我和你爸什麽時候亂扔你東西了,都保留得好好呢。”
付莘喃喃道:“這個要用老式的電腦充電器……欸,怎麽還能打開。”
不過随手按了下電源鍵,居然開機了。
這年頭電腦都比當代脆皮大學生的生命力還頑強。
“這臺電腦你用了四五年吧,如果不是當時陳斛送了臺蘋果的輕薄機給你,應該還能繼續用的。”付媽媽想起往事。
付莘有了印象:“對哦,那個時候他剛回國,工作還不是很忙,總是跟着我一起去圖書館辦公。他嫌我的電腦包太笨重,就買了臺新的送我,把爸爸選的這臺淘汰了。”
想起這個,付莘撇了撇嘴,她還嫌棄陳斛冰美式難喝呢。
“說起來,這臺電腦還是爸爸給我送的大學入學禮物呢。”付莘轉念一想,“天哪,我爸不會就是那時候記恨上陳斛的吧。”
“難怪上次我說這電腦積灰,叫他打個電話問你還要不要,不要就讓阿姨帶走,他堅持不讓扔,還叫阿姨放到幹燥的地方保存好,原來心裏還藏着這些計較。”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
所以說,男人啊,有的時候真的很幼稚。
付莘低着頭擺弄電腦,忽而問道:“你怎麽到現在也沒過問我和陳斛離婚的事情?”
“你有自己的想法嘛。”付媽媽停頓一瞬,她是為付莘心疼的,可她也清楚,感情上的事沒有絕對的對錯,“在我看來,這幾年陳斛奔波于名利場,與你走的是兩條不同的道路,你們之間有誤會是遲早的事,但我沒想到你會這麽直接的提離婚。”
付莘笑了下說:“他也沒想到,可憐巴巴的,我差點就心軟了。”
付媽媽發出一聲嘆息:“你想明白就好,要是真的有什麽誤會呢,就跟人家說開。不過其實分開過也挺好,一個人生活有一個人生活的樂趣。”
“知道了,媽。”
“我去看看湯煲得怎麽樣了。”
房門一關上,陷入寂靜。
付莘登上了郵箱。
将近八年沒用了,她還記得賬號密碼。
不知道為什麽,一碰到這臺電腦,許多回憶都湧現出來了。
她和陳斛異地那六年,全靠的這臺戴爾,雖然笨重,性能确實不錯,現在打開調試一下,居然連接上網絡了,還能更新舊軟件。
除去垃圾郵箱,剩下的都是陳斛和付莘的通信內容。
異地的日子太辛苦,何況這兩人一忙起來等于人間蒸發,一個賽一個能卷。
讓他們整日煲電話粥更是天方夜譚,舍友都勸付莘多跟男朋友聯絡,維系感情,省得人家被洋妞拐跑。
付莘卻說,有這時間她都能做完一組對照實驗了。
陳斛當時在電話裏哽了一下,然後贊同道,你說得對。
不過後來付莘還是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發郵箱。
為什麽不發Q.Q或者微信呢。
一是陳斛不愛看信息,有次她發了十多條,陳斛一條沒回,付莘覺得心理不平衡,差點跟他鬧分手。
二是付莘覺得有儀式感,郵箱将他們這四五年間互通的信件一一留存下來,或許将來某天,郵箱再次開啓,于他們而言,也是不小的意義。
只不過,沒想到再次回顧,已經是離婚之後了。
付莘那時候話實在多。
重要的、瑣碎的,還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情,全都原封不動編輯到正文裏。
落款是best wishes,有時會加上代表心情的顏文字。
每日回信的附件裏,照例會收到一張陳斛拍攝的加州天空。
這是付莘的要求。
有年暑假,她和陳斛心血來潮,決定趕在天黑之前,去加州一號公路看日落。
沙灘、棕榈樹和接吻的情侶,比這些更加浪漫的是,日落之際,彼此眼眸中的橘粉色天空。
自此以後,付莘對加州的天空格外着迷。
異地第三年,兩人吵了一場在當時看來很嚴重的架。
不過,現在付莘已經完全不記得原因了。
冷戰期間,郵件往來也斷了。
到了第三天,他們依舊什麽話都沒說。
付莘決定給陳斛最後一次機會,她登上郵箱,這回連best wish也沒有,只有空白的正文編輯窗頂部飄着一句話:今天加州的落日是橘粉色嗎?
郵件石沉大海,付莘第二天也沒有收到回信。
萎靡了大半天之後,她終于想清楚了。
到此為止吧,他們好像真的不适合談戀愛。
付莘的室友小迪,因為看見暧昧對象去參加聯誼活動,都躲在被窩裏痛哭了三天,可她用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消解幹淨了。
振奮好精神,付莘起床吃了飯,打開電腦準備寫下周要交的論文。
“小迪在嗎?我U盤是不是在她那。”
“她去門口等外賣了。”肖菱笑了聲,“不過我看她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怎麽了?”
