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江昊訓練結束時間不固定,早點晚點都有可能,取決于主教練李導,也取決于球員自己。江昊一般是晚點兒——他給自己加訓。
但考慮到昨天讓江昊白等那麽長時間,木年今天準時下班回家。
當鍋裏牛肉散發出的絲絲縷縷香氣蔓延到客廳時,木年收到江昊的語音信息:“我結束了,你下班了嗎?木木。”
木年打字回:【下班了,我在家呢】
兩秒鐘後,江昊打電話過來,“我現在回家,用我帶什麽東西回去嗎?”
“不用,”木年望向漆黑的窗外,院裏積雪沒化完,于暗夜中閃爍着微光,“飯做好了,你直接回來就行。”
挂斷電話,她把膝蓋上的電腦放茶幾上,毯子對折兩下放一邊,去廚房看小火炖着的牛肉。粘稠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掀開蓋子,香氣頃刻間填滿了整個廚房。
木年掐時間炒兩個青菜,洗水果時窗外射進兩道刺目的白光,江昊回來了。
“幸虧分開走的。”江昊随手把籃球包扔客廳地毯上,“快餓死我了——臨解散前李導讓我們練罰球,一人投十個,不中就全隊折返跑,這給我跑的……”
木年趕緊盛菜,“跑了幾個來回?”
“記不住了,反正一直在折返跑。”江昊說,“鄭哥展示近十場數據統計,全隊罰球命中率最高的是我,三分命中率最高的居然也是我。就離譜。”
木年驚訝,她沒正經學過打籃球,但跟江昊混這麽多年,又□□動康複,耳濡目染略懂一點。中鋒常年蹲籃下,很少有機會出去投三分。一個隊伍三分命中率最高的是中鋒……
江昊的強項是打四號位時練出來的中投、跟後衛的擋拆以及籃下暴扣。他沒有三分,隊裏更不會特意給他設計投三分的戰術,所以……
江昊沒再往下說,換身衣服洗手上桌吃飯。
木年也沒往下問,話題到此結束。
當一個隊伍裏罰球和三分命中率最高的人是中鋒時,這個隊伍就是有問題。或者是外線能力不足,或者是內線沒給到對方足夠壓力,以至于限制了外線的發揮。
但這是俱樂部的事,木年不好置喙,江昊也不好跟她在背後議論隊友,所以話題到此結束。
這事兒木年一直做得挺好,跟俱樂部保持距離,不打聽江昊在一隊的情況,尊重俱樂部的一切決定。
可在運動康複這個領域裏,師承徐鄉、多次出任女籃國家隊康複師的木年是專業人士,她清晰地知道俱樂部在過度使用江昊。
想管,但不應該管。
她得尊重俱樂部和江昊的決定,寧晚隊隊史為球隊犧牲的人很多,江昊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她不該仗着自己懂點兒運動康複理論、心疼江昊,就讓江昊降低強度、減少上場時間。
甚至不應該把江昊右腳和左腿纏成那個樣子。隊裏都知道江昊昨晚回家住,都知道他愛人在康複醫院上班,是徐鄉的學生,是女籃國家隊的康複師,是小航的主治醫師。
木年機械地切水果,誰都知道江昊不喜歡穿緊身衣打肌貼,突然弄成那樣去訓練,誰不明白是她幹的?領導都是人精,會猜不到她有意見?
她的行為跟明示俱樂部“我對你們使用江昊的方式有意見,非這麽用也行,麻煩你們保護好他”有什麽分別?
木年嘆了聲氣,兩個人之間的婚姻問題都沒整明白,還妄圖解決江昊被俱樂部過度使用的問題。
——她弄不明白江昊怎麽想的,一方面說婚結的草率,仿佛後悔;另一方面又請她去基地,各種摟摟抱抱親密接觸,仿佛怪她刻意疏遠他的生活。
——多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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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江昊幫木年收拾餐桌,木年攔道:“你坐着吧,有洗碗機,我來就行。”
江昊沒收手,站她旁邊看她,投下一大片陰影。
木年沒回應江昊視線,“沒事兒,你訓練一天夠累了,就是把這幾個盤子放洗碗機裏,不麻煩。”
江昊幫着打下手,等木年擦完桌子問:“……明天來嗎?”
“去哪兒?”木年一怔,“奧體?”
“嗯,”江昊确認道,“段哥忙不過來。”
“……合适嗎?”
“沒事,”江昊随口道,“就當我請了個私人康複師。”
哦,這倒是跟她想的一樣。
即便江昊情感上不再需要她,她還能憑本事當江昊的私人康複師。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了解江昊的身體。
請私人康複師很正常,之前他為增肌增重請過私人健身教練,天天跟寧晚隊行動,還公開穿寧晚隊的訓練服,但只管江昊一個人。
問題是……她是江昊的妻子,公事摻進私人關系,未免不合适。
無聲僵持半晌,江昊放棄:“算了,沒關系。”
還沒想好的木年:“……”
他到底想不想讓我去?
木年在心裏分析:提了不止一次,應該是真想我去?
