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謝鸾真是好委屈,那麽多孫子就剩下兩個在國內,還搞內部不和,團團圓圓怎麽這麽難。

他嘆了口氣:“謝九不在吶,你來陪爺爺吃個晚飯吧。”

徐枭換掉身上過于沉重的黑衣服,穿了件日常的,就算謝鸾不說,他仍然怕這個快八十歲的老人因為喪子之痛太過悲傷。

徐枭打開門,正靠在牆旁邊刷手機邊抽煙的翟昀看了過來,大概是因為翟昀當年的心軟,徐枭最後才會留下他,原來也過了七年了。

車子開在路上,徐枭對着窗外的夜景發呆,毫無征兆地:“翟昀。”

那聲音平淡中又帶了點說不清的東西,翟昀下意識“嗯”了聲,透露出像七年前那樣心軟的神情。

紅燈正好停車,窗外的景色固定在一片樓宇中,寫字樓燈光明亮,有許多人在為了生活忙忙碌碌,托了謝鸾的福,徐枭永遠不用做這些。

徐枭問:“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嗎?”

似乎沒料到徐枭會問這個,翟昀罕見沉默,直到車子重新啓動,才說:“記得。”

于是他聽見徐枭問了第二個問題:“是在醫院嗎?”

這回翟昀回答的很快:“不是。”

徐枭的興致來得突然,突然有了和翟昀深談的意思:“那是什麽時候?”

大概是因為回憶,翟昀這一次的沉默時間比剛剛還長,半晌,才給了徐枭答案:“十六歲的時候。”

翟昀比徐枭大了三歲,徐枭以為的初見原來比他想象的晚了四年,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那是在謝宅?”

翟昀說:“是。”

徐枭帶着未散的醉意在笑,問:“當時我在幹什麽?”

翟昀是棄嬰,福利院裏的護工曾說:“像你們這樣健康的孩子,被抛棄是因為父母不愛你。”

翟昀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卻仍然沒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十歲那年,翟昀被一對夫妻領養,養育這麽大的小孩是一件需要耐心和勇氣的事,那對領養人顯然沒有,在察覺到自己要再次被棄養的時候,翟昀趁着夜色跑了。

只是這麽小的孩子在外面流浪,又被蠢蠢欲動的人販子看上,翟昀花了兩年時間,帶着滿身傷再次逃跑已經是十三歲的事了。

時至今日,翟昀仍然深刻得記得那一天,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胸口疼到像被無數刀片同時劃過他都不敢停。

謝鸾當時正在郊外一家餐廳和朋友吃飯,朋友有事先走,他卻留在那裏不緊不慢地吃完了一頓飯。

飯後要離開,車都開到面前了,謝鸾煙瘾上來非要抽根煙再走,生意做到他這樣的,總是帶了點黑色。

謝鸾靠在車旁點煙,身邊站了一群黑衣人,正常人根本不敢靠近。也只有翟昀,在那個來不及思考的時候覺得謝鸾那個樣子像神祇,是唯一可能的救贖,他跑到謝鸾面前,跪在他腳邊:“求求你,救救我。”

謝鸾養了翟昀三年,才有了帶他回家的想法。

翟昀第一次見到徐枭時,徐枭正在院子的池塘邊抓蜻蜓,夏天很熱,徐枭卻好像在笑。

謝鸾順着翟昀的目光看去,笑說:“那是我的小孫子,枭枭。”

就算和別人介紹,徐枭也是枭枭,他擁有謝鸾的偏愛。

翟昀當時看不明白,問道:“他怎麽一個人在那。”

謝鸾的回答翟昀也沒有明白:“他怎麽可能一個人在那。”

池塘邊有座涼亭,被石柱擋住的位置坐着一個人,他的胳膊搭在護欄上,下巴靠在上面,專注的看着在太陽底下曬着的男生。

過幾分鐘就把人喊進去,給他擦臉上的汗,讓他喝冰鎮的酸梅湯,又說:“休息一下再出去。”

謝鶴臨從來不管着徐枭,反而總是縱容,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線只為了讓徐枭開心。

徐枭舔掉嘴唇上的汁水,笑嘻嘻地:“我都抓不到蜻蜓。”

謝鶴臨撥開徐枭額角的頭發,淡淡道:“你都不嫌熱。”

車內,翟昀回答徐枭:“你在院子裏玩。”

徐枭不滿地“啧”了聲:“說了和沒說一樣,我哪天不在院子裏玩?”

