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目前木年手裏的長期患者就江昊和小航,江昊走了,小航來了。

小航站在平衡板上,在木年的指導下緩慢下蹲并起立。做完三組訓練,喝水的功夫,狀似不經意但其實很刻意地挑起話題,“現在催昊哥結婚的人特別多。”

木年愣了下神,顯然沒料到第一個跟她提這事兒的人是小航。笑了笑說:“好好訓練,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小航很執着:“你們還不公開嗎?”

跟小航讨論這種事情真的很怪,小航也不像是會主動跟她讨論這些的性格。

“淇淇讓你問的?”

小航一噎,老實地點頭:“他是說是絕世無敵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木年一擺手,表示跳過這個話題,“訓練。”

表面上對小航态度如此,但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仍避免不了地去幻想小航所說的可能性。

借此機會跟江昊公開?确實是好機會。江昊年紀大了,球迷樂意看他結婚生子。

趁大家催他找女朋友,順勢公布已婚多年……江昊不是靠單身人設吸粉的明星,粉絲反應大,應該也大不到哪兒去。

運動員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談戀愛不行,不談也不行。就像許多操心的家長——大學之前不讓早戀,進大學說年紀小別談戀愛,可等到孩子大學畢業,他們馬上換另一幅嘴臉:到了年紀還不結婚生孩子,你想幹什麽?

江昊剛上一隊時這樣,剛進國家隊時也這樣。無意中多看一眼啦啦隊,網友都要截圖說幾句:江昊是不是想戀愛了?理解年輕運動員,但運動員黃金年齡就那麽幾年,我覺得他現在不應該談戀愛。

機會好是好,但現在沒必要了。

還公開做什麽?木年在心裏自問自答,給自己和江昊的未來繼續找麻煩嗎?

“淇淇說,昊哥有公開的想法,他跟鄭哥和張總提了。”

木年手一顫,江昊想公開?他……算了,光江昊想公開沒用,有用的話兩年前就公開了。這事牽扯多方利益,哪裏是他想公開,就公開的。

說極端點兒,就算江昊不要形象、寧可賠違約金,寧晚隊和國家隊還要形象呢。江昊身為隊長,必須得考慮這些因素。

木年平靜道:“你專心複建,少跟他八卦。俱樂部有俱樂部的安排,我和江昊聽安排。”

但大腦所想不受個人意志轉移。小航這句話萦繞在木年耳邊,如立體環繞式音響,不間斷地重播。

下班回家,木年蜷在客廳沙發上胡思亂想。

江昊想公開。

——這個節骨眼,他為什麽想公開呢?

管是什麽原因,他已經跟鄭哥和張總提了,說明他是認真的。

——可他不是覺得這婚結得草率嗎?怎麽突然想公開?

網上說了什麽,以至于江昊突然跟俱樂部提這個麻煩事?

——刷微博論壇看看?但江昊勸她少上論壇……他怕她承受不了那些輿論……

江昊封閉訓練,所以雖然江昊這段時間人在寧晚,但她仍是一個人住。

她在這座空蕩的大房子裏住了四年,到處是她的痕跡。也有江昊的生活痕跡,可他又好些天不回家,關于他的痕跡正在一點點消退。

洗衣房晾着的衣服被她疊好放進他的衣帽間裏,打腳用的繃帶肌貼被收進收納盒裏,52碼的巨大拖鞋被她放進門口鞋櫃裏,免得落灰……

正想着,江昊打來電話。

木年接通,“怎麽了?”

“就……還是網上那個事兒,木木,你看了嗎?”

沉默令人窒息。

“沒看,”木年故作輕松地說,“你不是說最近別刷論壇嘛。”

“好吧,”江昊苦笑搖頭,欲言又止,幾經開口,最後直接問道:“……木木,你想公開嗎?”

“……”她現在不想。

但她想與不想,有什麽意義呢?木年望着天花板,指尖在柔順的毛毯上畫圈,“我聽你們的。”

江昊會錯意,“木木,如果,我是說如果,俱樂部這次也……”

木年默默在心裏替他補全這句話:如果俱樂部這次也不同意公開,他依舊沒辦法。

她不願意江昊為難,何況她現在發自內心地覺得,公開沒有意義。

公開能換來什麽?祝福不見得有幾句,但謾罵一定是有的。她不願意江昊為這事兒挨罵。

“沒關系的江昊,”她理清思路說,“不用考慮我,我支持俱樂部所有決定,有什麽需要告訴我就行,我全力配合。”

