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今夏有世界杯比賽，考慮到多方影響，俱樂部經過讨論，決定沿用老方案低調處理。

但老方案稍有更新——在此前版本的基礎上多了三個字：慢慢來。

江昊自己琢磨，理解為這是世界杯比賽前別提；等世界杯比賽結束後，再以一個大衆能接受的方式慢慢公開的意思。

即将到來的世界杯比賽很關鍵，為這個世界杯的資格他們去年斷續打了六個窗口期的比賽，從年初打到年尾，好不容易獲得正賽資格，不可以被任何事影響。

江昊沒有異議，他是木年的丈夫，他也是男籃國家隊的隊長。

不過在世界杯來臨比賽前，江昊還有一關要跨——CBA季後賽。

常規賽是小組循環賽，以積分定排名，贏了積兩分，輸了積一分。各隊伍一般以保存實力演練戰術鍛煉球員為主要目的，防守和進攻強度視對手實力而定。

這期間單一一場比賽的輸贏重要，也不重要，輸贏體現在積分榜上不過一分，但隊員的狀态将在季後賽起到決定性作用——

季後賽是淘汰賽。

從12進8到總決賽的路上每一場比賽都至關重要。這階段的球員在場上毫無保留，場場硬碰硬對着剛。因此季後賽階段也是球員受傷高峰期，每場比賽場館外都得停多輛救護車以防萬一。

雖然江昊反常地天天往醫院跑，但他的傷有目共睹。隊醫能處理大部分傷，但論專業性和康複效果，當然是醫院最穩妥，他去距離訓練基地十分鐘路程不到的康複專科醫院理療其實也沒什麽毛病。

10天短集訓轉瞬即逝，季後賽第二輪比賽迫近，江昊再沒時間去醫院找木年理療。他不去醫院，網上關于他和女康複醫師的讨論也逐漸停歇，重新回到季後賽。本質上來講，大家有心八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寧晚隊沒比賽。

木年的生活也重歸平靜，季後賽熱鬧，但這份熱鬧屬于江昊，與木年無關——她都沒法去現場看比賽。

8進4比賽江昊打的好，晉級後網友熱評：

【跟寧晚隊打球，外線做夢都是江隊那大長胳膊】

【江隊一個人撐起內線一片天】

【江昊體格一點兒不輸外援】

【寧晚隊沖啊！】

……

這屆寧晚隊再創新紀錄，拿下8進4階段拿下三連勝，而後一鼓作氣地在接下來的4進2中拿下三場勝利，史無前例地走到了總決賽。

總決賽的戰場上只有一個贏家，贏者狂歡，輸家沉默。

不幸的是，寧晚隊是總決賽的輸家。

更不幸的是，這次的贏家是多年前被他們下克上的梁鄉隊。

【寧晚多花點錢買兩個鋒線吧，後衛白景中鋒江昊，配兩個有速度的鋒線馬上起飛】

【嗚嗚嗚好心疼江隊，眼神裏全是不甘，他是真的想贏啊】

【求別在虐我江隊，退役前拿次冠軍吧】

【草這幫人會不會投籃，籃筐都特麽讓你們砸歪了，我上去投都不至于20%的命中率】

【所以寧晚隊到底有沒有投籃教練】

【球員巅峰期就那麽幾年，別浪費啊啊啊】

【寧晚隊配置不全，能走到總決賽運氣挺好了，對手還是梁鄉，可能以後都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啊啊啊啊啊好虐】

這大概就是競技體育的魅力，你拼命地訓練，卻也不能保證最終會取得什麽樣的結果。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全力以赴，毫無保留，使出渾身解數。

享受拼搏過程，接受任何結果，競技體育沒有永遠的輸家，也沒有永遠的贏家，一切皆有可能。

寧晚隊球迷都覺得自家主隊對梁鄉的勝率高，還曾經通過下克上地戰勝梁鄉隊創造隊史記錄，今年總決賽打梁鄉，一定能再創紀錄，為寧晚隊捧回隊史第一座總冠軍獎杯。

再沒有比這次更好的時機了。常規賽榜首宏城隊後衛手腕骨折賽季報銷，第二名橫江隊鋒線黎言跟腱斷裂無緣季後賽，第三名梁鄉隊被寧晚隊克，常規賽被寧晚隊雙殺，彼此對決歷史勝率寧晚隊占優。

氣氛烘托到這兒了，寧晚隊輸了。

總決賽七局四勝，主客場順序為1-1-2-2-1-2-1，梁鄉常規賽排名在寧晚隊前面，用數字“1”代表，擁有前兩個主場；寧晚排名在後，用數字“2”指代。前五場比賽中，兩支隊伍各自守住了他們的主場，大比分3：2，梁鄉領先。