瞧江昊身體狀态,一隊康複師可能真是挺忙的。也确實是這麽一回事,常規賽走到尾聲,球員傷的傷、累的累,康複師可不忙麽。
真缺人的話,去幫幫忙也行。
“應該有空,”木年觀察江昊神色慢慢說,“明天患者不多,如果沒有臨時預約的患者,我可以早點兒下班去奧體。”
“開哪輛車?”江昊沒什麽特殊表情,但聲音聽起來有點點不穩,“車牌號得提前錄系統,否則進不去門。”
“豐田吧。”
“行,到了給我發微信,我找人去接你。”江昊咳了一聲,“更衣室在體育館裏面,沒有指示牌,不太好找。”
……她以為能悄悄進去,像從前老體育場那樣。
木年突然有些後悔,洗幹淨抹布搭在水池邊,力求自然地替自己補退路:“……好,如果臨時有事去不了,我再跟你說。”
江昊點頭表示理解,“七點之前到就行。”
“七點半比賽,來得及嗎?”木年奇怪地問,她去幫忙,不說提前到,也得差不多少,咋也不能卡點兒到。
“來不及就晚點兒出去熱身呗。”
木年:“……”
寧晚隊主場得有一半觀衆沖江昊買票,就想多看他兩眼,結果他說他晚點兒出去熱身。萬一江昊真等她等到七點才出去熱身,全場觀衆怕不是要恨死她。
江昊看懂她表情,笑道:“那賽後我留下來加訓,賽前沒看着的賽後補給他們。”
木年徹底無語,沒聽說這麽算賬的。
“不用考慮那麽多,別有壓力,”江昊揉了揉木年的頭發,“趕不過來也沒關系。”
她又不比賽,她哪兒來的壓力,木年仰目看江昊:“我不重要,關鍵是你,別有壓力,也別太放松,別大意丢了主場。”
“咒我啊?”
“沒有。”木年否認,“是提醒你。”
木年把自己擺在康複師的位置,問江昊:“明天有比賽,睡前再按摩一會兒?”
“不累嗎?木木。”
“我不累。”木年想了一下說,“按會兒吧,也就這兩天在主場比賽有時間,你去三樓等我。”
“三樓等你?你還有事?啥事兒?”
“……”木年只是不想跟江昊一起上樓。
客廳燈光溫暖,她實在想不出理由,“……沒事。”
“沒什麽事就一起上去呗,”江昊推木年肩膀往前走,“大冷天的,你自己呆在樓下幹嘛。”
木年擡起胳膊阻攔江昊,“等等,電腦還在樓下——”
“還非得這會兒拿上去?樓上又不是沒有電腦。”吐槽歸吐槽,江昊還是去取了木年的電腦回來。
“晚上看論文,”木年犯懶地說,“現在拿上去晚上不用特意下來。”
“……就幾級臺階。”
“那也得特意下來一趟。”
江昊啞口無言,半晌道:“好吧,是我當年思慮不周,不該買別墅,下次咱換平層。”
木年猝然卡住:“……不愧是江隊。”
“那能怎麽辦,你不想下樓。”
“……”
“上樓啊?”看木年沒動,江昊問她,“不想下樓,也不想上樓?我抱你上去?”
“……不用。”
江昊手搭在木年肩膀,“反正我上下樓都行,看你。”
“不用。”木年趕緊爬臺階,“你肌肉有拉傷,少動彈兩下吧。”
江昊似是在她背後笑了一聲,“行,聽咱們木醫生的。”
木年有點惱地喊了聲“江昊”。
江昊在她身後,很及時地接道:“哎,木醫生。”
木年一級一級地爬,江昊兩級并一級地爬。
兩層臺階的高度剛好彌補了他們之間誇張的身高差,變成了正常情侶之間的身高差。
江昊或許只是那麽一說,沒其他意思,木年努力回憶江昊那句話的語氣,從內容上講那句話其實沒有問題——他倆的婚姻就是很草率。
沒有求婚儀式,江昊提議,木年同意,結婚這人生大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沒有求婚戒指,分頭找戶口本然後民政局彙合,領證第二天江昊去雲光市打比賽,木年趕回學校上課,中間隔了一星期才又見面。
也沒有婚禮,原計劃等賽季結束後補辦,但那年寧晚隊成績不好,木年忙沒時間,江昊怕輿論影響不好,就商量着把婚禮再往後延。只補了對戒和三金,不過因為不敢露面,倆人都沒去店裏試,量好尺寸在網上選的款式下的單。
只沒想到……這一耽擱就是四年。
那會兒的沒時間,是兩人這些年來,時間最充裕的時候。
那會兒的輿論環境差,卻也是江昊這些年面臨的、最寬松的輿論環境。
到三樓,看到健身房裏江昊專用的加長電動醫療按摩床,木年驟然意識到什麽,“你今天折返跑來着是不是?你跑了幾個來回?”
江昊動作一僵。
“你大腿肌肉拉傷了,江昊。”
“……沒跑那麽多,我心裏有數。”
“你接下來還要比賽,寧晚隊缺不了你吧?”木年着重強調寧晚隊離不了他,“你一定要這樣嗎?”
江昊悻悻:“……我是隊長嘛。”
木年平淡道:“隊長大腿肌肉拉傷了也得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