木年閉上眼睛,那年冬天的記憶歷歷在目。

天氣很冷,外面飄着大雪,她身上蓋着毯子,甚至還開了空調,可她還是覺得那間屋子很冷。想爬起來再拿床被子,但身體太沉,像被凍住了似的,動不了一點。

意識浮沉,她大腦也像進入休眠狀态一般,無法處理任何外界信號,沒聽見開門聲,沒發現江昊進了屋。

床邊塌下一塊兒,她也無動于衷,直到江昊把她抱進懷裏。

粗糙的指腹輕柔地擦掉她眼眶中的淚,喊她好幾聲“木木”,她才發覺來人是應該在龍山打比賽的江昊。

她一聲不吭,江昊就輕輕拍她後背,一邊拍,一邊喊“木木”。輕吻她發頂,安撫地摩挲她的臉頰、捏她的手指和掌心……她躲在江昊懷中無聲流淚。什麽都沒說,也不敢問。

許是江昊身上溫度融化了她被凍住的身體,她終于有了些力氣,擡起胳膊圈住江昊脖頸,越抱越緊,最後深嵌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然後江昊念出那句綁了彼此四年的咒:“木木,我們結婚吧。”

-

寧晚俱樂部訓練中心。

江昊握着手機坐在瑜伽墊上拉伸大腿肌肉,心神不寧。

上次他問木年這個問題,木年說不是時候,再等等。

那時他能從木年的語氣中聽出她對這件事的期待,但這次問木年,他聽不出任何期待,反而有種心灰意冷的擺爛。

“我聽你們的。”

——無所謂,你們怎麽辦都行。

江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為這事兒木年一直不開心,總躲着他。在外面就說人多不方便,在家就拿訓練和理療搪塞他。

想解決,又解決不了,橫在他倆中間搞得誰都不痛快。

去年亞運會期間躲他躲的格外明顯,當時他帶男隊打比賽,木年給女隊當康複師。男女籃比賽地點不一樣,集訓地點也不一樣,所以雖然都在為亞運會戰鬥,但從開始到結束,也就見了兩面,連句話都沒說上。

第一面是開幕會前,他一眼就看見了被埋在女籃運動員裏的木年。女籃運動外套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整支隊伍裏屬她最瘦小。

幾個月沒見,他想跟她說兩句話。木年卻恍若未覺,要不是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地停留了兩瞬,他都要懷疑木年是不是沒看見他。

他忍住過去找她的沖動,摸出手機給木年發信息,晚上才收到她回複:【來不及,之後再找機會】

再見面是閉幕會結束,男女籃成績亮眼,男子五人三人女子五人三人,四個項目三個冠軍,拉胯的是男子三人籃球——亞軍。

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看見了女籃隊伍中的木年,那次他們對視的時間長了點,估計能有個五秒鐘?剛要過去找她,就收到木年的信息:【人多別來,回家再說】

給大賽當後勤保障特別熬人,24小時待命,只要運動員身體不舒服,就得第一時間去找隊醫。

男籃這邊隊醫康複師晚上都不鎖門,住标間但空個床,運動員随時推門進。絕不能出現運動員難受,找不着隊醫康複師的情況。

女籃應當也差不多,江昊目光遙遙鎖着木年,她比上次還要疲憊。

後來亞運會結束,他們分批回國,沒幾天CBA聯賽開始,他又開始到處飛。

寧晚的冬天是被積雪串起來的季節,常規賽第十一輪,他食指中指扭傷,明顯腫脹且活動有些受限。怕是有骨裂或者骨片崩離,李導讓他去醫院拍片子。

那天前一夜寧晚下了很大的雪,江昊到醫院時正趕上木年送徐鄉出去開會。他上前跟徐鄉寒暄,仗着個子高沒人仰頭看他,目光全落在木年身上。

送走徐鄉,木年左手抱着兩個文件盒,右手拎着一個紙袋,踩着雪回辦公室。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謹慎很艱難。他看着難受,想替木年拎東西,甚至想抱木年走回去。

“木醫生,我幫你拿吧。”

“不麻煩江隊長,”她瞥了眼他纏着繃帶的手指,“您是來拍X光的吧?在2號樓,跟我不是一個方向,不順路。”

他們明明離得很近,江昊一伸胳膊就能夠到她。

但在那一瞬間,江昊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無限遠。

這個想法吓到了他,他看着她抱着文件盒拎着紙袋一步步上臺階。

蕭瑟冰冷的空氣中,被白雪覆蓋的石磚路上多了兩串鮮明的腳印。一串小小的,一串大大的,大的仿佛能盛下兩個小腳印。

這段時間江昊腦海中時不時會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他當時不那麽急,打完龍山那場比賽再回寧晚找木年,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或者先訂婚,再結婚……都不至于走到今天這般進退維谷。

但江昊不後悔,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放任木年一個人黑漆漆、孤零零地躲在老房子裏。

他只是代入地想一下都覺得窒息和難受,何況親歷痛苦的木年?

趕到老房子,看到木年縮在主卧那張雙人床上,身上半蓋一條薄毯,小小的一團無聲地顫動,心裏滋味沒法描述,直恨自己接到消息太晚、回得太遲。

他根本堅持不到打完對龍山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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