“看群。”肖菱朝付莘挑了挑眉,“被帥哥勾了魂。”
寝室群鑼鼓喧天。
室友小迪:姐妹們姐妹們!宿舍樓大門外有個頂頂、頂帥的男生!
肖菱:那是多帥?
小迪:比你男神簡珩帥!
肖菱:怎麽可能,我男神可是入選表白牆提及量最多的年度牆草,其他帥哥只能算是普通帥級別。
小迪:你等等,我想辦法偷拍兩張,人家可能不是咱學校的,帥得這麽驚天動地,怎麽看都不可能沒人撈。
小迪:我靠,江娅清去跟他搭話了!
室友範甜:不愧是外院院花,她好敢!
肖菱見狀,開始為簡珩鳴不平:她前幾天不是還跟簡珩走得近嘛,怎麽就移情別戀了,我要譴責她!
範甜:那是因為簡珩有份德語材料要江娅清幫忙翻譯吧,又不是處對象,你可別随便給人江娅清扣帽子。
肖菱低聲委屈道:“我哪有……”
付莘和範甜相視一笑。
範甜在群聊裏問:小迪你拍的怎麽樣了呀?我們還等着看帥哥呢。
小迪發了一串句號:別啊,他說自己在等女朋友,呃呃啊啊啊啊怎麽是個有主的!聽說都等了将近三小時了,我真的要生氣了,到底是誰家男朋友,能不能領回去,看着跟被主人抛棄的狗狗似的,可憐死了。
肖菱好奇心更甚:有主也不影響我們看帥哥啊,快拍拍。
小迪發了個貓貓炸毛的表情包,文字間都能看出她的奔潰:自己下來看,他身邊已經圍了不少女生了,我根本拍不着。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拍到人家一個頭頂呀。
肖菱:看頭頂也能知道是帥哥。
付莘看到這兒,有點不可置信,她躊躇地問:“這你也能看出來?”
“頭發烏黑濃密,修剪幹淨,應該不是學理工的,尤其不可能是數學系。”
付莘:“你對數學系有什麽刻板印象?”
範甜添了一嘴:“別問,問就是前男友是數學系的。”
……
小迪又在群裏發了一連串吐槽:江娅清怎麽那麽能問呢,這帥哥也是脾氣好,問什麽答什麽。我天呢,帥哥透露自己女朋友是生技專業的,怎麽說?
付莘終于有了八卦的興趣,她問:那不就是我們學院的同學?
範甜多少有點心理不平衡,噼裏啪啦打字:整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我倒是要看看誰藏着這麽好看的貨不讓我飽眼福!好森氣!
付莘:就是說!我也想看帥哥。
範甜:你不有男朋友嗎?
付莘:很快就不是了,反正不影響我看別人男朋友。
範甜:[大拇指.jpg]
刷着群裏的聊天內容,彈窗跳出來一條新消息。
付莘點開。
陳斛:[不知道。]
什麽意思,沒頭沒腦的……
她兀而反應過來,不會是在回答她昨天那封郵件裏的問題吧。
陳斛:[但我知道盛鳴市今天的天氣很不錯,要出來看看嗎?]
與此同時,寝室群裏終于發出了樓下帥哥的一張清晰側臉圖。
付莘推開椅子,攥着手機奪門而出,不顧身後室友的疑問,一刻也不停歇地跑下樓,然後站定。
宿舍大外,停滿自行車的道路對面是一排香樟樹,男人倚着樹幹,一群女孩圍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消息沒回,直接打電話好了。”這是江娅清的聲音,她聲音很甜美,一聽就知道。
被圍繞的男生沒應話。
這時,付莘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來自陳斛:登機前手機關機了,沒看到郵件。
付莘看着新信息,腳步卻挪不動,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心底翻騰。
她聽見微微喑啞的男聲應江娅清:“她只要不生氣就好了,不是非要見面。”
“好吧,那祝你好運喽,我先上樓了。”
江娅清都要走了,圍觀群衆也就跟着離開。
沒問出八卦,小迪有些戀戀不舍,恰好看到付莘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她奇怪的問:“付莘,你怎麽下來了?”
那人聞言,擡頭望過來。
毫無生色的表情忽而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喉結不自然地滾了滾,停頓稍許,他才問:“還生我氣嗎?”
衆人腳步停滞。
陳斛嘴角彎起一點幅度,說:“今天天氣這麽好,賞臉約個會嗎?”
酸澀感湧上鼻尖,付莘咬唇輕聲罵道:“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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