謝鸾今天好像沒心情泡茶,徐枭到時正坐在沙發上發呆,徐枭一蹦一跳地過去,人往沙發上一砸,腦袋就枕在謝鸾一把老骨頭上。

老頭子極其誇張地“哎喲”一下,蒼老的臉上終于有了笑臉,擡頭摸了摸徐枭的頭:“吓死我了你。”

徐枭把謝鸾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觸及他手上的皮膚時,想起了曾經對此的評價:像是塑料袋一樣。

謝鸾于是拍了拍他的胸口:“幾歲了還撒嬌。”

徐枭喊他:“爺爺。”

謝鸾好像才活過來一樣,呼出了埂在胸口那口濁氣,重重地呼吸,倉促地:“哎,哎。”

徐枭從來沒有問過,也不喊尋求答案,事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當年謝然的葬禮謝鸾是不是也在,他是不是允許了謝鶴臨的殘忍,他難過嗎。

徐枭還是沒打算問:“我餓了。”

“去吃飯吧,”謝鸾拍了拍他,“菜已經做好了。”

徐枭四歲就到了謝家,有如今的性格都是謝家這群人寵出來的,性格乖張,難被讨好,連吃飯都像打仗一樣,那樣這樣挑食。

每回徐枭在,家裏的菜色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一頓飯必須要徐枭喜歡,其他人才能夠吃得下去。

徐枭在飯桌上和謝鸾告狀:“今天買的花不好。”

謝鸾問:“以前都在他家買的?”

“是啊,”徐枭其實沒什麽胃口,就是想陪謝鸾吃點,“但今天的有點蔫了。”

其實能猜得到答案,但謝鸾還是問:“可能是這批次的不好,下次還去他家買嗎?”

徐枭坦然道:“不去啊,覺得他家好才買的,不好的話就不買了。”

徐枭一直是這樣的人,不會寬容任何讓他不如意的人,一次都不行。

樓梯口忽然傳來動靜,那一刻徐枭對這間房子的記憶奇異地來自七年前,下意識轉頭。

謝鶴臨正站在樓梯口,走的每一步都看着徐枭,對上徐枭視線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謝鸾仿佛沒看見這兩人對視下的暗潮湧動,笑呵呵地:“謝九,過來吃飯。”

還不等謝鶴臨過來,徐枭放下筷子就要走,根本沒興趣過問不應該在家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謝鸾平靜地看着徐枭,神情是早些年在生意場上浸出來的不怒自威:“枭枭,坐下。”

徐枭此時的臉色很像早上和謝然抱怨今天的花太差一樣,帶着點不甘和委屈:“爺爺。”

謝鸾臉上又帶了點讨好地笑:“枭枭,坐下來陪爺爺吃飯。”

直到徐枭坐回去,謝鶴臨才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謝鶴臨坐在了徐枭旁邊,連同他身上陌生的力氣撲灑過來,徐枭屏住了呼吸。

“工作處理完了?”謝鸾語氣自然地問。

“還差一點。”謝鶴臨的聲音離徐枭那麽近,像是貼在他耳旁說的,但謝鶴臨坐的端正,聲音也不大。

“慢慢來,”謝鶴臨的性格不像徐枭,謝鸾和他說話就沒像對徐枭那樣輕聲細語,“工作做不完。”

徐枭打電話給謝鸾的時候,謝鶴臨正在宅子裏,從山上離開後他徑直回了謝宅,陪謝鸾聊了會天,就去樓上處理工作。

謝鶴臨本身不是個話多的人,謝鸾也不愛傷春悲秋,兩人七年沒見,再次相處能說的話其實很少。但謝鶴臨還是選擇用這樣生疏的方式陪伴謝鸾,又或者他也想家了。

七年前的事情發生後,謝鶴臨的靈魂就拆成了兩半,一半給了徐枭,一半給了仇恨,他像個行屍走肉孤身一人活了那麽多年。

如今他回來了,那些恩怨總要清算,那一半空了出來,有一部分給了謝鸾,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剩下的,連同最初的一半都在徐枭那裏,只是徐枭不再需要了。