第六場比賽回到寧晚，寧晚隊球迷氣勢洶洶地喊着“打回梁鄉”的口號，最終卻是主場不敵梁鄉。仿佛歷史輪回，當年他們在梁鄉首次拿到季後賽八強通行證，這次他們在寧晚讓梁鄉隊首次舉起總決賽獎杯。

鏡頭給到梁鄉隊諸員興奮的表情，木年沉默地關上了電視。

她無法想象那一刻江昊的失落。

江昊想拿CBA聯賽總冠軍，沒有哪個CBA球員不想要冠軍。個人榮譽他該有的都有了，常規賽MVP、最佳一陣、最佳防守、全明星歷史第一個非冠軍隊北區票王，第一個非冠軍隊出身的全國票王、全明星MVP、現役籃板王，退役前拿下歷史籃板王板上釘釘……

唯有季後賽的榮譽欄空空蕩蕩。他實力夠、經驗夠、心裏素質夠，是整支隊伍還差點兒什麽。

木年摸出手機，即便有心分開，倆人這麽些年情分，她也得說點兒什麽安慰江昊。

打開微信删删減減不知道發什麽。木年怔怔地看着聊天界面，想象手機另一端江昊此刻心情。

他大抵是沒心情點開微信的。這會兒一定有數不盡的媒體記者業內人士給他發信息求獨家新聞，還會有無數支話筒對着他，讓他講失敗的感受。

其實也不算失敗吧？亞軍，沒冠軍那麽好聽，但也是寧晚隊的新記錄。

木年又點進通話界面。

木年遲遲按不下撥通鍵。看到她的號碼，江昊大概會接。

接了之後呢？說什麽呢？賽後安慰對當事人沒有意義，說的再多也改變不了寧晚隊在寧晚主場失利的事實。他們那麽期待冠軍，卻在主場将冠軍拱手相送。

比賽開始前就知道這是場破釜沉舟的比賽，贏了能把總冠軍懸念留到三天後，輸了……沒有人想輸，木年看了全場比賽，三軍用命，寧晚隊已經盡力了。

第三節有個短暫停，導播給江昊一個從下到上的特寫，木年清晰地看見他右腳踝腫起兩個大包，左腿帶了護膝和髌骨帶，肌效貼綁滿兩條腿，她都不敢分析江昊兩條腿到底什麽情況。

木年指尖懸在屏幕上空，她怕聽見江昊失落發悶的聲音，他責任感那麽強，他一定把所有問題都歸結于自身。

從去年九月到今年五月，他們為總冠軍奮鬥了這麽長時間。

他們贏了那麽多場比賽，卻輸了最後一場。

只是輸了這一場。

第六局最終比分105:103，甚至可以說只輸了一個球。

雙方各項數據都很均衡，助攻數差不多，兩分命中率基本持平，籃板數領先，尤其前場籃板，比梁鄉隊多了五個。

如果寧晚隊罰籃再準點兒、三分命中率再高點兒，此刻在球場上狂歡的可能就是江昊和他的隊友。

-

這場比賽江昊數據最好，又是隊長，他肯定要跟随李導出席賽後發布會。

木年也不敢看，怕媒體問江昊如何總結這場比賽，怕聽見媒體采訪江昊主場失利什麽心情，怕江昊低頭說他對不起父老鄉親，辜負所有球迷的期望……

窗外黑漆漆的，盛放的桃樹張牙舞爪，木年對着手機發呆。

進入季後賽階段後江昊回家的次數少得可憐，第一輪寧晚隊輪空，江昊在俱樂部封閉訓練，倆人搞笑地在醫院見面；往後主客場淘汰賽，不封閉了，但也沒回來幾次。

确定總決賽打梁鄉後回來了一趟。那晚她在主卧給江昊按摩，按完她回房間寫論文，讓江昊早點睡覺。

沒一會兒江昊來客卧找她，她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說沒什麽事，就是睡不着，來看看她在幹什麽。

木年指電腦，說她在寫論文。

他沒再打擾她，就是賴在客卧不走，躺在床上安靜地看她。

暖色臺燈于深夜中散發着溫馨的光，聽着窗外飒飒風聲，木年驀然體會到了種久違的溫情。

……

想到這兒，木年抿唇站起身，拿車鑰匙出門，匆忙之間只來得及抓件外套披在睡衣外。

她沒法放江昊一個人在梁鄉粉絲的狂歡中獨自難過，也無法想象江昊如何坐在俱樂部大巴車裏面對寧晚隊球迷。無論那些球迷是指責還是陪伴，無論球迷的表情是悲傷還是理解。

如果說這棟房子是木年的牢，她在這裏壓抑、喘不過氣，滿心滿腦充斥對江昊和寧晚隊的愧疚；那麽寧晚隊就是江昊的牢——

他從小到大都被圈在這做名為“寧晚飛鷹隊”的牢裏，他與寧晚榮辱與共，分享寧晚隊贏球的喜悅，承擔寧晚隊失利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