謝鸾給徐枭夾菜,徐枭低着頭吃了。

謝鸾和徐枭說話:“阿姨特意包的餃子,放了你喜歡的玉米,看看味道好不好。”

徐枭悶悶地“嗯”了聲。

徐枭吃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要走,謝鸾卻笑眯眯地說:“枭枭慢點吃,爺爺還沒吃完呢。”

他看向謝鶴臨,眼睛轉了轉,示意道:“謝九,”

從謝鶴臨坐下來後,徐枭一直低着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是他不敢,只是不想在謝然祭日這一天和他唯一的兒子吵架,何況謝鸾也不會好受。

徐枭向來我行我素,但也不是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情做事,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得到謝鸾的偏愛,因為徐枭的本質是乖。

可徐枭像是演夠了,耐心耗盡,他放下筷子,無視謝鶴臨懸在半空的手,看向謝鸾的表情很倔強,眼裏是搖搖欲墜即将崩塌的僞裝:“爺爺,我想回家睡覺了。”

謝鸾一向偏袒徐枭,見不得他受委屈,這會兒卻像沒看到徐枭的臉色,體貼道:“吃完去樓上睡,路上開車還要耽誤時間。”

徐枭低下頭,知道自己再委屈也沒有用,何必再讓謝鸾看到他的情緒:“爺爺,非要這樣嗎?”

沒料到謝鸾自揭傷疤也要把徐枭留下來:“七年前的今天,我死了兒子兒媳後來又死了孫子孫女,老頭子今天就想讓你們陪我吃頓飯,枭枭不可以成全我嗎?”

換做平時,徐枭一定會聽出謝鸾話裏不對勁的地方,可在今天,他所有的事情都在被謝鶴臨帶動着。

他靠近時,徐枭難以自控的心跳,和像秋雨一樣綿延的恨意,持續不斷地拉扯着徐枭酒醉過後的神經。

徐枭快要瘋了。

徐枭拿起筷子,用沉默成全了謝鸾。

謝鸾轉過頭,再去和他蚌殼似的九孫子聊天。謝鸾難得對徐枭冷一回臉,趁着人在,索性多說一點他不知道的事:“既然回來了,有空把你父母的墳遷回去。”

謝鶴臨皺着眉,不高興謝鸾當着徐枭的面說太多,又不好直說:“再等兩年吧。”

謝鸾說:“他們在外面待得夠久了。”

謝鶴臨說:“所以不差這兩年。”

謝鸾不悅道:“謝九。”

謝鶴臨看向謝鸾,淡淡道:“爺爺,您不是都知道嗎?”

徐枭很不爽這兩人在他面前打啞謎,可他忽然覺得很累,沒什麽心思追問,只想趕緊吃完這頓飯,他今天真的不想看見謝鶴臨。

在謝鶴臨面前,謝鸾終于覺得自己老了,他嘆了口氣,像是七年前接受兒子離世一樣接受了謝鶴臨脫離他的掌控,他嘆了口氣:“如果你堅持自己現在做的事是對的,那就這樣做吧。”

謝鶴臨似乎也把謝鸾的胃口弄差了,沒吃多少,謝鸾就放下了筷子,手搭着桌子才要起身,徐枭立馬過去扶他。

謝鸾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臭小子,心裏記恨爺爺了吧。”

徐枭倔強地說:“沒有。”

謝鸾在茶桌後坐下,徐枭轉身立馬要走,這時謝鶴臨剛好從餐廳裏出來。

徐枭和謝鶴臨再次對視。

那些洶湧過後再次沉澱下來的感情,頃刻間被點燃,火焰瘋狂燃燒着,灼熱的溫度像是那年盛夏謝鶴臨觸碰在徐枭額上的指腹,燙得他錯過了停在涼亭裏的紅蜻蜓,只知道對謝九傻笑。

徐枭錯開謝鶴臨那一眼,倉皇地說:“爺爺,我走了。”

可這一天漫長到每一個時刻都不能讓徐枭如願。

謝鸾第三次攔住徐枭,好像終于準備好好哄他了:“謝九出去,枭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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